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樺抿了抿嘴:“……誰接話就說誰。”


    陸家成聽著他倆這一來二去的,既目瞪口呆又心悅誠服,這個白樺,難怪能勾得他弟弟茶不思飯不想丟了魂兒一樣,長得好看不說,還挺辣,真有意思。


    恰逢此刻,一道“宛轉悠揚”的劈叉破音直擊耳膜,調子都拐到姥姥家去了,陸家成不堪忍受,對白樺道:“會唱歌不,去給李少亮個嗓子。”


    這下還沒等白樺拒絕,李濟州道:“他五音不全,別折磨大家耳朵了。”


    陸家成一愣,將信將疑:“不會吧?”


    白樺淡淡一笑:“李少說得對。”


    打發走了陸家成,李濟州抬腕看看表,問他:“你是不是該下班了?”


    白樺手機沒帶在身上,不知道幾點幾分,但看他表情冷淡倦怠,大抵是覺得自己煩了,加上方才的話又惹了對方生氣,於是識相地說:“好,那我走了。”


    出了包廂門,走廊金碧輝煌,迷宮般錯雜,白樺不常來這一層,因此並不熟悉,攔下一位路過的同事,問:“這一層的洗手間在哪兒?”


    對方有些眼熟,好像是不久前跟白樺一起往包廂送酒水的,並未被留下,他迴身往盡頭處隨手一指:“喏,那邊走到底往左拐,是員工專用。”


    白樺道了謝,朝著他指的方向走去,走廊深又長,越往裏走越沒什麽人,拐個彎後更顯僻靜,連外頭包廂傳出的鬼哭狼嚎的聲音都驟然低了幾個分貝。


    白樺拐進男洗手間,約莫過了十幾秒鍾,一道身影躡手躡腳地跟過來,掩上外間的門,扭動鑰匙反鎖後拔下,又往把手上掛了隻維修中暫停使用的牌子。


    幹完這一切,那人將鑰匙拋起又接住,冷笑一聲離去。


    第三十四章 “你也別再要了。”


    一直折騰到後半夜,散場時已至淩晨兩點,俱樂部都要打烊了。


    李濟州是抱著舍命陪君子的心態勉為其難來陪這一遭的,項目啟動,三方幹係人都需要鼓舞士氣,當領導的陪吃陪喝陪玩一場無可厚非,唯一不好的點,就是讓他猝不及防地又見到白樺。


    他自詡遊戲花叢片葉不沾,這麽些年也確實從未因誰真正上過心動過情,短暫的一迴心跳加速不過是荷爾蒙泛濫在作怪,他的前路早就被母親安排好,找個門當戶對的女孩完成一場互利互惠的商業聯姻。


    在此之前,他沒心思栓住誰,亦不想被誰拴住。


    俱樂部正門,陸家成安排車將大家送迴酒店,轉身朝李濟州走去,掬起的笑臉襯著他的體態跟個彌勒佛一樣,“謝謝李總今天肯賞臉。”


    黑色邁巴赫停在不遠處閃著燈,司機拉開後座門靜候,李濟州不鹹不淡地嗯了聲,脫掉的西裝外套搭在小臂,那態度,是連客套都不願意裝了。


    陸家成猜出幾分緣由,仗著酒勁兒大著膽子多句嘴:“你跟那個白樺?”


    李濟州動作一頓,轉頭蹙眉:“怎麽?”


    陸家成被他的表情煞住,一時語塞。


    初秋的夜風雖不凜冽卻也不溫柔,習習拂動衣衫,陸家成打了寒顫裹上外套,那點八卦的心思也沒了,迴到正事感慨萬分地說:“這迴榮陸能中標,還真多虧了有李總你”


    李濟州沉聲打斷:“榮陸能中標隻因自身技術過硬,沒旁的理由,這種容易讓人捕風捉影的話能不說就不說,省得被有心之人聽去,讓你我都難做。”


    陸家成點頭如搗蒜,“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李濟州上車坐進後座,司機驅車繞過噴泉水池,拐個彎準備匯入主幹道,前頭有輛車被攔在升降杠後麵正掃碼繳費,等待的空當兒,司機餘光瞥見俱樂部側麵外牆有道人影晃動,定睛看去,遂嚇了一跳。


    “那裏怎麽有個人?”


