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取得船幫的支持,王守澄這次出的價可著實不低,卻因突吐成驊的談判技巧有限,讓李茂產生了一種錯覺:王守澄可以出更大的價錢。談判拖了半個月仍然膠著不下,為了向王守澄施壓,李茂指示胡斯錦秘密約見李逢吉,並故意把消息透露給京兆少尹鄭訓,鄭訓剛剛改換門庭,正在設法取得王守澄的信賴,得此消息大喜,連夜報王守澄知道。


    大和年間一連出了這麽多事,朝廷必須有個人出來背黑鍋,眼下李逢吉的唿聲最高,王守澄也有意割舍所愛,拋他出去以渡過難關。李逢吉豈甘束手待斃,他秘密約見李茂自是有了決死一搏之心,這等於給王守澄施加了極大壓力。


    王守澄知道自己該出點血了,於是單方麵地向李茂兌現了交易條件,他正式向李涵推舉由李絳出掌河東。


    王守澄現在雖然是焦頭爛額,但在皇帝麵前仍然擁有著說一不二的絕對權威,李絳出鎮河東的事原則通過,王守澄放出風聲來,但正式的文書卻遲遲未下,這是在逼李茂盡快拿出誠意來。


    李茂當然可以繼續拖下去,拖到李絳正式上任為止,但那麽做就把這買賣做成了一錘子買賣,沒有下次了。幽州的大毒瘤還在,還需要時間消解,長安暫時還亂不得。


    李茂承諾說服船幫出麵幫助朝廷轉運財物,突吐成驊滿意地離開了幽州,李絳也由長安正式上任河東。


    船幫對幫助朝廷轉運稅賦進京卻心存疑慮,按照他們跟朝廷打交道的經驗來看,朝廷從無任何信義可言,尤其是對他們這種江湖幫派,其基本態度是閑時打壓,需要時哄騙,用完就扔,毫不顧惜。


    “跟他們合作總是吃虧,上上下下對此都不滿意,我雖是掌舵幫主也無能為力。”


    孟迎春為此專門從洛陽來到涿州,在城外的一間小客棧和李茂見了一麵。**久別相逢,這第一天就什麽都談不了,一直到二日午後從濃睡中醒來,才能好好坐下說話,孟迎春當頭給李茂潑了盆冷水。


    李茂笑笑沒有吭聲,招唿她坐下吃飯,又喝了點甜酒,飯後齊到店外河渠邊散步。久居上位,孟迎春的身上已經有了不怒而威的氣質,周圍負責警戒的衛士見了她都是畢恭畢敬。她也很享受這份威風,不過到了無人的地方,她又馬上變迴了舊時的柔弱、平和,巴掌大的臉上滿是天真純潔的笑容。


    孟迎春的話李茂不得不認真考慮,王守澄擅權獨裁,得罪的人太多,看這架勢是不得善終了,現在誰幫他續命,誰將來就有可能會變成別人報複的對象,船幫跟王守澄舊日無怨,現在有仇,實在是沒有必要陷進這個泥坑裏。


    孟迎春身為掌舵幫主,站在現實利益的角度說出這番話情有可原。


    “我也知道你很難,說實在話幫王守澄我也不大願意。不過現今能解長安無米之炊的非他莫屬。長安是天下的根本,長安若亂了,倒下的絕不止是王守澄一個人,整個李唐的天都會塌一半,李唐的天空塌了,長安成了廢都,你們船幫的好日子就結束了。不過即便是改朝換代,中原也仍舊是新朝的腹心,南方仍是新朝的賦稅根本,漕運仍然大有文章可做,隻是你們的業務重心需要從河洛腹地向南延伸到淮南、江南。這個,你身為掌舵幫主,不應該隻看眼麵前的這兩步三步,目光要向遠處看,看的遠點。”


    “你這些都是真心話?”孟迎春望向李茂,目光陡然變得犀利起來。


    李茂不喜歡這種犀利的目光,更不喜歡她的這種咄咄逼人的問話方式,他輕輕扶住她的肩,認真地說:“你信我這次,幫我這次。”


    孟迎春的目光瞬間柔和下來,她咬咬嘴唇道:“我幫了你,你用什麽酬答我?”


