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再次醒來,卻見自己躺在一間昏暗的房間裏,病榻前跪著自己的養子鄭蒲芳和一幹追隨他多年的心腹將吏,其中包括保安軍副統領孫如河,第一師留守處正將方銘,籌建中的馬、步、水、騎、射五軍兵馬使府主事鄭輪。


    鄭孝章執政多年,門生遍布行政、財政及監察係統各要害部門,但在軍中勢力並不厚,這四個人是他近年來著力扶持的,是他在軍中的所有家底。


    鄭孝章吃驚地問:“你們都聚在這做什麽,天下天平了嗎?”


    鄭蒲芳泣道:“天下是否太平,父親還管他作甚,左右我們是看不到了。”


    鄭孝章嗬斥道:“混賬,竟說出這樣的話,浦仁的死隻是一個意外。”


    鄭蒲芳道:“那張栓調動兵馬圍住大總管府又是何意?”


    鄭孝章就是一愣,顫聲問:“你說什麽?”


    馬、步、水、騎、射五軍兵馬使府主事鄭輪解釋道:“昨日大總管昏迷後,王府郎將張栓忽然調動兵馬包圍了大總管府,情勢萬分危急,末將調動模範軍會合保安軍一部進城,協助四郎護送大總管出了城。”


    鄭孝章一躍而起,急問道:“此是何處?”


    鄭輪答:“小東營。”


    幽州兵馬日盛,兵種繁多,為了規範各兵種的日常建設,李茂構想設立馬、步、水、騎、射五軍兵馬使府,主持各軍種建設,提升各個軍種的素質。此事本由常木倉負責,五軍兵馬使府尚未組建完畢,常木倉便隨李茂去了長安,籌備工作因此落在了鄭孝章的手裏。鄭孝章也深感自己在軍中影響力有限,急需補上這塊短板,便以此為抓手,他將常木倉搭建起來的框架全盤打碎,選拔人才,重新搭建,以其彌補自己的空缺。


    馬、步、水、騎、射五軍兵馬使府本來是要設五位兵馬使,因前方戰事吃緊,鄭孝章手裏又缺乏資曆相當的人,眼下隻籠統地設了一個主事,用他的得意門生鄭輪充任,以期在此任上養足資曆。但麻雀雖小五髒俱全,五軍兵馬使府人數雖少卻是精英薈萃,將來搖身一變,便要在幽州軍中開花結果,補上他軍中的不足。


    按照規劃,五軍兵馬使府除了掌理各軍種建設,還要直轄一部分兵馬,挑揀精英組建成模範軍,以為各軍之表率。


    小東營位於幽州以東,桑幹河的東岸,駐軍一千兩百人,這便是馬、步、水、騎、射五軍兵馬使府直屬的模範軍。


    “混賬東西,這是謀反!”鄭孝章一躍下了床,大罵養子鄭蒲芳。


    鄭蒲芳現任五軍兵馬府判事,名位在鄭輪之下,卻掌握著小東營的實權,此外他還兼任著大總管府的門禁使,掌管著大總管府的兩百衛兵。


    鄭孝章一直不大喜歡這個養子,嫌棄他心機太深,為人太過陰柔,缺乏陽剛之氣。但鄭蒲芳的能力很強,對他又一直小心奉承,忠心耿耿,鄭孝章這才委以重任,欲將其栽培成他在軍中的基石、骨幹。


    他想走開,卻找不到鞋,一狠心就赤腳下了地。鄭蒲芳領銜眾將吏唿啦啦地跪了下去,鄭蒲芳道:“張栓恨你當日沒有晉升他,蠱惑王妃下令圍困大總管府,這是成心報複父親您啊,而今大總管府被王府親軍占據,下一步就是要對父親下手了。大哥死的蹊蹺,說不定就是張栓下的手。”


    “胡言亂語!我不信燕王會對我下手,我追隨他二十年,赤膽忠心,勞苦功高,天下未平,他為何要殺我?我要迴城,送我迴城。”


    鄭輪道:“河對岸的小樹林裏隱隱有伏兵,幽州各門緊閉,駐軍如臨大敵,戒備森嚴,大總管迴不去了。”


    鄭孝章愕然無語,鄭蒲芳道:“燕王遠在京西,父親的冤屈向誰訴去?此刻迴城便是自投羅網,死無葬身之地。不如先去檀州,與二哥會合,先站穩腳跟,再向燕王稟明一切,燕王是聖主必能還父親一個清白的。”