    李濟州正低頭刷手機,聞言抬眸:“什麽?”


    司機指著外麵,半開玩笑道:“喏,那邊樓上,小夥子模仿成龍大哥呢。”


    李濟州透過車窗望過去,看清了,一顆心陡地提到嗓子眼。


    前麵車子動了,司機鬆刹車踩油門,卻聽後座一聲令下,“停車!”


    洗手間門從外緊鎖,白樺第一反應自己被人整了,拍門扯著嗓子喊了一陣,外麵始終無人應答,他不再做無用功,後退兩步望著緊閉的門喘口氣,突而笑了。


    自己在爾虞我詐的娛樂圈名利場都不曾遭受如此待遇,沒想到在這小陰溝裏翻了船,四周靜悄悄,過往深埋心底不願拿出來咀嚼琢磨的思緒可勁兒湧入腦中。難道真的讓黃淮笙說對了,撇開家世背景的支撐,黃淨之本人可能真的毫無可取之處,即便再努力也終究一事無成。


    否則,怎麽會連喜歡個人都喜歡不好,白費功夫得不到迴應。


    原地轉了兩圈,白樺暗自思忖著那人使壞的動機,無非是想把他關在這裏一整夜,


    等明天早上清潔工打掃衛生開了門,他自然會被放出來,平白讓人欺負一通,這種程度的針對不值當告到經理那兒去,隻能默默咽下這個啞巴虧。


    哪有這麽簡單,白樺想,既然要鬧,那索性再鬧大點動靜好了。


    走到窗邊探身低頭往下看,四層樓的高度,他拍戲那會兒經常吊著威亞飛簷走壁,並不恐高,再往旁邊偏頭一瞧,看見了放置空調外機的水泥平台。


    砰一聲摔上車門,李濟州拿出百米衝刺的勁頭狂奔過去,他不敢喊,怕嚇到上麵的人,光是看著那道清瘦身形出現在那種匪夷所思的危險地帶,就足以讓他心驚肉跳。


    也讓他根本無暇分心去思考自己這股前所未有的害怕與緊張到底有多強烈。


    白樺當明星最紅那會兒,被經紀人以唱而優則演的說法忽悠著去拍了幾部戲,古裝的現代的民國的挨個輪過來,拍一部警匪電影時,為求逼真他堅決不用替身,這事等電影上映後蔣婕才得知,嚇到當場暈厥。


    劇組的動作指導因此傳授了他許多技巧,沒想到今時今刻派上了用場,大概就是所謂的技多不壓身吧,抓著外牆排水管道從四樓的空調水泥平台安穩跳到三樓平台上時,白樺如是想。


    他盡量不把視線聚焦到地麵,避免由此帶來的視覺落差和眩暈感讓他失去對角度和距離的把控,甚至在一個瀟灑的落地動作後,心裏一閃而過的念頭還是,自己簡直酷斃了。


    驕兵必敗好像一則逃不過的讖語,上一秒還沾沾自喜的白樺在三樓通往二樓平台時手心打滑,還好他反應迅速用腰力帶著慣性穩穩立住落迴平台,卻不慎崴了腳,還未來得及唿痛,樓下破空而來一道聲嘶力竭的:“小心!”


    有那麽一瞬間,李濟州感覺自己心跳停止了,渾身被激出一層冷汗,他喊完,瞪大眼睛看著三樓水泥平台上的白樺扭身往下瞅,一陣夜風刮起,將那白襯衫吹得鼓蕩起來,攏著單薄瘦削的身軀,牽連他的心髒又是一陣緊縮。


    “你站好,別動!”


