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匆匆過了一個月,泉州已經進入夏季,天氣也燥熱起來。


    這一日,淩清羽沒有去船廠,坐在樹下的石墩上,研究鄭喜拿迴來的商品目錄。


    這些日子,淩清羽隔三差五的到船廠看吳大他們修船,同時和吳大商量些細節,讓鄭喜在泉州聯係商家,尋找帶上船的貨物。


    路遙的身體果然恢複的快,十日後,就已經開始主動的幹活,淩清羽不讓他和葉十一出去,但是家裏的劈材挑水打掃,後來包括燒飯,都是他做了,雖然味道的確不咋地。


    “嗯,路遙,鄭喜沒買鹽迴來?”淩清羽一手拿著貨單看,一手拿著筷子夾了菜道。


    你昨天不是說鹽也是要錢買的,嫌我放多了鹽?路遙瞪了淩清羽一樣,卻沒有迴話,自去提了水,衝洗院子。天氣已經很熱了,水澆上去後不多久,又會有熱氣冒出來。


    淩清羽也就隨口念一句,她上輩子,學而不精的東西很多,唯獨一樣,是從一開始學就被所有人嫌棄的,那就是做飯,她可以把稀飯煮成鍋巴,青菜炒成漿糊,魚的外麵焦黑裏麵卻是生的。在她在父母麵前,同學麵前,男友麵前,老公麵前,的努力都被婉言誇獎後,她自己徹底放棄了做飯。


    所以雖然她有一個美食家的胃,知道美食應該怎麽做,但是在沒有選擇的時候,隻要有人做飯給她吃,她還是很感激的,因為再怎麽樣,都做的比她好。


    比起路遙,葉十一這些日子就過的很是舒服。淩清羽雖然不讓他出門,卻也不拘著他做什麽,買了一些書和文房四寶給他,又專門買了個木桶要他練習閉氣,從船廠迴來後,幫路遙換好藥,熬好藥後,也會和他講一些以前從來沒聽過的故事,淩清羽從來不問他到底是誰,仇人是誰,但是在晚上他做噩夢的時候,會抱著他睡,睡不著的話,就和他討論如果能報仇的話,要怎麽對待仇人,比如可以挖個大坑讓仇人跳,又或者,讓他在大街上裸奔,等等一般女兒家不會想的事情。


    當然,葉十一認為淩清羽絕對不是一般女孩子,否則,那個女孩子會在路遙都臉紅得像煮熟的雞蛋,而她還老神在在的脫路遙的衣服,搽身搽藥。葉十一也在路遙的眼神指示下問過鄭喜,鄭喜是這麽說的:“那能怎麽辦?我有事情,每天都累死了,你個小家夥能幫他換?再說了,你那天不是說過,要這小子給我家姑娘做贅婿?都贅婿了,又在乎那麽多做什麽?”


    其實葉十一不是很懂贅婿的意思,他當初那麽說,也是因為聽人家八卦的時候提起過,想如果脫衣服就是贅婿,那麽淩清羽天天幫他洗澡,帶他睡覺,早脫個精光了,那麽他是不是也是贅婿了?隻是,他很聰明的沒有把自己的想法給人說過。


    淩清羽是根本不在乎,鄭喜是懶得在乎,葉十一是不懂在乎,於是唯一一個非常在乎在乎的不得了的路遙就很悲劇了。有那麽些天,他隻要聽到淩清羽的聲音,就害怕這個膽大包天的女子會不滿足於隻幫自己脫衣服,而最終是吃幹抹淨。他提心吊膽了好些天後,才終於明白,這個女子,她是真不在乎,真沒把自己當女人。


    “姐姐,我們什麽時候能上船?”葉十一把吃完的碗筷收好,問道。


    “嗯,還要幾天吧。”淩清羽翻了一頁貨單,隨手把要買的貨物和數量記在紙上,道:“要你練習閉氣,你做了嗎?”


    “我有練呢,現在能閉許久了。”葉十一高興的道,他來自北方,一點水性都不識,淩清羽在知道他們兩都是旱鴨子後,準備放棄帶他們上船,結果,鄭喜一句話改變了她的主意,鄭喜說:“海船上,識不識水性有什麽關係,掉下海裏,都是個死。”


    淩清羽笑著摸了摸葉十一的頭,以示獎勵。然後整理好手上的單子,修船去掉三千兩,辦理出海許可證兩千兩,還要帶些雜物和水手費用,那麽剩下也就隻夠四千兩買貨了,這些錢就算是隻挑最便宜的瓷器,也裝不滿一船,看樣子要像鄭喜說的,出租一些倉位出去。


    見淩清羽又開始用他看不懂的文字寫寫畫畫,路遙招手讓葉十一過來,拎他進房,開始教他練功。


    淩清羽看了一眼路遙悄悄帶上門,路遙好些後,就開始偷偷摸摸的教葉十一一些東西,淩清羽自己估計,應該是武功,說不好奇是假的,隻是看路遙那忌諱莫深的樣子,淩清羽選擇了默許和無視,大家都是天涯淪落人,沒必要去太追究。


    收迴眼光,卻正好看見鄭喜悄悄推開門進來,又迴頭探視一下,然後輕輕關上門,不覺好奇的看著他。


    “姑娘,”鄭喜的臉色非常不好,一頭的汗都顧不上,急匆匆的走到淩清羽麵前,看了眼路遙的房間,附身低聲道:“出事了。”


    淩清羽起身,和鄭喜走到正房,關上門,方問:“何事?”


