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大周的算法,這時候已是將近七月,算算出來已經有十個月,淩清羽站在船頭,看著前麵熟悉的海域,這裏已經接近大周的疆域了。


    “當家的。”沈戰腳在地上搓了搓,喚道。


    “啊?有事?”淩清羽迴頭微笑問道,她很喜歡沈戰這幫水手,話不多,又非常肯幹,這趟來迴,掌舵操帆都已經非常熟練,而且被楊昭訓練這麽久後,已經從技術工轉為戰鬥力了。


    “當家的,能不能我們村裏的人也能去淩家村?”沈戰低著頭問道。


    “啊?”淩清羽一時沒反應過來。


    “我們村人都很肯幹活的,也不怕吃苦,更加不會有二心,”沈戰急道,見淩清羽的神色,又放慢了語速,道:“我們那,田少,稅賦又重,每年都要餓死些人,我們出來跑船,也很難碰到一個好東家,十之八九都死在海上了。現在跟著當家的你,才有這些好日子過,要是麻煩的話,當家的你就當我沒說過好了。”


    看到沈戰紅著臉急急的轉身欲走,淩清羽忙拉住他,道:“等等等等,我正在操心那裏可以找到合適的人去墾荒,你們那有人是最好了。來來來,你隨我來,說說看,你那裏有多少人,現在居住於何地?咱們還要合計下怎麽把人弄出來。”


    聽得沈戰說了他們村的情況,淩清羽有短時不能語言,雖然知道瓊州向來是被壓迫最重的,沒想到情況更是嚴重,官吏貪婪,富豪不仁,視這些貧民如芻狗,各種壓榨不說,連溫飽都不能,更何況尊嚴。


    “沈戰你迴去村裏,也不要說淩家村這邊的情況,隻問,願不願意賣身於淩家,勞作幾年後,可以放還身契,也可以有些餘財,人一定要挑好,當家的這裏也不是誰都能救的。”一直站在旁邊聽的楊昭淡淡的道。


    “我知曉,必不會出現那種白眼狼。”沈戰點頭道。宋立的事情多少是根刺,現在當家的願意給大家一條活路,定不能找那些會害了當家的人來,沈戰從初初聽得淩清羽答應的狂喜裏冷靜下來,想著也不能誰都喊來,必要仔細挑選。


    七月的泉州熱氣全開,範燁熱得倒在床榻上,直喊再放些冰。


    “老爺,心靜自然涼,冰再多了就不好了。”楊氏閑閑的搖著扇子,道。去年那麽大一筆進項,淩家的那些鋪子生意也非常好,過年的時候就分了一次紅,收益非常可觀,有了這些銀子,日子才能過得如此之好,如是以前,那能間間房間都放冰。


    “哎,我怎麽能心靜啊!你說,從去年到現在,也已經出去了多個船隊了吧?怎麽就沒見一條迴來的呢?”範燁眉頭皺得老緊,歎道:“那王家小兒,說去年的香料是我解決的,今年必也能解決的了,居然要聖上下旨要我今年奉上十五萬斤香料,我,我,我,我去那找去啊!”


    “不如跟丁掌櫃說說,要他把鋪子裏的香料都拿出來?”楊氏停住了扇子,這可是大事,弄不好就是抄家的罪。


    “已經說了,淩家這裏的商鋪也就剩下了兩千斤,那掌櫃的已經全部交了出來。”範燁深深歎了口氣,雖然淩家私下留了些香料,但是能有多少?已經快一年了,能有兩千斤就不錯了。


    “那淩家的商船也已經走了十個月了吧?”楊氏道:“說不定快迴來了呢?”


    “難說啊,按道理大災難過去這麽久了,也應該恢複通航了,但是那些出去的船隊一個都沒迴來,也不知道番外究竟發生了些什麽事情。”範燁隻覺得自己老了好些,早知道這樣,去年就不把香料全部上繳了,也不過得了個嘉獎而已,什麽正式好處都沒得到。


    “老爺,老爺,周大人來了。”


    聽得外麵仆人的喊聲,範燁一股腦的從床上爬了下來,慌忙喊了丫頭整衣穿鞋。


    “讓他等下何妨?老爺你這麽著急幹嘛?”楊氏推開丫鬟,親自幫他整衣。


    “你知道什麽?這個周漢明是皇上新寵,剛到任的福建路都指揮使。”範燁瞪了她一眼,急匆匆的走向前院。


    周漢明正站在堂前看著牆上所掛的字畫,心裏點頭,不愧為範家子弟,果然有些風骨。


    “周大人,見諒見諒。”範燁滿臉笑容的對周漢明拱手道。


    “嗬嗬,是我來的突然,驚擾範兄休息了?”周漢明轉身坐迴椅子,拿起茶杯,道:“範兄,我這次前來是有要事。”


    範燁心裏一驚,心想那香料的期限還有些日子,不是今天便要了吧?


