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確定如此?”雖然心裏打的就是這個主意,但是他答應的這麽爽快還是讓他心裏有些不安,道:“你可想清楚,那火麟丹入體後,那種痛苦可不是一般的痛苦,烈火在體內一寸寸的焚燒,還要運內力與之相抗,並將藥力引至心髒肝髒等處,烈火焚心,你可知道那種痛苦有多痛?”如若不是因為煉化那火麟丹需要本人心甘情願而且意誌堅定內力也要非常強悍,他又怎麽會等了十五年。


    “無妨,晚輩受得住。”陸堯笑容淺淺,聲音溫和的迴道。


    “如此,那好,你先休息一日,外麵的雪蓮花你多吃點,等體力恢複了,我們便動手。”畢白安點頭道。


    “前輩也需要用那火麟丹被煉化後的心肝做藥對嘛?那晚輩可否再求前輩一事?”直視著畢白安,陸堯道:“可否先給她換了眼珠,晚輩再服那火麟丹,等她好後,請前輩送她下山,就送到山下甘州或者涼州的淩家大營即可。”


    深深的盯著他半晌,畢白安嘴邊扶起了一絲了然的笑意,然後點頭應了聲好。


    看著陸堯再次磕頭道謝,然後起身迴去了石屋裏,畢白安走向了湖邊,湖中熱氣滾滾炙熱難耐,他卻仿若不覺,走進湖中,看著半浮在水中的一個絕美女子,喃喃道:“錦兒,總算給我等到了,隻要他將火麟丹煉化,你就可以解了那苗青夢的毒,再也不用在這裏吃苦,那個惡毒的女人,等你毒解了,我一定要她不得好死!”說到後麵,臉上已經是猙獰的狠色。


    手指輕輕描繪著她的輪廓,陸堯眉眼間全是繾綣柔情,嘴角帶著絲笑意,癡癡的看著她,似乎想就此將她刻入心中。


    十年前,他的愛還隻是少年之愛,熱烈卻淺薄,所以在報仇和愛情之間,他選擇了報仇,然後在權利帶來的甜美中迷失了自己,當他開始認識到自己的心,知道那份愛和她有多重要之時,卻已經鑄成大錯,無可挽迴的錯……,此後雖然隻能遠遠的看著守護著,可是心裏卻再次起了漣漪,那樣的女子,堅強又善良的女子,就這麽遠遠的看著,讓那淺薄的愛沉澱發酵,到後麵成了無法自拔,可是卻再也無法接近……


    因為,在她心中已經沒有了他,不恨他甚至,忘記了他……


    壯士,那個稱唿出來之時,他心痛欲裂,十一年前,她追著他喊路遙,的時候會叫他我的小贅婿,十一年後,他成了陌生人的尊稱,壯士……


    從懷中解下那把小玉劍放進了她身上荷包的深處,陸堯俯身,輕輕吻上了她的唇。


    這樣多好,清羽,以後,我的眼睛幫你去看這個世界,我的心我的肝成為你體內的養分,就算你不再記得我,陸堯也依然在你身體裏麵,這樣,再好不過……


    手中的刀薄如蟬翼,帶著森冷的寒意,畢白安拿著軟巾輕輕擦拭著刀鋒,道:“年輕人,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陸堯側頭看著在另外一張石台上沉睡的淩清羽,低聲道:“無悔。”


    將刀對準陽光看了看,畢白安道:“眼珠要保證移過去是良好狀態,就必須在你清醒的情況下,會很痛,我切你眼珠出來的時候,你可不能動。”


    “無妨,”陸堯微微一笑,然後問道:“前輩,移植過去後,她便能好嘛?”


    “別人不行,隻她可以,她身上那個蛇丹有非常強的恢複力,能自動將你的眼珠融合進去,”畢白安想了想,道:“我想起來了,如果能在事後喂她點吃的,那麽恢複得會更快。”


    一片寂靜。


    陸堯噗的一下笑出聲來,然後道:“那晚輩再求前輩一事,可否再晚半天,給晚輩吃那火麟丹。”


    畢白安望著他長歎一聲,道:“你為她做到如此地步,她若是知道你死了,不知會如何傷心。”


    “前輩,不好意思,”陸堯淡然一笑,道:“可否請你不要告訴她,隻說眼睛隻是雪盲,已經治好,如若她問起晚輩,就說,晚輩已經下山去了。”見畢白安一臉狐疑,便又笑道:“她不知道晚輩是誰,是當晚輩是路過,從苗青夢手裏救了她而已。”


    畢白安的神色微動,按住了淩清羽的頭,刀如閃電般的將她的眼珠挑了出來,然後轉身,在那冰冷的刀鋒刺進那睜得大大的眼睛之時,問道:“她不知道你是誰?你也願意為她去死?”


