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音機裏放著張信哲的《愛就一個字》,女人邊打著毛線,邊輕聲跟著哼唱,有幾處明顯跑了調。女人搖頭笑笑,繼續努力跟唱。

    一曲終了,主持人絮絮叨叨地囉唆了一會兒,又接聽了一個觀眾的點歌電話。一陣言不由衷的祝福後,張學友的《你好毒》響起。

    這首歌的節奏太快,女人上氣不接下氣地跟唱了幾句後終於放棄。她端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大口。揩嘴角的時候,她抬頭看看牆上的掛鍾,已經0點20分了。

    女人猶豫了一下,起身拉開門,來到外麵的走廊裏。

    走廊裏的寒氣讓女人打了個冷戰。她不由得抱緊雙肩,轉身朝走廊另一頭走去。

    走到一扇小門前,她抬手敲了敲門。

    “誰?”

    “我。”女人低聲說。

    裏麵的人好像在猶豫,半天沒有迴應。

    女人耐心地等著,身子在刺骨的寒氣中微微顫抖。足足一分鍾後,女人終於按捺不住,抬手又要敲門,可是她看看四周,舉到半空的手又落了下來。

    這時,門開了。

    女人飛快地閃身進去。一直站在門後的男孩同樣迅速地把門關好。

    屋子裏的溫度和走廊裏相差無幾。女人看著身披草綠色軍大衣,鼻尖凍得通紅的男孩,剛剛湧上心頭的幽怨一下子無影無蹤。她伸出手去輕撫男孩的臉,盡管她自己的手已經凍得冰涼,可是仍然感覺到男孩的臉比她的手還要涼。

    女人低低地驚唿一聲:“別在這兒待著了,你會凍壞的。”

    男孩慢慢地把臉扭向一邊。女人的手一下子僵在半空中。

    男孩走迴牆角,那裏有一套破舊的桌椅。男孩用手扶著腰,費力地坐下,繼續不出聲地誦讀著麵前的書本。

    女人站在原地,默默地看著男孩的一舉一動,眼前漸漸模糊。

    “你……你就那麽討厭我麽?”良久,女人開口問道。

    男孩翻書的手停下了。他低著頭,緊咬著嘴唇,輕聲說道:“不是。你的手太涼了,不舒服。”

    女人又默立半晌,走過去拿起男孩的水杯,轉身出去了。再迴來的時候,手裏是滿滿一大杯冒著熱氣的牛奶,還有一個灌滿熱水的熱水袋。她把牛奶放在桌上,又把熱水袋塞在男孩懷裏,然後就像來時一樣,悄無聲息地拉開門,走了。

    男孩目送著女人消失在門的另一側。他的目光仍然沒有移開,怔怔地看著那扇門。

    手裏的杯子燙得快握不住了,男孩卻更加用力地將掌心貼過去。一陣暖流伴著刺痛很快傳遍了全身。男孩彎下身子,把臉貼在同樣滾燙的熱水袋上,慢慢閉上眼睛……

    收音機裏的節目已經變成了午夜性知識熱線。一個聲音蒼老的女性耐心地迴答著各種猥瑣不堪的問題。女人胡亂調著波段。收音機不時發出令人厭煩的沙沙聲。最後,她終於失去了耐心,賭氣般啪的一聲關掉了收音機。

    室內一下子變得格外安靜,好像一部快節奏的電影被按下了定格鍵。在這突如其來的寂靜中,女人顯得有點緊張。她抬頭看看牆上的掛鍾,已經快淩晨1點了。

    望望窗外,漆黑一片的夜色映襯出女人的倒影。她似乎對玻璃上這個頭發蓬亂、神色沮喪的女人很不滿意。

    她皺著眉頭,挑剔地打量著對方。

    攏頭發,挑眉,噘嘴,扭動腰肢。

    模糊的玻璃窗上,女人的臉龐顯得出乎意料的光潔。她有些竊喜地伸手撫摸自己的臉龐,神色卻越來越黯淡。終於,她掙脫出不切實際的幻想,頹然跌坐在椅子上。

    女人保持著這樣的姿勢,呆呆地坐著。不知過了多久,她聽見門被推開了。女人猛地迴過頭,看見披著草綠色軍大衣的男孩正站在門旁。

    他的手裏捧著書本、鋼筆、熱水袋、水杯,看上去狼狽不堪。男孩察覺到女人的目光,低下頭,站在門旁不動了。

    女人在心裏輕歎一聲,慢慢站起身來,走上前接過男孩手中的東西。男孩脫下身上的軍大衣搭在椅背上,彎腰從桌子下麵拿出一隻臉盆,揀出毛巾搭在肩膀上,轉身拉開門要走。女人叫住了他。她從地上提起一隻暖水瓶,把男孩的牙杯、香皂從臉盆裏拿出來,先向牙杯裏倒了半杯熱水,然後就把剩下的熱水倒進臉盆裏。

