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葉十一要求跟著呂曉前往黨項,淩清羽有些吃驚,不覺問燕七道:“他畢竟年紀還小,去那邊會不會太危險了一些?”


    “十一的武功現在已經在我之上。”燕七笑了下,道:“至於年紀,你放心,他現在已經完全不是以前的模樣了。”葉十一以前一直被淩清羽寵著,又是大家公子出身,雖然武功最好學識最好卻不太懂人事事故,想事情便很是簡單,可是自從燕三死後,他卻如同變了一個人般,原來那麽喜歡笑喜歡鬧的孩子臉上再無一絲笑容,沉默寡言不說,連殺人都再無一絲猶豫,原來可以說他是一把鑲滿珠寶華麗的刀鞘,現在則真正是把淬過火開過鋒的利刃。


    “也好。”淩清羽點點頭,便不再提這事,轉而問道:“程嘉說八月十六日弄那個文會,你有什麽想法?”


    “開始做準備吧,韓枔過幾天迴來,會再帶些人迴來,人手應該夠。”


    由程嘉和王煊之出麵召集的文會,在經過幾天發酵後完全變了質。


    首先是二皇子表示了關注,然後是大皇子表示了關注,再然後是四皇子表示了求學之意,隨之而來的是,後宮娘娘們的注視。


    皇子們還好,但是其他的一些貴族就直接向要好之人來求得請帖,範圍不光是那些清流和一些寒門士子,包括了官宦和權貴還有勳貴,雖然不知道那些武將來參加文會是什麽意思,但是當王家送了幾張給趙家和高家之後,這個門就關不住了。


    而當二皇子的正妃說出要親臨現場觀看之後,另外一張門也擋不住了。


    啪的一聲拍在桌上,淩清羽大怒道:“王煊之,你跟我有仇是吧!”


    王煊之的臉色也不太好,文會是用他和程嘉的名義聯合發起,所以他簽名的請帖也是有效的,但是他實在沒想到,自家大哥大姐居然會將他簽的請帖直接發給那些人,弄到現在,本來好好的一個清流寒門士子的聚會,變成了一個大雜燴!


    程嘉揉揉眉頭,隻覺得剛補迴來的那麽點精氣隻怕又要完全耗損掉了,現在完全不是士子圈裏麵的事情,但是如果現在不認,那就更加麻煩,或者,可以利用這麽難得的一個混亂聚會做點別的事情?


    “女眷也來的話,王公子你準備放在什麽地方?”燕七涼涼的問道。全部是男客的話,人再亂再多都是程嘉的事情,他隻管管好安全,韓枔管好接待,那麽就算將護衛們也當成招待去用,也是夠的。但是女眷也來,而且還是勳貴清貴的小姐太太們都來,府裏這幾十個丫鬟哪裏夠?


    “我是不管了,我是,不能參加這些應酬活動,哼!”淩清羽要燕七挪挪地方對軟靠上一坐,端了茶喝。開玩笑!這肯定是那王蕙蘭的主意,打擊報複啊!


    幾人望著她一時無語,卻知道她說的至少有一點對,她現在的身份是,不管出麵招待還是不出麵招待,她都討不了好。


    “對不住…”王煊之低頭道。


    “女客的請帖,煊之你發出去多少?”程嘉沉了聲音問道。在王蕙蘭說要來參加,並且代王煊之發出一部分請帖後,程語琴便要範諍傳話,說她們幾個也要過來,要不淩清羽就太可憐了。


    “把燕燕院穀風院綠衣院式微院整理出來招待女客,那邊離湖邊近,再在兩者之間上一些屏風,我們不管吃飯,隻管茶水,小姐夫人們來是可以,隻能隨身帶兩個丫鬟,如若是品級高的夫人也不能超過四個,公子們就帶一個小廝就可以了。如此,聽從規矩的就進門,不聽從規矩,管你是誰,都不能進來!”燕七說完後便看向韓枔,問道:“如此,那些丫鬟夠用嘛?”


    韓枔手上翻著王煊之帶來的名單,眉頭皺得死緊,搖頭道:“如果按照王公子姐姐發的這些請帖,來的女客隻怕有七十多人,比咱們的丫鬟還多。”


    “讓她們自己照顧自己,不是讓帶丫鬟嘛?那就找個地方擺上條桌,條桌上放上茶水,想喝就自己去倒,想吃就自個去拿,什麽事啊這是!”一邊說著,一邊起身,淩清羽對幾人擺擺手,道:“這事咱可說清楚了,咱們隻提供租借的地方,至於招待,誰發的帖子誰管招待!”說著,就走出了屋子。


    王煊之苦笑,施禮道:“對不住各位了。”


    “就按照當家的說的,咱們便弄個自助吧,那些領路的婆子們,讓外院的那些人也進來,差的倒也不多了,不知道程兄那邊可有可靠的人的借著用用?”韓枔問道。


    “我家有。”王煊之剛一說出來就被程嘉和韓枔同時瞪了迴去,你家!王家的人誰敢用,說不定就來個刺客!


