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午時的時候,蔡靖方要人來尋得兩人,告知已經全部錄完了。


    淩清羽迴到前院,進了堂屋,蔡靖方已經將記錄的紙張分類放好,等淩清羽坐下後,便道:“大致出來了,大部分是京東西路的,也有一些京東東路的,會紡織的婦人有一百多人,光從青州來的人數有四十人之多,青州的東絹那可是最好的絹了,這下織坊不怕找不到人了,這些人應該就是你說丁冬看中的,都是年輕小夥子,也願意出海,這邊這幾個體力強健還會些武藝。”


    “會些武藝?那還賣身?”淩清羽拿過那疊紙,問道。


    “實在是沒法子了,為了讓家裏人有條活路,聽說鄭大人去選人的時候,男人隻要年輕有力氣的,哦,這幾個,是本來就隻有自己一個人了,又實在找不到吃的了,所以才一起自賣自身。”蔡靖方道。


    “嗯,這些人記一下,叫丁冬這次去的時候看看,能否找到他們家人。”淩清羽把一些人的資料挑出來,道。


    “這裏有幾個,原來是在酒坊裏麵做的,災荒起來的時候,酒坊被搶了,東家也被殺了,他們也隻好跟著逃荒過來。你看,我們要不要也開個酒坊?還有這些,種田的好手,這幾個,原來在洛陽種過牡丹,啊!這幾個你一定喜歡,會做菜!”


    淩清羽瞟了他一眼,聽他繼續道:“這裏幾個說是自己的繡工很好,這邊這些會識字算數,這個說是自家種的菜很好吃,這個說會弄醬菜,這幾個婦人說是很有力氣,什麽活都可以幹。對了,當家的,這裏還有些二十多個孩童,大半是孤兒,小半倒是跟著父母在一起的,是全家一起賣了身的,還有這三十幾個少年娃子和丫頭,長的都不錯,您看怎麽安排?”


    “嗯,做菜和做醬菜的去酒樓,酒坊就按你說的,既然咱們有師傅了,就自己建一個,北方的酒度數比較高,倒是適合番外售賣,這些會識字算數的,就交給你帶著,跟在原來鋪子裏的老掌櫃下麵學著點,有能力的以後提拔出來做掌櫃。這批人你直接交給丁冬吧,至於這些,留在那西湖邊那院子裏做護院倒是不錯,這些個繡娘,你先放織坊裏看看手藝如何,如果手藝真心不錯,又有合適的鋪頭,可以考慮開個繡品鋪子,這杭州府裏肯定有很多技藝很好的繡娘,多收點繡品,這些番外好賣。這些力氣夠大的婆子你看看,是放在織坊做雜活比較好還是放到院子裏麵比較好。孩子們,有父母的就跟著自家父母先,沒有父母的,交給燕三,對了,找幾個老師,安排個地方做學堂,有些孩子還太小,先學些東西,這些丫頭,你幫我找個好的教養嬤嬤先帶帶,這些少年啊,”淩清羽揉了揉額頭,道:“你和燕三丁冬分了吧。對了,是一家人的,盡量調整到一起。”


    走出堂屋,屋外的人嘩啦啦的聚到前麵,期待的看著淩清羽。


    淩清羽清了清喉嚨,道:“大家夥各自安排的工作,等下蔡掌櫃會給大夥細說,我這裏給大夥明確下,咱們做事,講究個能者多勞多得,每個月都會有評選,工錢也會按照大夥的實際工作成績來支付,做的好的,可以超額拿錢,做的不好的,對不住,那可一文錢拿不到。連續拿到五十次好評的,本當家將發還他的賣身契,連續十次差評,那就對不住了,本當家也會發賣出去。大家夥記住了?”


    “記住了!”有人大聲迴答,臉上是忍不住的喜色,沒想到,還有可以得迴自由身的可能。


    “那要是我們都得了好評,當家的你都發還嗎?”有人笑問道。


    “自然!本當家的從來不食言。”


    “那發還了身契,就不能擱這裏做事了嗎?”


    “你再賣一次不就得了。”這是旁邊有人笑道。


    “好了,到前麵來,我喊到名字的按照分工先排好隊!”蔡靖方捧一疊名單出來,喊道。


    看著人都規矩的去蔡靖方那排隊,淩清羽笑著走到那幾個讀書人麵前,道:“各位先生。”


    “當家的好。”幾個人都作了一揖。


    “幾位都是讀書人,如果不是這個天災,隻怕今年要出幾個舉人老爺的,這身契,就請大家拿迴去,願意繼續讀書考試的,我們淩家商行願意支助,如果諸位願意和淩某合作,那麽淩某也有好些鋪子需要人管理,不知各位意向如何。”淩清羽微笑道。


    “韓某既然已經簽了身契,就不能做這種無信之事,不如也按照剛才當家的所說,韓某如果得了五十次好評,再將身契還與韓某?”一個身材欣長,衣衫雖破,卻仍然掩不住那氣質風華的年輕男子道。


    “我唐天成和韓兄一樣。”


    “我周皓同兩位仁兄一樣。”


    另外三位,思慮良久,各自拿迴了自己的身契,其中一個道:“遲某對算數有點心得,可幫當家的經營店鋪。”


    淩清羽看向另外二人,見兩人並不說話,想來這是要繼續考試的,便笑道:“兩位先生如果要繼續考試,也需要有個落腳地,我準備給那些孩子辦個學堂,可否請兩位先教教孩子?”