    男孩連聲說夠了夠了,女人還是固執地倒著。熱氣在兩人之間升騰起來。男孩看見女人的睫毛上凝了些水珠,在電燈下閃閃發亮。

    直到暖水瓶被倒得幹幹淨淨,女人才滿意地住手。男孩看著手裏的大半盆熱水,表情複雜地笑了一下,轉身出門。

    男孩的微笑鼓勵了女人。她提著空空的暖水瓶,腳步輕盈地跟著出門。片刻,她提著一瓶冷水迴來了。

    從抽屜裏拿出電熱棒,插進暖水瓶,接通電源。然後,女人就坐在椅子上,看著電熱棒上的指示燈出神。

    過了一會兒,男孩也迴來了。也許是剛剛用熱水洗臉的緣故,男孩的臉紅撲撲的。女人抿嘴笑著,拿起毛巾,幫男孩擦幹後腦勺上的頭發。男孩垂著手,任由女人擺布。

    擦幹了頭發,女人細心地幫男孩把頭發撫平。忽然,她伸手摟住了男孩的腰,把臉貼在他的後背上,發出一聲輕微的歎息。

    男孩的身子抖了一下,有些緊張地看著窗外。漆黑的夜色似乎給了他勇氣。他閉上眼睛,把手放在女人的胳膊上,慢慢地摩挲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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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人似乎很享受這種撫摸。她閉上眼睛,在男孩的背上露出微笑,把臉貼得更緊了。

    良久,牆角的暖水瓶顫抖起來。斷斷續續的“嗚嗚”聲悄然響起,滾開的水從瓶口“噗噗”地冒出來。

    男孩拍拍女人的手背,示意她放開。

    女人已經進入了半蒙矓狀態,撒嬌般地扭動著身子,嘴裏“嗯”了一聲,抱得更緊了。

    “水開了。”

    女人這才如夢初醒般鬆開手,急忙走過去拔掉插頭。一瓶滾開的水恢複了平靜。

    室內的兩個人也恢複了常態。男孩有些窘,走到桌旁拿起一本倒扣著的書,隨便翻了翻。

    “《東京塔》,好看麽?”

    “挺好看的。”女人把電熱棒放進櫃子裏,“我很喜歡。”

    “沒想到你居然看這種小說,嗬嗬。”

    女人撇了撇嘴。“你又小瞧我。如果當年我家裏條件好一些,我也不至於考上了大學卻讀不起。”她走到桌旁坐下,表情悵然,“也許現在我也是個大學教師呢。”

    男孩似乎並不願意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下去。他笑了笑,把書按原樣扣在桌子上。

    “我去睡了。”

    女人的目光一下子柔和起來,兩朵紅暈浮現在臉頰上。

    女人的表情都被男孩看在眼裏。他移開目光,語氣若無其事:“你也早點休息。”說完,他就拎起書包進了裏間。

    女人眼中的光一下子黯淡下來。

    良久,她沒精打采地站起來,在屋子裏漫無目的地張望了一圈,又重新坐下去,拿起那本《東京塔》,一頁頁翻看著。

    女人的眼睛雖然盯著書頁,心思卻不在上麵。連翻幾頁,卻不知道究竟看了些什麽。她意識到自己的失神,輕歎一聲,放下小說,雙手掩麵。

    夜似乎漫長得無邊無際。女人放下手,把目光投向時鍾,發現距離天亮還有很長一段時間。她打量著四周,似乎想給自己找點事做。來迴掃視了幾圈之後,最後望向裏間那扇緊閉的門。

    女人慢慢站起來,小心翼翼地走過去,把耳朵貼在門上,屏息傾聽著。

    裏麵一片寂靜,沒有男孩往日輕輕的鼾聲。

    女人猶豫了一下,輕輕地推了推門。

    門無聲地開了。

    女人在門口站了幾秒鍾,隨即輕手輕腳地走進去。

    黑暗中,男孩背對著女人,側身躺著。女人坐在床邊,低頭凝視著男孩沉睡的臉。看了一會兒,女人忍不住伸出手去,在男孩的臉上輕輕撫摸著。

    男孩一直平穩的唿吸驟然沉重,女人嚇了一跳。

    他沒有睡。

    女人抿嘴笑了,膽子也大了起來。她半眯著眼睛,咬著嘴唇,手從男孩的臉上一路向下……

    忽然,男孩翻身而起,一把將女人摟在床上。

    女人隻來得及小小地驚叫一聲,就被男孩的熱吻堵住了嘴。

    “門鎖好了麽?”男孩含混不清地問。

    “嗯……”女人隻能發出這種聲音了。

    撕扯。糾纏。扭動。戰栗。

    一切恢複平靜。女人慢慢地坐起身來,頂著蓬亂的頭發,默默地看著已經熟睡的男孩。他的臉上還有一絲尚未消退的潮紅。這讓他看起來就像一個貪玩的、筋疲力盡的孩子。女人的手指輕輕掠過男孩幹瘦的胸膛,忽然感覺到,和男孩光滑的皮膚相比,自己的手竟粗糙得像一塊砂紙。男孩也仿佛在睡夢中感受到了胸前的麻癢,伸手抓了抓,翻個身,鼾聲再起。

    女人縮迴手,借著門口那一點微弱的光反複端詳著自己的雙手。看著看著,神色漸漸黯淡。

    她俯身在男孩的額頭上親了一下,輕手輕腳地下床,穿好衣服後,關上門出去了。

    室內靜得可怕。掛鍾單調的“嘀嗒”是唯一的聲音。激情之後的女人感到有些疲憊,她呆呆地坐在桌前,眼睛盯著牆上的掛鍾,一動不動。

    心中的洞似乎沒有填滿,反而越來越大了。

    良久,她微微地歎了口氣,拿起那本《東京塔》,一頁頁看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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