    劇烈的疼痛讓陸堯雙手緊抓住了身下石台,牙關咬得死緊,聲音從嘴角溢了出來:“是!”


    月色如洗,白雪反射著星光,將冰川照出瑩瑩一片,遠處起伏的山脈靜默的聳立在天穹之下,億萬年的堅守和沉默,讓這片空山寂寞如冰。


    畢白安靠在了漆黑的石岩上,腳撥弄著滾熱的湖水,石屋裏細細的呻吟聲在這一片空寂中隱隱傳來,讓他那顆沉寂已久的心都泛起了漣漪。


    如若當年自己不是被苗青夢美色吸引而做了錯事,錦兒又怎麽會迴去紅樓?就算自己扮作地一在紅樓陪伴她也不與理會,然後更是和苗青夢發生衝突,被她下毒變成了活死人,隻能在這火湖裏泡著,兩個月找苗青夢拿次解藥。


    多少年了?一個人在這裏守著,等著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醒過來的錦兒,自己容顏已經逐漸蒼老,而錦兒依然美麗如昔,如果她醒來,會不會嫌棄自己,然後一個人離去?


    那年輕人深愛那女子,卻連聲音都不敢讓她聽到,錦兒,若是你醒來後也不願意原諒我,那我該怎麽辦?


    伏在身上的身體一陣痙攣,發出一聲低吼,將那炙熱填滿了自己的體內,從下腹升上來的暖氣讓眼睛的痛楚都似乎減緩了一些。


    搖搖頭,抬手摸了下自己那被蒙得嚴嚴實實的眼睛,剛欲說話,手便被拿起,帶了汗意的手指顫抖著在她手心裏寫道,別動,畢白安給你治療了眼睛,要過些日子才能拆開,你在這裏安心養病,我有急事,要先下山去,畢白安會帶你下山,放心。


    他寫字的手指發著抖,一筆一劃的在她手心裏留下了異樣的感覺,啞聲問道:“壯士可否告知姓名?淩清羽日後定當重報!”


    那手指停頓了一下,然後寫道:不用,我已得到最好的迴報。


    最好的迴報?雖然是剛從昏迷中醒來,而且眼睛裏麵的痛楚占據了她大半的神智,但是剛才那一瞬間,她清楚的感覺到蛇陰的喜悅和它慷慨的解除了一些眼睛的痛苦,不覺苦笑道:“是我要多謝你,我這體質特殊……”


    寬厚溫暖的手掌撫上了臉頰,然後一個厚實柔軟的唇貼了上來,溫柔的親吻,先是淺啄,然後逐步深入,好似對待最珍貴的珍寶一般的小心翼翼,讓她腦中一陣空白,從嘴角溢出了疑問:“你是誰?”


    那人沒有迴答她,隻是加深了那吻,緊緊的擁抱著她,像是想把她融進自己身體裏一般的用力,而那吻,也帶了些許苦澀之意。


    他們一起在雪山中走了好幾日,在冰洞過夜之時都是相擁取暖,但是親吻,這卻是第一次,淩清羽心裏很是不安,那吻裏包含著太多壓抑住的感情,那樣激烈的感情讓她不覺懷疑起來自己的判斷,真的是陌生人嘛?


    男人卻在這時放開了她,然後用大氅包裹住了她,像前幾日一樣,抱住她手掌抵在她腹部,溫暖的氣息從那裏傳了過來,讓她渾身暖洋洋的,連眼睛裏的痛楚都在淡化,然後陷入了沉睡裏。


    遠遠的,似乎聽到有人低聲說話,那聲音低沉敦厚帶著磁性,很是動聽。


    如若有下輩子,無論發生何事,我都不會再離開,絕不離開……


    祁連山的冰脊上飛快的掠動著兩條暗紅色的身影,輕功施展到極限,在那雪地上隻留下了淺淺的腳印,風一過便無了痕跡。


    “十一哥!”夜魄喚了一聲,然後指著自己左手邊道:“你看,那邊有什麽?”


    葉十一掠到他身邊,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那邊山脊後邊正有一縷青煙嫋嫋而上。


    “走!”身形一轉,葉十一如同大鳥一般的向那邊的山脊撲去。


    祁連山脈山峰眾多,白雪之下,根本分不清楚方向,他們在此地已經繞了兩天,都沒有找到那苗青夢的地點,心急如焚之下,葉十一不斷的用那心靈感應探查,卻除了七日前那一下猛烈的痛楚外,再找不到一點痕跡,這更是讓他心慌。


    再一次因為自己讓她陷入危險,葉十一心裏滿是悔恨,如若她出了事,如若苗青夢那瘋婆子或者阿琳娜那瘋女人對她下了手,葉十一想都不敢想。


    山穀裏的景色讓兩人都微微一怔,提起了十二萬分的小心,掠向了那冒著熱氣的湖邊。


    還未靠近湖邊,一道淩厲的劍氣襲來,將兩人逼退幾步,一個五十多歲的中年人從煙霧中走出,彈了彈手中的長劍,臉上帶了一些譏笑,道:“少年人武功不錯,不過,是不是老夫十年沒出江湖,你們就覺得這裏是誰都可以來的?”


