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胖胖的女內勤把方木、吳涵和祝老四帶到了邢至森的辦公室。邢至森正在午休,剛剛和衣在沙發上睡了一會兒。看他們三個進來,邢至森急忙起身讓他們坐下。

    方木簡單說明了來意,從書包裏拿出了那本英文書和筆記本交給了邢至森。邢至森顯得很感興趣,認真地看了半天。最後,他也提出了和吳涵一樣的問題:作為死者之一的賈連博並不在名單上。他用探詢的目光看著方木、吳涵和祝老四:“你們覺得這能說明什麽問題?”

    三個人有點尷尬地互相看了看。吳涵鼓足勇氣說道:“我們也不能肯定這是不是有價值的線索。隻是覺得有點可疑,所以就給你們拿過來。”

    邢至森看看他:“你叫什麽名字?”

    “吳涵。”

    邢至森低頭看看筆記本上的名單,又抬起頭:“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叫方木,你叫祝城強,對吧?”

    方木和祝老四點點頭。

    邢至森說:“你們三個都在這個名單上。你們是不是覺得,下一個被害者可能就是你們?”

    三個人的臉都紅了。

    “你們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是用不著過分緊張。目前還沒有充分的證據證明這三起案子是同一人所為。所以,這本書和這張借書卡也許隻是一個巧合。”

    邢至森注意到方木欲言又止的樣子,就衝他努努嘴,示意他有話就說。

    “我覺得,”方木猶豫了一下,“這幾起殺人案是同一個人幹的。”

    “哦,理由是?”邢至森揚起眉毛,“有證據麽?”

    “沒有。這是一種感覺,一種……”方木斟酌著詞句,發現很難找到合適的語言來表達這種感覺。他心一橫,說出了那句一直憋在心裏的話,“我覺得,我能感受到他!”

    祝老四和吳涵吃驚地看著方木。

    “有時候,我甚至覺得我就是那個人!”話已出口,方木索性和盤托出。

    邢至森不動聲色地看著這個激動的男孩,緩緩地說道:“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我知道。但我不是兇手——這一點你們很清楚。”

    邢至森盯著方木看了一會兒,慢慢地點燃一根煙。

    “那就談談你的感受吧。”

    在接下來的半個小時裏,方木向邢至森講述了自己對這幾起兇殺案的看法。尤其是操場雙屍案之後,他所感覺到的兇手在殺人中找到的樂趣。

    邢至森始終不動聲色地聽著,內心卻不由得對這個男孩刮目相看。盡管這個男孩的描述毫無事實依據,甚至可以稱之為主觀猜想,但是,他把兇手的內心世界作為推論的出發點,這種思路是十分大膽的。盡管邢至森尚未決定把三起兇殺案並案處理,但是他的推測與方木基本一致:兇手是同一個人。

    然而,目前還沒有證據能證實這個推測。不過,方木的思路對邢至森而言,倒是一個不小的啟發。既然現在毫無有價值的線索,那麽,探求兇手的內心世界,也許可以另辟蹊徑。

    邢至森決定把書和筆記本留下,作為一條線索好好調查一番。送他們出去的時候,邢至森特意把方木叫住,遞給他一張自己的名片,囑咐他再發現什麽線索就及時通知他。方木猶豫了一下,答應了。

    在迴去的車上,吳涵用半是驚訝半是欽佩的口氣說道:“方木,沒想到你這麽厲害。”

    祝老四也捶捶方木的肩膀:“以後再有什麽想法,別掖著藏著,說出來,大家一起分析分析。”

    方木沒有說話,他的手在口袋裏緊緊地攥住那張名片,眼望著車窗外漸漸深沉的暮色。

    那個人,究竟是誰?

