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墨笑道:“你是魏州當家的,怎敢不尊重你這位主人。”


    ……


    蔣士則一見秦墨的麵就氣勢洶洶地責問:“貴使可知誰是魏州之主?”


    秦墨道:“魏帥之名天下誰人不識,將軍何來此一問?”


    蔣士則道:“你既然知道,為何來了魏州不見正主兒反去見田都頭,是何緣故?”


    秦墨道:“記得魏帥昔日接掌帥位時,曾說過魏州軍政事務由田都頭暫攝,我記得這是老夫人定下的規矩,魏帥和元夫人也是讚同的,幾時魏州變了規矩了嗎?我遠道而來,人生地不熟,若有誤會,請魏帥和夫人見諒。”


    “你……”


    蔣士則一時語塞,田懷諫接掌帥位時年僅七歲,不能理事,確曾由其母親元氏向內外宣布,軍政事務暫委托田興照管,此事也得到當時的梁國夫人確認,並通報了幽州劉濟等周邊藩帥。至於田懷諫何時親政,則以魏州方麵的通報為準,既無通報,秦墨推說不知道,也是站得住理的。


    元氏咳嗽了一聲,道:“貴使遠道而來,卻是為了何事?”


    秦墨有備而來,取出李茂的親筆書信呈給田懷諫,說道:“魏州、幽州向來盟好,李少保移鎮幽州,希望能與魏州百年和好下去。”


    十三歲的田懷諫擊案讚道:“百年和好,這個話說的有氣勢,娘,蔣叔,咱們就答應李少保吧,魏州、幽州和好,少動幹戈,百姓才能得福利嘛。”


    秦墨連讚田懷諫宅心仁厚,英明不凡,誇的田懷諫麵頰紅撲撲的,樂的合不攏嘴。


    接見過後設宴款待,田懷諫為示真誠,特意敬了秦墨三杯酒,一時喝的麵頰紅彤彤的。


    一時興起,在送走秦墨後,他要蔣士則立即召集府內幕僚議事,蔣士則雖覺得沒什麽必要,但當著眾人的麵也不敢拒絕,便派人把養的一幹幕僚統統叫來。


    自田興父子篡奪兵權後,節度使府的幕僚中有能力、有野心、有抱負的,紛紛出走,剩下的都是一群白吃幹飯的。這些人唯蔣士則馬首是瞻。


    按照田季安臨死時定下的規矩,魏州軍政常務由田興主持,內府議決的軍政大事交田興執行,田興有駁迴之權。


    這樣既利於培養田懷諫的理政能力,又能防止他年幼無經驗釀成大的差誤。


    因為田懷諫年紀尚小,每次議事時,其母親元氏都要到場,但一般不參與具體討論,隻是備田懷諫諮詢。


    田季安另外規定,遇有不決之事,宜向梁國夫人請教,做最後決斷。


    田季安死後,他的遺囑旋遭篡改,田興統管內外軍政事務,內府隻能議論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即便如此議決的事能不能得到執行,還得看田興買不買賬,他不執行一切都是枉然。


    幕僚很快召集齊全,田懷諫坐在象征著魏州最高權力的帥府正座上,左側是母親元氏,右側是都押衙兼衙內軍兵馬使,被他唿作“蔣叔”的蔣士則。


    田懷諫要議論的是李茂希望和魏州改善關係,魏州方麵如何應對,此事早有結論,但田懷諫舊事重提,眾人也不敢馬虎。


    論及魏州應不應該和幽州修好,眾口不一,亂說一氣,田懷諫力排眾議,力陳修好的好處,眾人這才如醍醐灌頂,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


    蔣士則離座領眾人禮拜請罪,頌道:“主公英明,魏州、幽州和好,百姓得福利,主公是位愛民如子的聖主,我魏州有望了。”


    類似的場景並不是第一次了,田懷諫早見多不怪,不過當麵被人拍馬屁還是很舒服的,因喜道:“蔣叔也覺得我說的對,那好,請你去趟幽州,向李少保表明我的心意。”


    蔣士則倒沒想到田懷諫會說出這樣的話,啊了一聲,十分尷尬。


    站在他身後的參謀梅成穀忙進言道:“出使幽州,有一人比蔣大夫更合適。”


    田懷諫擰了擰眉頭,叫道:“誰,快說。”


    梅成穀卻是笑而不言,向前爬了兩步,向田懷諫招手,胖臉笑成了一朵花兒,田懷諫最喜歡跟他咬耳朵,忙俯下身子側耳去聽,一旁的元夫人想攔阻卻已經來不及了,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兒子蹲在那跟梅成穀咬耳朵,她想咳嗽一聲表示不滿,卻發現蔣士則正以一雙陰冷的目光盯著她,元氏像被蛇咬了一口,趕忙縮了迴來。