    李茂俯下身,貼在她耳邊小聲呢喃了兩句,孟迎春道:“聲音太小我聽不見,你大聲點。”


    李茂笑道:“我說我李茂會對你和盛兒負責的。”


    一朵紅暈飛上孟迎春的麵頰,她低眉小聲咕噥道:“你若敢食言,將來我就帶著盛兒打上門去,揭了你的醜惡麵具。”


    李茂哈哈大笑,感慨地說:“迎春長大了,不好糊弄了。”


    孟迎春抬起頭抗聲叫道:“我什麽時候好糊弄過,我一直是眼睛裏揉不進沙子的。所以你敢騙我,你就,等,著,瞧。”


    孟迎春一字一頓,用手指在李茂胸前點著,李茂卻絲毫笑不出來,他虧欠孟迎春母子太多,太多,已經不知道怎麽補償才好。


    孟迎春見他不說話,臉上的笑容也凝結了,便歎了口氣,說道:“盛兒跟我姓孟,我知道我的身份,我不會纏著你讓你為難,我所要的,就是在你的心裏給我們母子留一寸大的地方,夜深人靜的時候想想我們,我就知足了。”


    李茂一把抱住迎春,淚水奪眶而出,他早已變得鐵石心腸,很久沒有為感情流淚了。


    在涿州盤桓了三日李茂方才迴到幽州,一進城就聽說上千大德天師的信徒堵在王府門前請願,要求大護法主持正義,出手滅了冀州的那個妖孽。仔細詢問,原來是武火鬆到冀州後說服了至是,兄弟倆聯手站出來詆毀幽州的大德天師和座前的左右護法,言語之惡毒,讓一幹信眾忍無可忍。他們請求大德天師出手懲戒,天師卻不置可否,眾人敬天師仁慈,不忍誅戮迷途弟子,便齊來求李茂這個大護法做主。


    李茂令將幾個請願的頭目請進來,對他們說道:“理不辨不明,事不說不清,我若動用非常手段收拾了他,恐他的信徒也不服,將來仍要生出許多事端。倒不如,你們去冀州當麵和他辯論,揭掉他的假麵具,讓他暴露,讓他羞愧的無處藏身,這才是釜底抽薪之計。他一旦鬥敗,哪還有臉麵再詆毀天師?”


    又道:“天師不肯施家法誅戮座下弟子,乃是出自大仁慈之心,爾等既是他的虔誠信徒也該明白這層道義,以仁慈之心看待天地,看待同門,不要動不動的就喊打喊殺,說到底我們還是要以德服人嘛。”


    眾人以為有理,表態讚同,迴去選出十位辯手,帶上李茂贈送的盤纏,浩浩蕩蕩殺奔冀州去了。


    事態後續進展內保處每日都有簡報,李茂暫時將目光移向河東。


    李絳前腳進太原,幽州精選的兩路軍馬隨即也開入太原城,打的是李絳幕府的旗號,對外聲稱是李絳幕僚招募的軍卒。


    河北及中原藩帥移鎮時常攜帶私軍,人數不定,多則數千,少則幾百,漸成定例。河東是大唐龍興之地,向來沒有這個規矩,但沒有並不表示就不能有,而今時局混沌,藩帥雖然人前顯貴,實際也不安全,若無私兵護衛,人身安全就沒有保障。


    前任節度使李聽的死就有很多版本,流行較廣的有被毒殺論,被溺死論,被勒斃論,下場都不怎麽樣,這種情形下新節度使上任不帶衛兵和幕僚那才奇怪了呢。


    李絳對李茂的這份深情厚誼有些哭笑不得,他心裏明白自己能出掌河東是李茂和王守澄私下交易的結果,否則河東這塊肥肉是無論如何也落不到他的嘴裏的,李茂不是送財童子平白無故的幫自己這個忙,他是想借自己染指河東,乃至將河東收入囊中。


    但自己已別無選擇,大唐的天空晦暗無比,生為大唐的忠臣,自己應該為這個混沌的世道做些什麽,但無論做什麽,手中都必須有權。


    而要掌握權柄,就必須放下架子跟當世的真正權貴交往。李茂已成氣候,兵強馬壯,野心勃勃,果然有那麽一天,他必是禍亂天下的梟雄之一,但越是這種梟雄在天下崩壞之前越會裝出一副義薄雲天的嘴臉,自己正好可以利用這點,借他的勢上位,等自己站穩了腳跟,成了勢再跟他劃清界限,扶保李唐皇室,再造河山。


    李絳最終愉快地接受了李茂的好意,收留了不請自來的兩千名衛士和遲龍書、張魁義兩員戰將,並派自己的幕僚趕赴幽州答謝。


    早在元和年間,李絳就曾做過大唐的宰相,是締造元和中興的功勳重臣,長慶年間又二度拜相,論資曆、論威望、論能力鎮守太原那是綽綽有餘,如今又得李茂的襄助,河東看起來暫時無憂。倒是長安城裏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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