洛天身死,陰無咎重傷離去,蕭星執掌判天筆,發現自己的靈魄與器靈均不在。

    幽暗如紗,侵染無盡虛無,流風繾綣,幽幕隨風搖曳,天地失色,萬物沉寂。

    神戰地,殘幕下,無盡幽暗中,數道身影隱身靜立,殘缺不全的身形被壓抑的黑暗遮蔽,空氣仿佛被侵蝕凝固,淡淡蕭殺彌漫,讓人感覺有些窒息。

    一切似乎塵埃落定,一切又似乎蠢蠢欲動,在這死寂的黑暗中,沒有人說話,眾人隱隱分為兩方,以那一道被朦朧灰焰遮蔽的身形為界限,涇渭分明,隔空凝望。

    啵~

    兀的,一道悶噗聲響起,流焰炸裂,晦暗光紋消弭,斂於一顆墨珠之中,隱入那道筆挺的身影,黑暗中,有人送了一口濁氣,此間的蕭殺與凝固,緩緩淡去。

    “果然沒有看錯你,你還是老樣子……”虛立在瞳山頭頂,身形虛臾不定的天擇淡淡開口,其頭頂,那垂垂而落,隱指瞳山的簽筒緩緩淡去。

    蕭星轉身,收迴手中的玉筆,斂去周身縈繞不休的點點火芒,看向了凝立在他腳下的瞳山,對他,並未理會。

    對此,天擇也不在意,一聳肩,身形悄然而逝,暫隱在了一側。瞳山則怔立在原地,靜靜的凝望前方那道身影,雙眸殷紅,嘴唇輕顫。

    嘭~

    片刻後,瞳山深息一口氣,幹瘦的軀體一彎,轟然跪地:“瞳天戰帝一脈,天瞳一族第七百八十一代族長,不孝子孫瞳山,見過父神大人!”

    砰砰砰~

    沙啞的顫音帶著沉悶的叩首聲響起,額頭之下的地麵迅速被一片暗紅水漬侵染,他卻置若罔聞,其蒼老的麵容上,點點濁淚滑落。

    一側,靈力耗盡,癱軟在地的月曦聞言嬌軀一僵,一個激靈,猛地從地麵抽起,瞪大水眸直愣愣的看著蕭星,又看看瞳山,片刻後,醒悟過來的她,傻在了原地。

    “你你你,你……你是!!”

    沒有人迴應,也沒有人開口,蕭星淡淡的望了她一眼,月曦心頭兀的一顫,臉色煞白,噗通一聲,跪伏在地,冷汗澤澤間,顫聲開口:“星……星……星辰閣下,不……不孝徒孫月……月曦,見……見過大人……”

    嘭!

    磕磕絆絆的說完,她便猛地叩首,俏臉煞白,冷汗浸濕了她的衣襟,但眾人卻無人關注。

    幽暗中,有語意莫名的歎息響起,眾人看著這一幕,恍惚間,似乎看到了那遙遠的當年,不勝唏噓,就連一旁靜立的血豕等人,也是眼神暗閃,默然無言。

    蕭星靜立在原地,看著那四肢伏地,不停扣首的身影,默然一歎,搖首低語:“起來吧。”

    “謝大人!”

    瞳山一怔,恭聲一應,緩身而起,此時,他額頭那被墨紋封禁的漆黑魔眼,已然被汙血殷紅。

    一側,月曦聞言一顫,不敢有所動作,她的俏臉上已然煞白,其本水暈彌漫的水眸,此時也是死灰一片。

    因為,當年那件事也有她一份……

    眾人緘默,瞳山垂立,此間又陷入了壓抑,不過與之前相比,少了一絲肅殺,多了一絲悲涼。

    片刻後,蕭星開口了。

    “聽你先前之言,你是天瞳一族當今族長?”

    “迴父神,是的。”

    “說說,怎麽迴事。”

    蕭星看了看對方額頭那被墨紋封禁的戊戌靈瞳,又瞥了一眼一側叩首不起,惶惶不安,眉頭微皺。

    躬身垂首的瞳山一滯,隨即一禮,冷冷的瞥了一眼一側的身影,緩聲將自己在此的前因後果和盤托出,最後,他還將自己的猜測說了出來。

    “……隨後,當徒孫從昏迷中醒來,便已經來到了這裏,修為退落,靈瞳被封,在這裏一困便是十年。徒孫覺得,徒孫一脈被滅之事,恐怕有星辰閣,以及陰無咎等人的參與,但在這件事中,他占了多大的地位,不得而知。”

    此話一落,此間一靜,眾人眼神莫名,蕭星則眉頭緊促,未理會眾人的目光,凝眸看向了一側跪地而伏的月曦。

    “如何?”