    “程府的丫鬟並不多,我跟範諍說下,用範府的人吧。”程嘉揉了眉頭道。


    程嘉和王煊之親自上門,求助的居然是這麽個事,讓範諍目瞪口呆了半晌,然後去往後院找了自己媳婦商量,程語琴雖然已經嫁到範府一年,但是並未主事過,手下也就自個院子裏的二十多人,裏麵那些小丫鬟自然是不能用的,得用的也就十多人,肯定是不夠的,正發愁之時,範燁的夫人楊氏來竄門子聽得這事,便拍著腿說她那裏倒也可以借出人來,範燁升做福建路轉運使後,楊氏便被老夫人給留在了京中,隻是畢竟範燁的官職在那,給的院子也夠大,楊氏手上私房夠多,便跟老夫人說了,院子裏府裏的定額由府裏出,她自個加的人所有的費用都自個出,連小廚房都自個建了一個,她院子裏倒是人手很夠。


    兩邊一合計,大約也能湊個五十來人,範諍便笑嘻嘻的跑迴前院告知了程嘉和王煊之,又答應第二日就將人給送過去,這才讓兩人的臉色稍微好看一些。


    第二日,楊氏親自帶隊將人送到了定國公府,交給了程嘉和韓枔後,便穿過角門到了淩清羽這邊。


    楊氏和淩清羽算是舊識,範燁和楊氏每年都收到淩家的孝敬,範燁也幫過淩清羽很多次,兩人雖然幾年沒見,倒也不拘束。


    隻是上次見麵之時,淩清羽還是一個商戶,對楊氏那是畢恭畢敬,這次再見麵,淩清羽卻是一品國公夫人,雖然態度依然恭敬,楊氏到底不敢受了她的禮,說話之間也客氣很多。


    想起當初自己提要淩清羽給楊昭當小妾時範燁就說過她短視,後來得知楊昭成親之時,範燁也跟她感歎過楊將軍的確是情深意重之人,如今再看淩清羽一身孝衣頭上簪著一朵白花,楊氏心裏很是感慨,年紀輕輕的就要守寡,連個兒子都沒有,這麽一個無依無靠的女人,按照範燁所說還被朝廷當成人質押在京中,如果知道是這麽個結果,她倒寧願淩清羽嫁給了一個普通商戶,至少不會受這些苦。


    “夫人怎麽沒隨大人去往任上?”看到楊氏滿臉同情,淩清羽微咳一聲問道。


    “哎,還不是家裏老夫人,再說,我兒也要進太學。”楊氏歎了一口氣,卻也沒有深說,說起來,還不是因為她不夠討好老夫人,不得老夫人喜歡,所以膈應她唄,不讓她跟著去不說,還送了兩自己的丫頭給範燁做通房,說是生了孩子就抬姨娘,以為她在乎?她才不在乎呢,現在手上有幾十萬兩銀票,又在京中購置了好些店鋪,別說兒子的娶親費用,兩個女兒的嫁妝都已經準備好了,有錢有閑,為啥要上趕著去受夫君的氣?自己正好一個人輕鬆。


    雖然說著委屈的話,臉上卻無一絲不快,而且那眉頭舒展得一看就是很開心的模樣。這是個會過日子的人!淩清羽笑道:“聽說你家小姐琴棋書畫很是精通,夫人有福氣啊!”


    “那是,我家那閨女啊,我跟你說…”一說起自己孩子,楊氏的眉眼都笑了起來,各種小趣事一樣樣道來,惹得淩清羽都跟著笑開了懷。


    說完家裏孩子的事情,又開始說京裏的一些八卦,淩清羽到京城三個月,就沒有露過麵過,楊氏想她定然是什麽都不知道,便挑了一些最勁爆的新聞說,又見她一臉茫然,方想起來,她應該對京裏這些錯綜複雜的關係圈一概不熟悉,於是又從範家開始,講京裏麵那些用婚姻連接起來的圈。


    “那傅家雖然這一輩並無什麽出色的人物,不過傅家老太爺可是太傅,現在還活得極為硬朗,在清貴裏麵也算是首屈一指的了,聽說前些時候,傅家有意和程家結親,後來又不了了之,然後聽說程嘉居然住到你這裏來了!”