    兩人互相看了一眼,方迴道:“如此甚好。”


    “你叫韓什麽?”淩清羽問那第一個男人。


    “韓枔。”


    “韓信?”


    “不是,是枔,樹葉的意思。”韓枔答道。


    不錯,淩清羽又多看了幾眼韓枔,她記得蔡靖方給他說過,那字寫的非常之漂亮的就叫這個名字,人品,字品都不錯,就看實際能力了。


    等蔡靖方那邊把人歸類好後,淩清羽又一個個的看了過去,對了下資料,然後定了第一批管事,織坊是按照每個人具體織出來的數量以及質量來定績效和工錢,染坊的也是如此,酒樓就分了幾個部門和管事,又有其他一些鋪子,淩清羽將唐天生和周皓,還有那個號稱精通算數的秀才遲暢,分別做了不同鋪子的核算員,專門對各個鋪麵的材料流通,價格核算,人工計算,做檢查。


    當告知眾人,孩子們將可以送到淩家商行的學堂上學,並已經請了先生,各位有特長的也可以有空的時候去教學生,那些孩子的父母直接跪地上磕頭。


    願意上船的年輕男人有八十多人,淩清羽看到有幾個居然是在船上吐得稀裏嘩啦的,不覺走過去問道:“其實,陸地上也要人手,如果是跑番外,風浪可比從海州過來大的多哦。”


    那幾個男子嘿嘿憨笑著,搓著手道:“當家的,俺們知道,不過俺們可以適應的。後來吐著吐著,也不覺得難受了。”


    孔武有力有練武基礎的人有二十來個,願意做護院,淩清羽便指定了那其中領頭的商祺做了隊長。


    一番熱鬧下來,到的晚間,總算大體都安排好了,那幾個水手便先迴船上去了。


    於是起火做飯,安置房間,蔡靖方將要去鋪子和院子的領頭人聚集在一起,交代了地址,要明天帶人過去,他會一個個的去安排。


    等迴程的時候,蔡靖方累得直接倒車裏睡著了。


    韓枔默默的坐在車中,看著淩清羽,淩清羽沒有給他安排任何工作,隻是走的時候喊上了他。


    “韓枔,小菜一個人忙不過來,想請你協助下他,我還想買些田地和桑林,這些事情由你去負責,可好?”淩清羽望著韓枔道。


    “可。”韓枔微微一笑,道。他出身於農家,家裏本是小有田地,又隻有這一個獨子,雖然也是自小供他讀書,卻也沒有荒廢田裏的活。去年秋天,他本要去參加秋闈,誰知父母居然得了急病而亡,他迴家守孝,卻又碰上亢旱,韓枔將家中藏糧都分給了村民,弄到自己出來逃荒逃到海州,實在是再也餓不下去,才幹脆自賣自身,圖條活命,那賣身的糧,也被他送與他人。


    “還有一事,那些孩子,是我們以後的希望,我並不希望我們的學堂敷衍了事,韓兄,學堂的主事,我也交與你負責,”淩清羽頓了頓道:“那兩個秀才,先頂一下,我估計他們教不了多久,隻是我們的學堂,並不是要教孩子們去考科舉,我更想要的是,能學到實際知識的人才。”


    “比如說?”


    “比如說開鋪子能多賺錢的。”


    “噗,”蔡靖方睜了一隻眼,道:“這個要當家的你去教。”要說忽悠人,您說第二,沒人敢說第一。


    “小菜,你和韓兄兩個配合好,明年我迴來的時候,我想看到咱們淩家商行的店子,織坊,酒坊,酒樓,香湯堂生意個個都好。”淩清羽眨了眨眼,又道:“西湖邊上那院子,要打理起來不容易,不著急,看能否在城裏買上連在一起的房子,你們也要有個住處。”


    “知道了。”蔡靖方點點頭,歪過身子,繼續睡覺。


    如此,算是有些基礎了,杭州是百萬人以上的大城市,在古代,這可是不得了的人口,她對這個時代畢竟不熟悉,現下也隻是手上有錢,又有蔡靖方這麽個人才,才能把這些種子種下去。也許,這些種子一個也發不了芽,全部虧了都說不準,但是隻有做成了一個,或者從這些人裏麵再脫穎出來幾個,她的商業帝國就不是夢想。海運可以得到巨大的利潤,但是那些利潤要落下根,和這個國家本土經濟深深融合,這樣才有更大的空間。淩清羽隱隱覺得如果真按照自己的思路做下去,也許會有更大的危機,隻是現在一些剛剛起步,也管不到那麽多了。


    後麵幾天,鋪子織坊學堂,都要開始動工,還要收購貨物以供風神號出海,淩清羽蔡靖方和韓枔每天都跑得腳不沾地,隻是在晚間聚在一起吃飯,順便溝通下進度,再有些時間,淩清羽便會和韓枔討論一些農事。韓枔對農事之熟悉讓淩清羽驚訝,於是也會將自己在現代所看到的一些技術聯合現有的技術講出來進行交流,比如圩田的改進,速生林的培植,這些在大周都已經有了萌芽,卻沒有大力推廣。又或者和蔡靖方討論一些鋪麵的管理,原材料使用的控製,產量的提升,產品流通的上下遊關係,壟斷的形成。每每淩清羽都是隨性而談,想到那說到那,韓枔和蔡靖方後來便隨手帶個冊子,一聽到有所觸動的事情,便自行記錄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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