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乃元宵佳節,淮安碼頭上也掛了好些燈籠,兩艘官船停靠在岸邊,一個穿著綠色衣裙的丫鬟匆匆從搭在碼頭上的船板走上官船。


    丫鬟在主艙外停住了腳步,低聲喚道:“映雪姐姐,我迴來了。”


    “玉兒迴來了,快進來,小姐一直等著呢。”門被打開,在丫鬟快速閃進後又關了起來,將那冷冽的寒風關在了門外。


    艙房雖然不大,卻布置得很是清雅,房間裏燒著旺旺的火盆,兩個穿著綠色衣服的丫鬟一個在點香,一個在煮茶,一位穿著淡黃色衫子的姑娘神情鬱鬱的靠坐在軟靠上。


    “如何?舅老爺怎麽說?”開門的丫鬟關上門後,看了一眼那姑娘,問道。


    玉兒低了頭,低聲道:“舅老爺說,既然定了時間而且已經通知了京城的本家,也不好拖時間,讓小姐放心,雖然大少爺有事情先走,但是有蘇家的管事在,也沒問題。”舅老爺還說了左右不過這麽些時間,又是官船,能出什麽事,這話卻不好再說給小姐聽了。


    “算了,映雪,左右不過半個月時間,又是官船能有什麽事,沒必要再給舅舅找麻煩了。去問問富叔,咱們什麽時候啟程。”蘇婉雲歎了口氣,道。


    “可是。”映雪跺了跺腳,轉身出門去找蘇府派過來的大管事。心裏卻不覺很是氣惱,雖然夫人去世的早,但是小姐好歹也是老爺的嫡女,自己升官去了江南,卻將小姐送往京城本家,說是說放在祖母膝下教養方便親事,可是從淮安到汴京畢竟還有這麽遠的路,居然就讓個管事送,老爺也實在太狠心了。


    “玉兒,把那本書給我。”蘇婉雲指了指書架,要說父親不看重自己,這船上的一應事物都是按照自己喜好來,但是要說看重,連讓大哥送下都不行,如若二哥在的話。


    見蘇婉雲興致不高,玉兒忙先去拿了她指的書,然後笑道:“小姐,我剛在碼頭上看到韓先生了。


    “韓大哥?”蘇婉雲抬起了頭,臉上不覺帶上了絲紅意,問道:“他在哪?”


    玉兒走到窗邊,將窗子開了一條縫,剛剛是讓人能從裏麵看出去外麵人卻看不到幅度,道:“小姐你來看,在那邊那條船上。”


    蘇婉雲湊到窗邊往外看去,沿著碼頭停靠有一長串望不到頭般滿載的漕船,尾端是艘大船,離她們的船很近,大船第二層上麵站了好些腰掛大刀的大漢,都是黑色勁裝紅色披風,很是剽悍。


    韓枔就站在那群大漢中間和另外一個男人在說話。


    雖然他隻穿了青色衣袍,但是蘇婉雲還是從那群大漢裏一眼就看到了他,見到他那挺拔的身子,小心肝不覺噗噗亂跳起來。


    流霜點好香,也湊過來看了看,道:“韓公子這是去哪?這麽多的船?”


    “許是押運糧草去北方吧,聽父親說,韓大哥去年也是冬天送的糧草過去,正好黑水關快斷糧了,因為這個,楊昭將軍專門上了奏折給韓大哥請功。”蘇婉雲道,聲音裏帶了絲自豪。


    “其實有韓公子這麽好的人選,老爺為什麽?”流霜還未說完又趕快停了嘴。


    蘇婉雲的臉色卻已經陰沉了下來,韓枔自然是極好的人物,但是畢竟隻有秀才功名,而且現在還是給一個商行做事,雖然他才學之名已經在淮揚兩地大振,但是父親還是看不上,父親要的是一個能對他仕途有幫助的姻親。


    “怎麽那船上有個女人?”玉兒輕唿道。


    蘇婉雲趕忙再湊過去看,卻見那船樓上上來一個穿著青色褙子的女子,後麵一個男子急匆匆的趕上來給她披上了一件披風,隨著那女子上來的還有幾個人,一色的黑衣勁裝,上來後就隱在了陰影之間,如果不注意,根本不會發覺。


    韓枔和那女子說著話,時不時的發出會心的笑容,蘇婉雲不覺心裏發酸,更加努力的去看那女子,那女子十八九歲的模樣,頭發隻是隨意的挽了個髻,插了支簪子,長相不是很出色,但是那笑眯眯的麵容卻讓人感覺很是可親,但是再可親,現在她這麽和韓枔說話,都讓蘇婉雲覺得這是個很討厭的女人。


    恨恨的把窗子關上,蘇婉雲低聲道:“狐狸精!”


    玉兒和流霜都啞然,長成那樣也是狐狸精?小姐啊,你眼睛看錯了吧。


    “大小姐。”富叔在門外喚道。


    “何事?”蘇婉雲的聲音裏還帶著些怒氣,道。


    富叔愣了下,還是盡責的迴道:“剛韓公子派人過來問,他要押送糧草入中,經過汴京,如果可以想和我們一起走。”


    啊!蘇婉雲的臉色頓時好了起來,笑道:“這麽麻煩韓公子不大好吧?”


    富叔又愣了一下,道:“大小姐,如果我們和淩家商行的船走,會安全很多,他們船上有很多護衛。”聽說二房老爺不是很喜歡這位韓枔公子,但是就這麽兩條船,再往北走,河道上肯定會有冰,跟著淩家的船,破冰開路這種事情就可以不用做了,大小姐不會在這事上矯情吧?