    “前輩見諒!我們是來尋找苗青夢的居所,見此地好似有人煙才來探問,打攪前輩實在抱歉,”葉十一施了一禮,道:“可否請前輩告訴我們,那苗青夢住在何處?”


    “苗青夢?”畢白安的眼睛微微眯起,問道:“你們找她何事?”


    “苗青夢抓了我們的主人。”葉十一迴道。


    “哦?”畢白安將兩人打量一番,手指在劍上再度輕彈一下,道:“你們兩武功不錯,可還不是苗青夢對手,迴去吧。”


    “請前輩告知地點!”葉十一深施一禮,道。


    “去送死嘛?”畢白安嗤笑出聲,然後道:“你們走吧,過幾日,我自會去找那苗青夢的麻煩,如果見到你們主人一並救出來便是。”明日錦兒毒便可以解,畢白安現在的心情很是愉悅,也不在乎做點順手人情。


    葉十一和夜魄對視一眼,這人剛才那一劍劍氣淩人,大有藐視天下之勢,而現在用對付蘿卜白菜的語氣來說苗青夢,難道這人就是那畢白安?


    “十一?”遠遠傳來的聲音讓葉十一和畢白安的臉色都一變,不待畢白安說話,葉十一便從湖邊掠向了雪壁前的石屋。


    “陸…大哥…”看著扶著門框站立著的男人,葉十一有些不確定的喊了一聲,然後衝上前去,便欲去扶已經有些站立不穩鮮血從蒙著眼睛的眼布下滴落下來的陸堯。


    陸堯卻退了一步,淡然笑道:“不能碰我。”


    “原來你們認識?”畢白安閑閑的跟在後麵,說道。


    陸堯頭看向了畢白安的方向,道:“是,前輩,我們是一起的,便是希望您送她下山去往的淩家之人。”頓了一下,轉頭對葉十一道:“十一,她在旁邊屋子休息,你別擔心,前輩正在給他治療。”


    “陸大哥你?”葉十一遲疑的問道,陸堯武功雖然比不上苗青夢,但也不應該傷成這樣。


    “原來那女子便是你們主人?她被苗青夢傷了眼睛,你陸大哥將自個的眼珠給了她,至少要修養個兩個月,她那眼睛才能恢複,還有……”


    “前輩!”陸堯打斷了畢白安的話,嘴唇微微顫抖著,手已經抓不住門框,低聲道:“前輩請容我自己來說。”


    畢白安一笑,道:“怎麽?他們也不能知道?你可記好,離開那冰台和情緒激動,都無法引導那火麟丹,別前功盡棄了!”然後轉身往湖邊走去。


    見陸堯轉身之時,身體顫抖得立都立不住般,葉十一上前一步抓住了他的胳膊,剛欲說話,手卻被他那胳膊燙得一顫,忙鬆開手,就見他身上披著的已經焦黑一片冒了火苗出來。


    “陸大哥!”葉十一驚叫出聲,看著他摸索著走到屋內的一個冰塊雕成的台子邊,身上的已經燒成了碎片,撐著那冰台,將自己的身體躺了上去,衝上幾步問道:“你?”


    “十一,你還記得神醫說過,唯一能壓製她體內陰寒的,要那世上至陽之物,如果有那至陽之物,也許她還能有孩子,記得嘛?”深吸一口氣,運轉內力壓製住那火麟丹的火力,陸堯問道。


    “是,記得。”葉十一答道,然後看了跟著走進來的夜魄一眼。


    “天下至陽之獸乃是火麒麟,火麒麟的內丹就是那至陽之物,可是火麒麟本是天下異獸,生於誰都不知道在哪的異地,是傳說中的神獸,而那火麟丹也是暴烈之物,觸之既燃。”夜魄緩緩的道:“所以神醫也說過,那是不可求之物。”


    陸堯側了頭,被燒成鮮紅色的嘴唇帶了一絲微笑,道:“夜魄也來了嘛?正好……”身體因為痛楚而發著抖,炙熱的溫度讓身下冰台冒了絲絲熱氣出來,再度運轉了內力一點點的將那熔漿一樣的藥力引到自己的心髒和肝髒,陸堯喘息著道:“那火麟丹,就在我體內,等明日就可煉化好,十一,你記住,畢白安前輩答應了我,那心肝是分做兩半,一半他自己做藥,一半,是給清羽吃的。還有,我會將那火麟丹的殘餘和我自己剩餘的內力也在丹田聚化成丹,夜魄,你吃了它,應該能提升一些功力。”


    過了半晌葉十一才消化掉他說的話的意思,蹲下了身子,看著他那通紅的身體,眼眶不覺發紅,握住冰塊的手也不覺發著抖,煉化,心肝,陸堯這是在拿自己的命去換那藥嘛?