    “等等,夫人!可不是住到我這裏了,是租的!你也知道,朝廷雖然賞賜了這宅邸給我,但是我家夫君已經去世,俸祿什麽都沒了,養這麽大一片院子很花錢的,那程嘉既然願意出錢,我自然願意租給他,你也看到了,咱的圍牆砌得可夠高,不夠高?那我再去加固一些!”


    楊氏不由捂嘴笑道:“你還是那個樣子,怎麽就看錢看得那麽重?”居然把禦賜的府邸出租?熙文帝知道後還不知道得怎樣惱怒呢。


    “哎,夫人,也不瞞你說,咱現在除了錢還有什麽靠得住?”


    “也是,”楊氏輕輕拍了拍淩清羽的手,道:“自己想開點,日子總要過,有錢,就讓自己過得舒心一些。”如果不是這段時間那醉鄉鬧得實在太兇,她都想養個小廝了。


    閑聊了有一個時辰,楊氏謝了淩清羽的留飯,趕在晚飯前走了,走前說好,八月十六那天,她會帶她兩個女兒過來,到時候過來給她瞧瞧。


    楊夫人帶過來的人都很是能幹,也非常精通大戶人家宴客的那套禮儀和路數,韓枔便幹脆將自家府裏的那些婆子都交給了管事婆子一起帶,然後安排事宜也交了給那幾個管事婆子,實在是他一個大男人那裏知道怎麽招待女客了,交代完後,又每人給了一錠五十兩的白花花的銀子,當時那幾個婆子便拍著胸脯保證,就算來的是宮裏的娘娘,也不會出一絲差錯。


    楊氏提了要帶自己女兒來,這卻是讓淩清羽想起一件事情,程語琴和剛嫁人的蘇婉雲都會來,隻怕也會帶著自己的是姐妹侄女之類的,於是趕緊翻箱子找禮物,找了半晌被燕七涼涼的一句,這些東西你舍得送?便收了手,要韓枔從剛在京城裏開張不久的銀樓裏麵調可以送人的飾物過來。


    她隻說要送人的東西,也沒說數量,剛好銀樓裏從江南來了一大批貨,掌櫃的就幹脆給她送了一箱子過來,望著那上百件精巧鮮豔可愛的飾物,淩清羽表示,她很鬱悶。


    如此準備的差不多的時候,中秋節到了。


    每逢佳節倍思親,站在院子裏,看著天上那輪月亮,熱氣已經逐漸消散,微涼的風帶著桂花的清香而來,絲絲縷縷的思念湧上心頭,雖然旁邊也是人聲喧嘩,還有謝三郎那大叫著要吃月餅的聲音。


    淩清羽卻無端的覺得寂寞……


    背後攏過來一雙手臂,溫暖的胸膛也貼在了後心,一個輕柔的吻落在了耳邊,同時還有燕七那低沉帶了些許嘶啞的聲音:“清羽,我在呢。”


    為了明日的那忽然增加的安全壓力,燕七和影十三影九幾人一直忙個不停,好不容易修養迴來的麵色又帶了蒼白,阿蘭跟著呂曉和葉十一他們去往代縣看望石方和鬼醫,淩清羽也隻能吩咐做一些阿蘭留下來的藥膳食物來替他養著。


    “嗯。”淩清羽側頭,嘴唇和燕七的嘴唇碰在了一起,便輕吻了一下,然後道:“今日便好生休息一下吧。”


    “忙過明日,便能好生休息了,不著急。”燕七好心情的笑道。王家這招出得很是陰險,卻沒有想到,發帖子的是程嘉和王煊之兩人,如果真出了問題,淩清羽是可以推得幹幹淨淨,丟人的卻是程嘉和王煊之,不,應該說是送出來帖子的王家,何況,他們這麽做,是將程嘉完全得罪死了,這樣就算程嘉日後偏向董家,也沒有人會有所懷疑。


    “你剛才在想什麽?”蹭蹭淩清羽的脖頸,燕七低聲問道。


    “在想,要是有一天,我能迴去,真想去看下媽媽,”淩清羽歎道,也想著,要是那兩人能在,那該多好。


    “你若是要迴去,便帶上燕七一起吧。”燕七又蹭了一蹭,笑道。


    迴不去了啊,時光不能倒流,人便隻能往前走,再痛再苦,都隻能往前走。


    淩清羽淡淡的一笑,摸了下燕七的手,低聲道:“今晚陪我可好?”