    “嗬嗬,範兄不是香料的事情,”周漢明笑了一下,又沉下臉道:“你還記得楊昭楊將軍嗎?”


    “自然記得,不是被”範燁做了個砍頭的手勢。


    “沒有,楊將軍當時是被判流徙,流徙的地方就是泉州,”見範燁驚訝的神色,周漢明道:“也難怪範兄不知道,你那時候還沒就任泉州呢。現在北方戰事又起,西北的黨項人也蠢蠢欲動。”


    範燁暗自腹誹,什麽蠢蠢欲動,是打得那趙家沒有還手之力。臉上卻是很驚訝的道:“怎麽會?不是趙元帥親自坐鎮嗎?”


    周漢明瞟了他一眼,見他神色不變,心道老狐狸,你範家還是要撇清嗎?道:“範兄,咱也不說那些了,現皇上要招迴楊昭及當初一起被流徙的黑水關眾將,我查了下,他們是前年被當時知州賣給了一個船行,這個船行的東家姓淩,不知範兄可有印象。”


    這太有印象了啊!範燁道:“這個我知道,去年就他們的船迴來了,解了汴京香料之圍,不過楊將軍在他們船上,我倒真是不知,他們船去年迴來的時候,據說死了很多水手,那船我也上去過,沒見過和楊將軍相似的人。”


    周漢明臉色不覺一愣,道:“死了?”


    範燁搖頭道:“具體我也不知道,不過他們的船去年出海後,至今未歸,不瞞周大人,我也等著他們的船迴來救命呢。”


    周漢明的臉色有些發黑了,本來以為找到了線索,剛剛高興沒半天,就這麽一盆涼水倒下來,澆了個透心涼,早知道是這樣,就不給董大人打包票了。


    “哎,要是範大人有楊將軍的消息,請盡快告知我,現在陛下正從杭州行宮往汴梁而去,我明日也要啟程,先行告辭。”周漢明拱手道。


    送走周漢明,範燁不覺歎了口氣,北方戰事不妙,去年大旱還沒恢複過來,今年隻怕兩湖又有水患,如此時刻,皇上卻隻知道享樂,如果不是朝臣再三催促,隻怕還舍不得離開杭州行宮。


    “老爺老爺。”


    範燁沒好氣的道:“老爺我沒死,你叫什麽叫?”


    “那個,碼頭上來了消息,說是,好像有船迴來了。”仆從退後一步,低頭道。


    有船迴來了,範燁大喜,忙道:“還不快給老爺我備馬,快點去碼頭。”


    淩清羽沒想到這次迴來會受到範燁這麽熱情的招唿,船還沒停穩,範燁的小船就已經靠過來了。


    “哎呀哎呀!我就知道,果然是淩當家你啊!”範燁臉都笑成了麻花,可惜男女大防,要不他抱上去的心都有。


    “啊?”淩清羽退後一步,溫文爾雅的範大人變身成為猥瑣大叔實在讓人受不住啊。


    “來來來,咱們去看看,當家的這次帶迴來多少香料。”範燁領頭往船長室而去。


    不會又是因為繳不上皇差了吧!


    淩清羽跟著到船長室,坐在下位陪坐,還好,黃金啥的都放到暗艙去了,賺的加上搶的加上生金煉製的一共有九十萬兩黃金,她可不願意被抽賣掉。還有那些珠寶,大顆的她塞床底下了,小顆的放了一半在暗艙,最值錢的香料也放進去好些,就算如此,貨艙裏麵的貨物也值得幾百萬兩銀子了。


    “當家的這次帶了多少香料迴來?”一坐下,範燁便迫不及待的問道。


    好嘛,果然又是香料。淩清羽笑道:“這次的貨物有些雜,如果範大人單指沉香木香那些香料,總也有三十多萬斤吧。”


    見範燁立刻笑成了花,淩清羽忙道:“大人,這次的香料進價很貴,能否這次不抽買那麽多?”