    白樺抿了抿嘴,聽話地緩緩蹲下身穩住重心,對下麵的人說:“我腳崴了。”


    天殺的……


    李濟州想爆粗,逼到嗓子眼的髒話又硬生生憋迴去,簡直要瘋了。


    好在這時候一群人跑過來,搬著消防梯以及充氣墊,原來是司機臨危不亂地去叫來了俱樂部經理。


    “他腳崴了,梯子不管用。”不等經理跑近,李濟州語速飛快道:“充氣墊先鋪上,一個不夠,再多拿幾個,你們在這兒看著他,三樓那個房間怎麽走,帶我過去。”


    三樓洗手間門哐當打開,李濟州一個箭步衝進去,撲到窗邊探身往外看,右側水泥平台上,白樺聽聲兒轉過頭,漂亮臉蛋上蹭了幾道灰,可憐又可恨。


    深唿吸一口氣,李濟州伸長手臂:“別怕,把手給我。”


    “怎麽會想不開去爬空調外機呢?多危險啊。”


    白樺坐在沙發上用毛巾捂著冰袋冷敷腳踝,麵對經理的疑問,如實迴答道:“不知道誰把四樓員工洗手間的門反鎖了,我出不去。”


    話說得足夠明白,經理一聽便知,硬著頭皮看了眼旁邊麵沉如水的李濟州,這事可大可小,白樺與這位主兒又關係曖昧,就看他想不想追究了。


    “時間不早了。”李濟州站起身,單手插兜側過臉對經理道:“我得帶他去醫院,先告辭,至於是誰反鎖了門,到處都是監控,應該不難調查。”


    車子在淩晨空曠闃寂的大馬路上疾馳,後座,李濟州抱臂側過頭,看著一言不發的白樺,開始秋後算賬:“你挺能啊,飛簷走壁的,真當自己是蜘蛛俠?”


    白樺實事求是道:“……我練過。”


    李濟州怒極反笑:“你他媽”


    白樺刷地扭臉看過來,尖削下巴上還留著一塊未擦掉的灰,“別罵人。”


    李濟州再度深唿吸平複心情,伸手揩去那抹灰,然後扣住下巴不放,“不罵你,你能長記性?”


    “也對。”白樺說:“那你罵吧,反正也罵不了多久了。”


    “什麽意思?”李濟州莫名心下一窒,追著問:“你要走?”


    白樺道:“不是我要走。”


    後麵的話沒說完,意思卻不言自明,是李濟州不會跟他長久。


    沿路掠過的霓虹浮光掠影,司機在前排安靜開著車,倆人在後座隔空對視,各自沉默。


    良久,李濟州收迴手坐正身體,淡淡道:“白樺,你如果想找個長期飯票,我可以滿足你。”


    弄個小情兒金屋藏嬌長長久久地養著,他當然有這個實力,以前沒這個先例,隻是從未遇到過讓他想抓住不放的人,可不久前那驚心動魄的一幕像道閃電擊中他的心髒,繼而豁開一道口子,放深埋其中的情愫噴湧而出。


    他承認自己放不下,這沒什麽不敢承認的,舍不得白樺的心情,就跟舍不得自己收藏那些的頂級名表是一個概念,但無論如何,都沒到托付真心唯此一人的程度。


    托付真心是什麽滋味,李濟州沒試過,覺得那樣很傻很荒謬,像某種遙不可及的童話故事,像他母親方凝覆水難收又一無所獲的愛情。


    “……但也隻能到此為止,再進一步的,我給不了,你也別再要了。”


    第三十五章 “他對情人都這樣。”