    “好!”


    程嘉的腳步在門口頓了一下,看著那樹影下的兩人眼睛微微一暗,便收斂情緒,再度邁步,說道:“清羽,剛接到遼國南院大王送過來的信,九月初,南院大王將同王妃一起到汴京,就與周結成永世安好之事來和大周商談,前期派過來的使者,過幾天就到了。”


    “什麽?”淩清羽一震,然後上前幾步問道:“什麽意思?”


    “這是何離剛送來的信,蕭燧和耶律也之戰算是小贏,耶律也退迴了中京以北,但是軍力並不比蕭燧的少,蕭燧要想全心全力的對抗耶律也,就得把後門關緊了。”燕七也跟上幾步,一邊說一邊將手中的信交給了淩清羽。


    淩清羽拆開信,蘇姆已經將兒臂一樣的燭火舉在了她旁邊。迅速的將信看完,淩清羽嘴角噙了一絲冷笑,看向程嘉問道:“是否趙家牽的線?”


    “信是通過幽州大營送過來的,幽州大營是趙吟風在駐守,不過,不一定是趙吟風牽的線,他和趙銘亮不一樣,他在霸州這麽多年和遼國大大小小也打過很多次,基本上都是獲勝的。”走近淩清羽,程嘉從她手上拿過信,一邊看一邊道:“這封信有可能隻是通過趙吟風送過來,畢竟這種事情趙吟風也不能私自擋住,隻要看看朝廷上的風向,就大概能猜出誰和蕭燧有勾結。”


    淩清羽冷哼一聲。


    程嘉抬頭,將信還給了燕七,不經意般的摟過了淩清羽的肩頭,笑道:“撇開那些賣國賊不說,這樣的情況倒是對我們有利,蕭燧被耶律也絆住,那麽周朝就算內亂,他也分身不了。”


    “你想提議接受和談?”淩清羽斜著眼睛瞪他。


    “嗬嗬,不用我提議,我隻要最後的時候附議就好。”程嘉笑了兩聲,帶著淩清羽坐到了已經擺滿吃食的石桌邊,笑道。


    “程公子,今日中秋,你不用迴去陪你父親?”燕七涼涼的問道。搗亂是吧?


    程嘉頭也不抬,隻是夾了吃食放在淩清羽麵前的碟子上,道:“已經陪完了,來了這封急件,父親被召進宮去了,隻怕一時半會不得迴。”


    “你父親對這事怎麽看?”淩清羽拉了燕七的手讓他坐下旁邊,然後又招唿其他人入坐。


    “父親嘛,”程嘉微歎一聲,道:“我估計最後也是附議。”


    “算了,今日過節,咱們也好生熱鬧熱鬧,來來,蘇姆,我教你的那首歌,唱來聽聽。”淩清羽笑道。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風歸去,惟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嬋娟。


    歌聲清亮婉轉,帶著空靈之感,將那意境唱的此曲隻應天上有般。


    “好一句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嬋娟!嘉敬你!”蘇姆的餘音未了,程嘉舉起酒杯笑道。


    “這詞可不是我寫的,不敢居功,”和程嘉碰了下杯輕抿一口後,淩清羽站了起來,對著其他幾人,眼睛閃耀著點點星光般,道:“今日中秋,本是團圓之日,我一直當你們是家人,以前如是,今日如是,日後也如是,能有一日團聚,便珍惜一日,來,喝了這杯。”


    院子裏靜默了片刻,謝三郎先笑了起來,然後站起身,隨後影九影十三也站了起來,蘇姆本來就站在一邊,接過謝三郎遞過來的酒杯也走上前來,燕七輕笑著搖搖頭,一邊對在屋頂上守衛的夜魄招了下手,一邊站在了淩清羽身邊。


    夜魄愣了一下,飛身而下,走到桌前的時候,謝三郎笑道:“七爺,夜魄這年紀能喝酒嘛?”


    夜魄瞪了他一眼,不客氣的直接搶過了他手上的酒杯。


    程嘉搖搖頭,輕笑道:“這可不能把嘉排除在外。”起身,酒杯輕輕在碰在淩清羽酒杯上,然後仰頭一口喝盡。


    此後經年,在座的人能剩下幾個,誰也不知道,隻是今日此時,能得一句一家人,也不枉此生了。


    人世間情最濃的是愛人情最長的卻是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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