    專案組對那本英文原版書和借書卡上的名單展開了仔細的調查,結果卻頗讓人失望。這本書的中文譯名叫《國際經濟學與國際經濟政策》,作者是一個叫菲利普?金的外國人。由於是英文原版書,借閱的人不是很多。從那張借書卡上的名單來看,讀者分別來自法學院和經濟係。原因不言而喻,除了這兩個係的學生之外,很少有人會對這本英文書感興趣。其中,死者周軍、佟倩、宋飛飛分別借過這本書。但是從三人借書的先後順序來看,佟倩最早,其次為周軍,最後是宋飛飛。第四個死者,就是宋飛飛的男朋友賈連博,並沒有出現在這個名單上。

    技術組的勘查人員仔細地檢查了這本書,試圖尋找密碼或者暗語之類的東西,結果一無所獲。整本書就跟新的一樣,隻有幾處被讀者用筆進行了標注。

    專案組內認為借書卡隻是巧合的聲音越來越多,經過研究,專案組決定把圖書館現有的藏書徹底檢查一遍,如果能夠找出其他同時記載三個被害人,甚至四個被害人名字的借書卡,就說明這隻是巧合。

    然而,從師大圖書館反饋的消息是:圖書館剛剛整理完借書卡,並且已經銷毀了一大批。盡管沒能最終證明借書卡隻是巧合,也沒有人願意再查下去了。

    警方偃旗息鼓,“死亡借書卡”的傳聞卻在校園裏不脛而走,而且越傳越玄乎。最流行的版本是圖書館裏有一本殺人書,所有借過這本書的人都要死。每天都有很多人來找方木,讓他看看自己是否在那張讀者名單上,得到答案後,麵如死灰者有之,當場昏厥者有之,歡唿雀躍者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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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某天下午,吳涵迴到宿舍,恰好看到又一批人帶著劫後逢生的表情離開。方木和祝老四也在,麵色不善。

    “這樣下去可不行。”吳涵皺著眉頭,“咱們宿舍成他媽問詢處了。”

    “我有什麽辦法?”方木疲憊不堪地說道,“那個經濟係二年級的白癡已經來了三趟了,我第一次就告訴他名單裏沒有他,他不信,好像我要害他似的。”

    吳涵笑笑,又問道:“公安局那邊有消息麽?”

    “沒有,”方木有點沮喪,“大概人家覺得,這就是巧合。”

    “你覺得呢?”

    方木猶豫了一下:“我覺得不是,這張借書卡肯定有問題。”

    一直沒說話的祝老四突然開口了。

    “你們想沒想過?”祝老四抬起頭,一絲恐懼在眼中閃過,“也許……”

    他說不下去了,似乎接下來的詞句讓他自己都覺得可怕。

    “你的意思是——兇手也許就在這個名單裏?”方木哆嗦了一下,“我早就想到了。”

    三個人沉默地坐了一會兒。

    “我建議,咱們開個會吧。”良久,吳涵緩緩說道,“所有人。”

    聚會安排在下午4點半,恰好是食堂開飯的時段。學校裏的大多數人都在食堂,被人打擾的可能性比較小。地點安排在法學院六樓的階梯教室。方木、吳涵和祝老四分別通知了名單上其餘的人。

    差不多4點40分的時候,所有的人都到齊了。

    他們是:法學院四年級學生張國棟、齊遠,三年級學生方木、吳涵、祝城強、王建;經濟係三年級學生陳希(女)、王培(女)、廖闖,二年級學生鄒奇、劉柏鬆。

    11個人零零散散地坐在教室裏。每個人都偷偷地互相打量著。相熟的人不時交頭接耳一番。整間教室裏彌漫著一種詭異的氣氛。

    方木感到很多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感到有些不自在,可是想到自己是這次聚會的發起人,又不得不打起精神。

    方木清清嗓子,拿起筆記本:“既然都到齊了,我點一下名。念到名字的同學請站起來,大家也好互相認識一下。”

    方木先從法學院的同學點起,張國棟和齊遠都是上屆的師兄,平時總在一起打球,算是比較熟了。至於吳涵和祝老四就更不用說。點到王建的時候,沒有人吭聲,點了第二遍,角落裏那個麵色陰鬱的男生才懶懶地應了一聲。

    念完名單後,方木長長地籲了口氣,仿佛這是一個很艱難的任務。的確,在這11個人之中,也許就有下一個犧牲者。

    這張名單,好像地獄的邀請函一樣讓人感到恐懼。

    “大家都知道,最近三個月,校園裏發生了一連串命案,先後有四個同學被殺死。而我,在圖書館裏發現了一本書和一張借書卡。其中,有三個遇難的同學都在這張借書卡上。”