    “丁老大昨天夜裏被人偷襲,受了傷。”鄭喜抹了把汗道。


    “啊!?”淩清羽輕叫了聲,又捂住嘴,低聲焦急的道:“傷的如何,我要去看看。”


    “不行,丁老大說,他既然已經被盯上,姑娘就不能去找他,要是被這邊大當家的仇家知道是姑娘,隻怕會有禍事,”鄭喜道:“丁老大沒有性命之憂,隻是腿斷了,估計要躺上些時候。丁老大已經找了一批水手,也有些小商聽說丁老大出海,也願意租艙位一起,不過丁老大這一出事,隻怕水手和小商都有變故。”


    泉州木棉巷多是豪宅大院,其中占了半條街的府邸是廣州謝家在泉州的別院,廣州謝家靠海運起家,幾十年下來,已經是一方豪強,家產數千萬之巨。


    此時,書房裏,謝家當家人謝懋的二兒子謝庭軒正在聽手下的迴報。


    “那丁步東兩條腿都斷了,這半年是上不了船了,他那些水手,大半都已經同意改上我們的船,還有幾個也不成氣候,那些小商們,聽說是謝二爺的意思,沒人敢租他們的艙位。”


    “嗯,”謝庭軒滿意的點點頭,丟了一塊香餅進香爐裏麵,清雅的香氣悠悠燃起,謝庭軒揮揮手,讓手下退下,舒適的靠在了榻上的軟靠上。


    沒想到,那成破爛的風神號,丁步東都能修好,丁步東在泉州還是有一定的號召力的,原是聽說他已經上岸,不再出海,所以收拾林家慎的時候才放過他,沒想到這麽不安分,居然還想出海,這泉州,既然我謝庭軒已經來了,就不會容別人在這裏出頭。大哥把廣州打理的那麽好,如果不趁著現在父親還在,在泉州打下天下,這個謝家當家,遲早就都是他的了。


    淩清羽隻覺度日如年,好不容易等到夜深,才和鄭喜,偷偷的走後門到了丁步東家裏。


    “不是說了不讓姑娘來嘛?”丁步東責備的看了鄭喜一眼。


    “不怪鄭喜,是我要來的,丁叔,都是我不好,連累你了。”淩清羽歉然的道。


    “不關姑娘的事情,是謝老二下的手,他最近在泉州動作很大,想吞了泉州的海運,我估計是礙了他的眼了。”丁步東道。如果是和林家慎有關,那就不是打斷他的腿,而是要他的命了,看樣子,謝二爺隻是不想他出海。


    “不過姑娘,丁步東對不住你,本來找好的水手,大半都被謝二爺的人挖走了,留下的也沒幾個,要不,等我腿好後,再出海?”丁步東道。


    淩清羽看著丁步東被子下隱約露出來的腿的樣子,那腿彎曲的弧度有些奇怪,估計不是像鄭喜和丁步東自己所說隻是腿斷了而已。定了定神,道:“丁叔,您先養好身體,別著急。”


    和丁步東說了幾句,見他神色疲憊,淩清羽便告辭出來。


    出到門外,鄭喜問道:“姑娘,那我們就先別出海?”


    淩清羽搖搖頭,迴頭望了一眼丁步東房間裏的燈光,道:“咱們不能再麻煩丁叔了,那個叫謝老二的已經盯上了丁老大,如果丁叔再有所動作,下次,就不是短腿這麽簡單了。海我們這次一定要出,我記得石方說過,在海外婆羅洲,有幾種藥材,可以煉製上好接骨續筋的傷藥,如果能找到,丁叔的腿就能恢複。”


    “如果淩大小姐能為義父找到那藥,那麽我可以做你的舵手。”從門口的陰影處,走出幾個人,為首的年輕人道。


    淩清羽先是被嚇了一跳,沒想到這門口居然悄無聲息的站著這麽些人,但聽他話語沒惡意,不覺放鬆了點。


    “這位是丁老大的義子丁冬。”鄭喜看清來人後,道。


    丁冬看著麵前的少女,不覺皺了皺眉,沒想到義父看重的舟師居然是這麽一個小丫頭,這樣子出海,真的靠得住嘛?但是想到義父那扭曲的雙腿,以及石方說的,如果沒有藥,有可能義父以後都站不起來了,問道:“大小姐,你真的能出海?”


    “能!”淩清羽靜靜的看著丁冬,道。


    “那好,我是舵手,張三他們是操帆的,但是劃擼的水手一個都沒有。”丁冬指了指旁邊站的幾個年輕人,他們都是丁步東一手帶出來的,這次丁步東出事,雖然知道自己這邊的力量根本不能和謝二爺去拚,但是心裏多少都想報仇。


    “劃擼的水手,隻要有力氣就行了?”淩清羽問道,她記得鄭喜給他普及當下海船的人員配置的時候說過,舵手操帆手那都是技術活,唯獨人員需求最大的劃擼手,其實隻要有力氣聽指揮就行了。


    “那倒是,不過,我們的目的是藥,淩大小姐你知道去婆羅洲嘛?”丁冬問,他跟著林家慎的船去過最遠的是三佛齊,但是婆羅洲是連義父都沒去過的地方,但是這次義父卻興奮的說,可以跟著淩大小姐去到婆羅洲以及更遠的地方,義父是那樣期待這次出海,謝老二,你等著,小爺總有找你的一天。


    淩清羽不覺笑了,估計這些年輕人等在這裏,是準備要挾她出海的,道:“自然要去,要不是因為我,丁叔也不會有次大難。丁大哥,你們最近私下準備,不要引起那個謝賊的注意,剩下的事情,我們來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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