    月曦顫了顫,抿著嘴唇,臉色煞白的跪在地麵,微微叩首。眾人見此,對視一眼,臉色古怪的看向了蕭星,隻是讓他們詫異的是,蕭星的臉上並沒有他們想象中的臉色鐵青,殺意盎然,而是眉頭緊皺,眼神肅然,臉上雖然有驚怒,但更多的,卻是擔憂。

    這一幕,讓他們微微一愣,但卻沒有開口,就連鼎老等人到了嘴邊的話都咽了下去,古怪的看著他,眉頭微挑。

    而此時,對於眾人的目光,蕭星已有所感,但並未理會,此時的他驚怒雖有,但卻並不強,更多的還是擔憂與凝重。

    本以為,此人是天瞳一族的族老前賢,陰無咎把他抓來,不過是因為幽煞珠罷了,利益之爭,權力更迭,不論是神還是人,都避不過這個怪圈,這種事他見得多了,也不在意。

    可沒曾想,他卻是一族之長,不過,這也是稍微出乎意料之外,他心裏其實並沒有多少起伏,因為他知道人心難測,他也明白九大勢力遲早會有這麽一天,雖然他們同出一脈,但卻並不同心,當年他們還在的時候,他坐下的九大弟子就三三兩兩的暗自不合,這他也是知道的。

    所以,不管是族長也好,還是族老也罷,追根溯源意義都是一致的,他也不在意。

    他真正在意的,是這件事背後所透露的意義。

    陰無咎是發動者?還是參與者?

    如果是前者,那麽倒也可以勉強接受,不管他是為了雄圖霸業,還是自己的欲望,不過利益二字罷了,現在局勢已成如此,他已然明日黃花,日落殘陽了。

    而如果是後者,那麽這件事到底有多少人參與?

    參與的是這裏的人?還是當年遺留在靈界之內的侍神一脈?

    亦或者是……當年那些宿敵?

    一念即此,他的心頭就一跳一跳的,隱隱不安。

    ‘看來,幻星城這一趟是避不過了……’

    先前,在拿到判天筆得知自己靈魄不知所蹤的那一刻,他就有了心思,但考慮到實際情況,他心裏還有些猶疑。

    可現如今,隨著問題愈來愈多,他心裏的猶疑刹那褪去。

    不過,現在當務之急並不是此事。

    目光閃了閃,將心中的念頭壓下,他開口打破了此間的沉寂。

    “瞳山,你過來。”

    片刻後,待對方躬立在麵前,蕭星深吸一口氣,冷聲低喝:“忍著點兒!”

    瞳山心神一顫,眼神一亮,隨後,在此間眾人眼神莫名的注視下,蕭星手中白暈一閃,一支通體潔白的玉筆猛地浮現在其手中,氤氳白霧流轉間,蕭星臉色一肅,抬手豎筆,對著瞳山的額頭點去。

    那裏,一顆漆黑如墨,無瞳無仁的眼珠赫然在望。

    嗡嗡嗡~

    玉筆隔空,莫名的壓抑蕩漾而開,璀璨的白漣從玉筆內漣決四散,將四周深邃的幽幕稟退撕裂,宛如平靜的湖麵擲入石子,又似乎是墨汁內遊蕩的白玉,那刺目的白光,將此間印的一片通透,讓人為之側目,難以直視。

    咚~

    片刻後,當潔白如雪的筆豪徑直點在瞳山額頭,蕭星臉色一肅,橫筆下劃,白漣滾滾間,一道白如銀雪的白紋將其額頭那墨紋覆蓋,璀璨的白芒亮起,墨紋消弭,淡淡金芒混雜在氤氳白暈中亮起,似乎在那刺目的白芒中,一輪金日開始浮現。

    嗡~

    轟!!

    片刻後,筆豪點落收迴,白紋瞬息消弭,刺目的金芒從瞳山的額頭亮起,撕裂一切黑暗與光明,渾厚的氣息將虛空攪動,帶起一抹濃濃的虛浪蕩向四方,此間瞬息風亂。

    不過,眾人盡皆不是普通之人,各色流紋閃過,那洶湧而來的虛浪便無聲消弭,就連修為最低的蕭星,以及跪地而伏的月曦,都在一層淡淡的灰色火膜籠罩下,身形不動。

    這一幕,讓有心人看到,猜到了一些蕭星的心思,其中,不乏修為極速攀升,額頭金瞳閃耀的瞳山。

    良久後,當刺目金芒開始溫和,當瞳山周身浩瀚氣浪收迴,當瞳山一臉恭敬,卻隱帶不解,並無任何不滿的麵容出現在麵前,蕭星瞥了一側四肢伏地的月曦一眼,對著瞳山幽幽道:“她於我有恩,有活命之恩。”

    此話一落,瞳山聞言一滯,臉色一肅,眾人也是挑眉啞然,看著月曦那緩緩抬頭,滿臉不敢置信的俏臉,不言不語。

    此間,瞬息陷入了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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