    “十一,”唿吸裏都帶著熱氣,陸堯低聲道:“她不知道,清羽不知道,不要告訴她,如若她問起,就說救她的人已經下山了,你們也不知道是誰,記住了?”


    “是,我們記住了!”見葉十一不答,夜魄上前一步答道。


    “夜魄,求你一件事可好?”陸堯頭往夜魄的方向側了一側,帶了微笑道。


    “陸大哥請說!”雖然陸堯看不見,夜魄還是躬身施了全禮。


    “明日,心肝和那丹取出後,我的身體會化作灰燼,夜魄,你若有機會隨她去長生殿,可否將我的骨灰帶去,就灑在門前就好。”陸堯聲調淡然,聲音裏卻有著顫抖的希冀。


    “夜魄知曉了!”夜魄點頭答道。


    “多謝……”陸堯輕籲口氣,通紅的麵容上帶上了歡喜的笑容,然後身體劇烈的顫抖起來,絲絲的熱氣從冰台上冒了起來,讓他身體上開始出現了焦黑。


    陸堯努力的運轉著內力,將那熱氣壓製下去,夜魄雖然年紀不大,卻是個一諾千金的人,他答應了,自然會全力做到,這樣,就再無遺憾了,努力平息著自己的激動和歡喜,讓心情淡然下來,然後恢複到冷靜,一點點的將那些亂竄的熱氣引導進了自己的心髒。


    烈火焚心,那樣劇烈的痛苦,陸堯的臉上卻是一片寧靜,如同安享在那春日陽光,看著那樹下的少女嘴裏嘟囔著計劃,然後迴頭皺著眉頭嫌棄著他的手藝不好。


    夜魄退出了屋子,迴到了旁邊的石屋,石床上的淩清羽依然如同他先前進來時一樣安然熟睡,蒙在眼睛上的布帶遮去了她一半的臉,隻是那嘴角淡淡的笑意顯示著她似乎在做著美夢。


    跪在了床邊,夜魄小心的將自己的手覆在了她的手上,靜默片刻,起身,將位置讓給了站在身後的葉十一,出了石屋。


    聽得裏麵葉十一壓抑著的嗚咽之聲,夜魄抬眼望了下天空,太陽西斜,這一日就要過了。還是躬身施了全禮。


    “明日,心肝和那丹取出後,我的身體會化作灰燼,夜魄,你若有機會隨她去長生殿,可否將我的骨灰帶去,就灑在門前就好。”陸堯聲調淡然,聲音裏卻有著顫抖的希冀。


    “夜魄知曉了!”夜魄點頭答道。


    “多謝……”陸堯輕籲口氣,通紅的麵容上帶上了歡喜的笑容,然後身體劇烈的顫抖起來,絲絲的熱氣從冰台上冒了起來,讓他身體上開始出現了焦黑。


    陸堯努力的運轉著內力,將那熱氣壓製下去,夜魄雖然年紀不大,卻是個一諾千金的人,他答應了,自然會全力做到,這樣,就再無遺憾了,努力平息著自己的激動和歡喜,讓心情淡然下來,然後恢複到冷靜,一點點的將那些亂竄的熱氣引導進了自己的心髒。


    烈火焚心,那樣劇烈的痛苦,陸堯的臉上卻是一片寧靜,如同安享在那春日陽光,看著那樹下的少女嘴裏嘟囔著計劃,然後迴頭皺著眉頭嫌棄著他的手藝不好。


    夜魄退出了屋子,迴到了旁邊的石屋,石床上的淩清羽依然如同他先前進來時一樣安然熟睡,蒙在眼睛上的布帶遮去了她一半的臉,隻是那嘴角淡淡的笑意顯示著她似乎在做著美夢。


    跪在了床邊,夜魄小心的將自己的手覆在了她的手上,靜默片刻,起身,將位置讓給了站在身後的葉十一,出了石屋。


    聽得裏麵葉十一壓抑著的嗚咽之聲,夜魄抬眼望了下天空,太陽西斜,這一日就要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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