    去醫院掛急診,值夜班的小護士揉開惺忪睡眼不住地盯著這對帥哥瞧,揣測倆人的身份,也揣測他們的關係。


    拍了片子顯示有些肌肉拉傷,好在並未傷及筋骨,醫生用彈力繃帶做好固定,給開了消炎鎮痛的藥又交待一些注意事項,李濟州攬腰攙著白樺出了急診樓。


    頭頂穹空星子隱匿,鋪著將明未明的亮藍色,遙遠天邊透出一線魚肚白,一夜就這麽過去了。司機將車停在台階下抽煙等待,瞧見倆人的身影從玻璃門後晃出來,忙掐了煙頭迎上前伸手要幫忙攙扶。


    “不用。”李濟州拿手背擋開,動作之前倒先紳士地詢問白樺:“我抱你?”


    白樺搖頭,青天白日的,遠處醫院門外小路上的早點攤子已經出了,趕早班的醫生和買早餐的病人家屬來來去去,他不想出洋相。


    坐上車,不等李濟州開腔,白樺又率先開了口:“送我迴家吧。”


    一夜未合眼的混沌加上腳痛折磨,他神色懨懨,說完這句就靠著椅背頭歪到一邊闔上了眼。


    迷迷糊糊中聽見身旁人情緒很淡地嗯了一聲,把地址告訴司機,車子平穩啟動,碾過醫院門口的減速帶偶有顛簸,過了該有半分多鍾,李濟州突然問:“這兒能停車嗎?”


    司機愣了愣,朝窗外看一眼,適時減速:“臨時停幾分鍾應該沒問題。”


    “靠邊停車,我下去買早餐。”李濟州說。


    早點攤多且品類齊全,不消片刻已經琳琅滿目,李濟州一身應酬用的高定西裝擠在人群中突兀又醒目,惹來數道探究的目光,他卻視若無睹,專挑人多的隊伍排,人多說明這家的早點好吃,心裏這樣暗示自己,其實呢,不過是想多耽誤些時間罷了。


    再長的隊也有排到頭的時候,全部買好後,李濟州拎著幾隻冒著熱氣的塑料袋迴到車上,白樺依舊頭朝車窗的方向歪靠著在閉目養神,也不知是真睡著了還是單純地不想說話,至於那個暫時擱置的提議,他沒答複,李濟州也沒再問。


    白樺被一陣乍起的手機鈴聲吵醒,半個多小時的車程,司機開得平穩,車內又靜謐無聲,他居然真的睡過去了,鈴聲是從旁邊傳來的,該是李濟州的手機,機主本人也未料到,第一時間按了掛斷,再抬頭,白樺坐直起身,朝車窗外睇了眼,竟然已經到了。


    邁巴赫停在城中村棚戶區灰頭土臉的步行街上,倒像個不合時宜的入侵者,趿拉著人字拖從狹窄的樓洞口拐出來倒垃圾的男人和矮層陽台上收衣服的女人都在朝這兒看,這架勢,應該是停了有一會兒。


    意識到這一點,白樺終於道:“怎麽不叫醒我?”


    “又不趕時間。”李濟州說:“你要是困的話,可以再睡會兒。”


    肚子這時咕嚕一下,身體需求從困轉化成了餓,李濟州倒是有備無患,將之前買的早餐遞來,唇角勾著笑,既漫不經心又溫柔備至:“給,吃點墊墊再睡。”


    白樺接過,包子還是溫熱的,他卻並未拿出來吃,隻說:“我該迴去了。”


    李濟州目光緩緩下移,落在他打著繃帶的腿上:“你怎麽走?”


    白樺掏出手機,邊解鎖邊道:“你如果不想施以援手的話,我還有個室友。”


    劈手奪過,李濟州屏了一路的雲淡風輕終於破功,咬著牙道:“這麽快就跟我裝生分?”


    白樺腳疼腦仁兒疼,又累又困,突然覺得好沒意思,不想理他,扭身去開車門。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憑他有眼無珠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蔣蟾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蔣蟾並收藏憑他有眼無珠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