    範燁愣了一愣,然後笑道:“自然不會讓淩當家的吃虧,這次我隻要抽買十五萬斤香料就好,而且其他的也隻抽一成稅,就不解買了。”


    “如此實在是多謝大人了!”淩清羽忙站起來施禮道。


    “哎,別客氣別客氣。”範燁笑道


    “大人,”跟隨者範燁而來的小吏滿臉驚喜之色,跑進室內,湊在範燁耳邊道:“大人。了不得啊,滿船的香料和寶貨啊!”


    滿船的?範燁打了個冷戰,這風神號載重量怕不有上萬石,一船的香料寶貨那是什麽概念?


    “那個,淩當家的不介意的話,能否帶我一起看看?”收拾了心情,範燁對淩清羽笑道。


    “自然,範大人請。”淩清羽拱手施禮,往門邊讓了一讓。


    下麵貨艙有三層,層高大約有四到五米,每層都隔成了十個獨立的艙室,不同種類的貨物分門別類的放置,碼得整整齊齊。


    “象牙三百株,犀角兩百株,珊瑚八百株,琉璃八百件,金絲棉一千匹,織金軟錦一千匹,碾花上等琉璃五百件…”小吏每報出一樣,範燁的心就要跳動一下,這些光抽稅都要抽多少錢啊!


    “胡椒,二十萬斤。”報數的小吏長吸一口氣,好吧,他屌絲了,現在市場上胡椒已經是三兩銀子一斤胡椒了,二十萬斤啊!六十萬兩銀子啊!


    報數報到後麵,範燁已經麻木了,他就任之前對廣州市舶司做過很詳細的調查,對泉州也做過規劃。廣州從事海運的民眾總有幾萬人,泉州從事番外交易相關的也有兩三萬人,這還是因為泉州沒有市舶司發不了執照,所以船都跑到廣州去出海了。廣州的船行也有上百家,最大的自然是謝家,一艘五千石的海船,來迴最多可得四十萬兩銀子的貨物,隻因為那番外乳香沉香檀香篤縟那些香料的確名貴值錢,但是都是靠人在山間采集,那裏能有那麽大的量供你一家,幾百艘的海船分攤開來,一家能得個萬把斤香料算狠的了,何況貨源大頭都被謝家把控掉。而去年風神號迴來的時候就帶迴來了那麽多的香料,可以說是得益於大災難後沒有別的船,但是這次迴來這更多的量又是為何?


    “對了,有件事情要給大人通報一下,”看了看範燁的神色,淩清羽道:“我們迴程的時候碰到三佛齊在剿滅海盜,聽說那海盜盤踞在那邊的海峽有好幾個月了,來往的海船都遭了毒手,我們還好是過去的早,要不隻怕也遭了毒手。”然後又指了指站在貨艙門口的拉姆道:“還有這位,是朱羅的拉姆先生,此次船上的貨有一半是他的,拉姆是朱羅的大商人,船在大光壞了,所以搭乘了我的船過來的。”


    聽得她說,拉姆心裏翻了個白眼,卻是非常有禮的施了一禮,道:“見過範大人。”


    這就難怪了,我就說她一剛幹海運的小丫頭,怎麽可能有那麽大的資本,不過這番外客商,朝廷是有優惠的,可不能照著淩家的抽買數來,這可怎麽好?


    見他瞌睡,淩清羽立馬遞上枕頭,道:“大人不必擔心,這個人是第一次來我們大周,搞不清楚狀況,我隻跟他說一切按照我的來計算就行,隻是大人在解買單上,隻能寫我的名字了。”


    “哈哈,這個好說好說,這船貨自然都是淩當家你的。”範燁笑道,心裏更是對淩清羽有了好感,至於這麽做淩清羽會不會貪人家的錢,你看那番外土人都沒說話,我擔心什麽。


    看了一遍貨艙,範燁歎息著走上了甲板,真是人比人氣死人啊,就算這裏大半是那個番人的,抽買後,這整船貨也有大幾百萬銀子了,要是賣得好,上千萬銀子都有可能,就算要去掉那番人的錢,淩家自己也得有三百萬兩,哎,當初要聽了夫人的話在她船行入股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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