    蘇婉雲扭了下帕子,心裏對富叔居然聽不懂她的意思感到非常惱火,道:“那就麻煩富叔幫我多謝謝韓公子了。”


    富叔抹了一把汗,哦,原來不是要拒絕啊,那就好那就好。


    “小姐,韓公子走了,應該不是坐這條船。”玉兒高興的道。


    蘇婉雲再次湊了過去,見韓枔果然已經下船往前麵而去,隻剩下那女子站在船鉉邊上,她身邊的男子在跟他說些什麽,隻那女子搖頭後,那男子便不再說什麽隻退後一步站在她身後。


    然後,蘇婉雲覺得那男子好似往自己這邊掃視了一眼,冷冷的目光讓她心裏居然咯噔一下,忙縮迴了頭,想想又覺得不甘,這麽遠,又是這麽小的窗縫,他怎麽看的到!然後再次小心翼翼的湊了上去,見那男子果然已經不再看自己這裏,幹脆仔細觀察起他們。


    嗯,那女子不和韓枔說話的時候還是蠻普通的,她旁邊這個男子長的也不錯,當然,遠比不上韓枔那種芝蘭玉樹般的風姿,不過他的身姿卻很是挺拔,嗯,像一頭隨時準備發力的貓!不對,不是貓,是老虎!


    蘇婉雲對他左看右看做了幾番評價,然後得出,還是韓大哥最好看,這時,另外一個男子走了過來,蘇婉雲眼睛不覺一亮,這個男子雖然也是黑色勁裝,但是真真是個美男子,從頭發眉眼到朱唇都完美無瑕,配上那修長的身形,其他人在他旁邊就像璀璨明星旁邊的螢火蟲,這樣水靈帥氣的男子,如若是女子一定是美若天仙!


    那美男子在那女子旁邊說了什麽,然後那女子瞪大了眼往自己這邊看來,蘇婉雲嚇得直接將窗戶一關,縮迴了軟榻上。


    “小姐怎麽了?”流霜忙問道。


    “他們好像發現我在看他們。”蘇婉雲撫著胸口道。


    “怎麽會?咱們的窗戶才開這麽點大。”玉兒比劃著那窗戶一絲線般的大小。


    一月的天氣最是寒冷,河道上很多地方都結了冰,有淩家的船在前麵破冰,蘇家的船倒還比較悠閑。隻是天氣太冷,一開窗子就有冷風嗖嗖的吹進來。


    所以蘇婉雲這裏大多時候是關著窗子在船艙裏和丫鬟們說話玩耍,偶有開窗的時候,就能看見前麵大船上,那女子站在船樓上看風景,開船後,那些大漢們許是去別的船上守衛已不大見身影,那女子身邊便經常隻有那幾個男子,其中有四個經常是隱藏在陰影中看不清相貌,隻那兩個男子會在她身邊。


    “你說,我怎麽就沒見她的丫鬟過?”看了幾天,蘇婉雲疑惑道。


    “是啊。”丫鬟們也和應道。這麽些天,她們也會出到艙外,那女子有時候還會跟她們打招唿,看那女子穿著並不差,身上的首飾更是貴重,但是怎麽每次見她身邊跟著的都是男人,連個丫鬟也沒有。


    “難道,那男人是她兄弟?”蘇婉雲猜測道。路途漫漫無聊,八卦就成了解悶最好的方式。


    “也不像,或者是一個是夫君一個是兄弟?”流霜猜道。


    “嗯,我見那冷男和她很是親密,應該是夫君。”玉兒道。閑聊之下,她們已經給那些人冠名為神秘女,美男子,冷男。


    “那美男子就是兄弟?這差距也太大了吧?”雪兒也插上一句道,將已經煮好的茶倒了一杯端給蘇婉雲。


    “嗯,我覺得應該是反過來,那美男子是夫君,冷男是兄弟。”蘇婉雲喝了口茶,道。


    “那可真是一棵鮮花插在牛糞上。”流霜不覺笑了出來。


    幾人笑做一團,映雪很無奈的看著她們,這船上真是太閑了。


    “映雪你不這麽覺得嗎?”蘇婉雲笑過後,見映雪一臉無奈,笑問道。


    “小姐,那幾個男子穿著和那些護衛差不多,您不覺得其實他們也許隻是下人嗎?”映雪黑了臉道。雖然他們這幾個和那些大漢們的裝束還是有很大不同,甚至說都沒有那些大漢華美,但是至少這幾個的差不多,怎麽說呢,感覺就像那種隨時可以隱藏住自己身形的裝束。


    “下人?”蘇婉雲一愣,然後推開窗戶,向那大船望去,見那神秘女正和冷男說著什麽,然後道:“映雪你來看,這像是對下人說話的模樣嗎?”


    映雪探過頭去,見那女子正笑著拍打著冷男的肩頭,很是親昵,不覺疑惑道:“這樣看來的確不像。”


    “不過小姐,你這樣子議論外男如果給老爺知道了。”映雪關上窗戶,正色道。小姐啊,你已經十三歲了,男女有別啊!夫人去世的早,家裏又有兩個得寵的姨娘,往好裏說,她是個性開朗,往壞裏說,就是疏於管教了。


    “我們自己屋子裏說說有什麽要緊?難道映雪你要去告訴祖母不成?”蘇婉雲嘟著嘴道,然後又神色欠欠的道:“等到了汴京,咱們想這麽說話都不成了。”蘇府是書香門第,祖母更是名門貴女出身,對女子德容最是講究,到時候別說這麽說別人的八卦,隻怕大聲喘氣都不行了。


    映雪也歎了口氣,算了,左右也就這麽些天,這屋子裏也沒外人,讓小姐開心一些也沒多大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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