    盡管在座的每一個人都知道這件事情,可是聽到方木親口說出來,大家還是紛紛變了臉色。

    “我不知道這張借書卡與這些命案有什麽聯係,但是我個人感覺這不是巧合。當然,我非常希望這是巧合。因此,我想提醒諸位,”方木掃視著每一個人的臉,“性命攸關,萬分之一的可能也是我們要警惕的。”

    角落裏傳來一聲冷笑。方木循聲望去,王建正在搖頭,表情很不耐煩。

    方木收迴目光:“我知道你們都在懷疑我的想法。我告訴你們,我不是警察,破案不是我的任務,我也不需要什麽證據。毫不掩飾地說,這一切僅僅是我的直覺。我並不指望你們都能夠信任我,但是我希望每個人都能夠提高警惕,因為下一個受害者很有可能就在我們之中。”

    他停頓了一下。教室裏一片死寂。

    “一個人的力量是有限的,所以我希望大家能夠互相幫助,互相保護,無論何時都盡量不要單獨行動。而且,如果你們發現身邊有可疑的事或者可疑的人,請馬上互相通報。簡而言之,我們需要抱成一個團。也許,隻有這樣,我們……”方木舔舔有點發幹的嘴唇,“才能保住我們的命。”

    方木的發言完畢。大家麵麵相覷。很快,一個經濟係的女生舉手發問,方木記得她叫王培。

    “可是,為什麽不能讓警察來保護我們呢?”

    “警察隻會對有根據的線索采取行動。目前,他們並不認為借書卡與這些命案有什麽聯係。”吳涵平靜地說,“換句話來講,我們今天在這裏討論的事情,在他們看來是無稽之談。”

    “那,我們要怎麽做?”經濟係二年級的鄒奇問道。

    “就像我剛才說的那樣,盡量不要單獨行動。尤其是晚上,無論去哪裏,都盡量找個人做伴。如果有什麽異常情況馬上通報一聲。”方木停了一下,“我們可以分成兩個組。經濟係的同學一個組,法學院的同學一個組。如果不麻煩的話,除了上課和睡覺,每個組的人盡量在一起。如果你們不反對的話,法學院這個組暫時由我負責,經濟係的同學最好也有個帶頭的,聯係起來方便一些。”

    “我不幹。”經濟係的廖闖站起來,“我住在本市,每天上完課我就迴家。另外,這太荒唐了。”

    “那你可以走了。”方木板著臉,“如果你們有誰覺得我在胡言亂語的話,可以離開。”

    他把視線投向王建。四目相接。王建垂下眼皮,一動不動地坐著。

    廖闖大步走了出去,把門摔得山響。其他的人互相看看,都沒有動。

    接下來的一個小時裏,方木和餘下的人討論了今後的計劃和聯絡方式。大家決定按照方木的建議,分成兩個組。法學院的小組由方木負責。經濟係的陳希主動請纓擔任另一個小組的負責人。大家商定,除了上課和睡覺,其餘時間盡量聚在一起。每天下午5點在b食堂碰頭,一來清點人數,二來交流一下當天的情況。方木和陳希互相留了寢室電話和唿機號碼。

    最後,有人建議給這個小小的集體起個名字。劉柏鬆脫口而出:“就叫wpo小組吧。”

    看見大家迷惑不解的樣子,他又補充道:“we protect ourselves的意思。”

    一致通過。

    散會後,方木和吳涵、祝老四最後離開階梯教室。三個人慢慢地走在越來越黑的校園裏,肩並著肩,很有一種生死與共的味道。

    “這下好了,大家團結在一起,互相有了照應。”祝老四望著天,語氣頗為感慨,“兇手想下手,就沒那麽容易了。”

    “是啊,而且……”方木欲言又止。

    “你是想說,如果兇手真的在這個名單中,也好牽製他對麽?”吳涵看看方木。

    方木不好意思地笑笑,算是承認。

    “老實說,”吳涵停下腳步,麵向方木,正色問道,“你有沒有懷疑過我和老四?”

    方木毫不猶豫:“沒有。你們呢?”

    吳涵和祝老四相視一笑:“也沒有——還是那句話,你沒那膽子!哈哈。”

    頭上的月光似乎一下子明亮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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