    說了這麽多就這句話還像句話,鄭孝章一時有些心動。


    剛說到這,斥候來報:“河對岸有一支馬軍活動,東南方向塵土飛揚,有大隊人馬向此間移動。”


    眾皆大驚,齊勸鄭孝章快走,鄭孝章隻是稍稍一愣神,鄭蒲芳便抓住了機會,向管家鄭通和正將方銘使了個眼色,鄭通和方銘不動聲色地欺上前,左右夾住鄭孝章,架著他就往外走。鄭孝章猝然驚覺,大叫放下我,鄭蒲芳卻揮揮手,示意二人加快腳步。


    小東營裏早已準備停妥,門外就停著馬車,鄭通、方銘夾著鄭孝章一上馬車,眾人立即上馬,開東門,向檀州方向而去。


    檀州刺史正是鄭孝章次子鄭浦修,昔日隨田萁平定龍泉叛亂有功,田萁保其為扶餘府節度留後,鄭孝章不願站在田萁一邊而得罪蘇卿,便以鄭浦修年輕資曆淺為由婉拒了,李茂任其為檀州刺史以示獎勵。檀州位在幽州以東,是幽州的東麵門戶,地位樞要。


    駐屯此處的有雪碧華的一千五百名騎兵,此外就是鄭浦修新近編練的一萬名鄉軍。


    鄭浦修編練新君很有一套,舊日在遼東歸州練兵就很出名,田萁奉命平定龍泉,就是到歸州挑揀的兵馬。檀州鄉軍訓練時間尚短,不及歸州精銳,但也頗為可觀,隻是鄭浦仁一直存著私心不肯調用而已。


    雪碧華年前病故,第九師統領一職歸了錢多多,主力也隨李茂去了關中,在檀州和深州設兩大留守處,檀州留守處駐軍一千五百人,皆老弱,也無大將,不足為慮。


    若鄭孝章到了檀州,以五軍兵馬使府的人才加上一萬訓練有素的鄉軍,在幽州再無人敢再動他。


    在桑幹河西岸窺探小東營的是幽州留守府兵馬,見鄭孝章啟程向東而去,急忙迴城稟報留守文書丞知道。


    自昨夜鄭孝章“反出”幽州城,文書丞就把辦公地點搬到了燕王府。李茂雖改封晉王,幽州王府的門楣上仍然掛著“燕王府”的匾額,幽州舊臣也仍稱他做燕王。


    鄭孝章是幽州留守大總管,地位極高,他的叛逃自然引起極大的震動,此刻除文書丞外,幽州留守大將都聚集在燕王府內,集體處置這場危機。


    眾人中以文書丞地位最高,資曆最深,被公推為首領。晉王妃蘇卿巾幗不讓須眉,也從幕後出來問事。


    文書丞對蘇卿說道:“鄭孝章反出幽州,去了檀州,若與鄭浦修會合,兵勢浩大,隻恐會動搖根本。若再與渤海舊地連成一氣,後果不堪設想。”


    蘇卿驚道:“怎會這樣,我不是讓張栓派兵保護他了嗎,怎麽就讓他走了?”


    張栓道:“他府內修有密道,直通城外,保安軍和第一師都有他的人,潛伏的極深,關鍵時刻跳出來設疑兵幹擾,末將一時不察讓他走了。”


    陳光道拍案叫道:“由此可見,他是蓄謀已久!”


    文書丞道:“而今他反心已現,不可再姑息,得立即攔截,決不能讓他進入檀州城。”蘇卿望向張栓,張栓道:“我有把握截下他。”蘇卿又望向李國泰,李國泰道:“佩刀軍已準備就緒,隨時聽命出擊。”


    蘇卿道:“不要傷他性命,他的是非功過,留待燕王迴來定奪吧。”


    此刻駐紮在幽州城內的有保安軍兵馬使府直屬一千八百人,王府親軍兩千七百人,幽州留守府直屬隊一千七百人,清海軍留守營,新組建的神機營三千人,軍官訓練所學生軍(功勳軍)一千五百人,駐紮在城外的有第一師留守營,直屬第五師一個騎兵營。再遠一點的還有莊園的盧龍軍三千人。


    總兵力一萬五千人,其中以張栓統領的王府親軍和神機營最為精銳。但鄭孝章叛逃關係重大必須嚴格保密,所以能調動的隻有王府親軍和隸屬內保處的佩刀軍,佩刀軍人數很少,但戰鬥力極強。


    文書丞又調留守府騎兵隊,陳光道調保安軍騎兵隊,精銳騎兵合計五百人,一起交給張栓統帥,即刻出城追殺鄭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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