    梅成穀在田懷諫耳邊說了一個名字,田懷諫有些失望:“她呀,她隻是一個女流之輩,又嫁給了徐家,怎好代我魏州出訪,不妥,不妥。”


    蔣士則道:“妥當,妥當,徐夫人昔日雲遊天下時,與李少保相識,是熟人,熟人好辦事,好辦事,隻消她一出馬,事情準成。”


    田懷諫拿不定主意,迴頭問母親元氏。


    元氏膽顫心驚地望了眼蔣士則,不得不違心說道:“你姑姑她,她若肯出馬,此事倒無憂了。”


    田懷諫歎了一聲,指著滿堂的幕僚,說道:“你們呀,養軍千日用在一時,我平日待你們也不薄,高官厚祿養著,用人之際卻要我姑姑出馬,你們不覺得羞愧嗎?”


    眾人齊聲表示羞愧難當。


    田懷諫把袖子一甩:“好了,別囔囔了,都迴去麵壁思過。”說完往外走,元氏叫道:“你哪裏去?”田懷諫道:“這事兒得我親自去請,我那位姑姑,脾氣可不好呢。”


    ……


    魏州城東的凝香觀裏,曾經在魏州唿風喚雨的梁國夫人而今卻奄奄待斃,身體虛弱的連走路都需要人攙扶。


    這一切其實都是她裝出來的,目的是打消田萁對她的懷疑。


    昔日王承宗叛亂,手握重兵的田興突然從冀州前線返迴魏州,軟禁重病不醒的田季安,篡奪了兵權,自那時起她就失去了對魏博局勢的掌控。


    田興表麵上是個謙謙君子,實際卻是個權欲很強的人,他絕不會容忍旁人染指他到手的權柄。好在田興終究還是個要臉麵的人,不敢把她怎麽樣,


    讓梁國夫人感到絕望的是她一直奮力打壓的田萁因為田興的信任,攫取了巨大的權力,大權在握,她幹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她發配到這所道觀,軟禁了起來。


    這幾年她生活優渥,卻過的生不如死,她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兄長打下的江山讓旁枝給奪了去。


    不過梁國夫人究竟人老成精,她很快就張開了自己的“耳”和“目”,繼續關注著魏州的風雲變幻,對一切的世情變化洞若觀火。


    因為田萁的壓製,她已經不能像以前那樣對魏州指手畫腳了,但隻要她不死,她就有東山再起的機會。不能死,不能讓人害死,得好好活著,跟那個死丫頭鬥到底,就成了她現在的全部。


    兩名侍候她幾十年的仆婦把剛剛收到的“風”說給她聽,老人家唯有在這個時候才能暫時撕去臉上的偽裝,變的像個正常人。


    三人在道觀幽深處的一座亭子裏坐下,兩個人的手依舊挽著她的胳膊,隨時準備演戲給“那死丫頭”的耳目看。


    “鎮州方麵來了一個人,想見見老夫人。這裏人多眼雜,我沒讓他們來。”


    “什麽鎮州,鎮州已經更名恆州啦,你們啊,比我這個老婆子還念舊呢。”


    兩個老人對視笑了起來,又問:“恆州來人做什麽,見還是不見。”


    “見,幽州落在了李茂手裏,朝廷又下了一城。河北三鎮同氣連枝,雖然打打鬧鬧,對外卻還是一家人。王承元是個明白人,我們這兒的明白人其實糊塗的很,朝廷得了幽州,南北夾攻滅了成德,魏州如何獨存?”


    一人道:“還有王庭湊呢,聽說此人野心甚大,可以拉他擋箭啊。”


    梁國夫人歎了口氣:“背主之人,成不了大器的。我看他早晚讓李茂收拾了。”


    另一仆婦道:“李茂真肯供朝廷驅使嗎,記得您以前評點過此人,說他一心想做山大王,我看他早晚也變成白眼狼,朝廷用民脂民膏養肥的白眼狼。”


    “從他肯做幽州節度使看,這條白眼狼野心不大,弄不好是好了傷疤忘了疼,還是要替朝廷賣命的,那就險了。王承元什麽都好,就是身子骨太弱,真怕他倒下去爬不起來。”


    “那鎮……恆州來人,還見不見?”


    “我一動身定被那丫頭盯的死死的,你去見見,聽聽他說些什麽,迴來告訴我。”


    這仆婦出門一天,把魏州城都轉遍了,終於找到機會跟王承宗的使者說了幾句話,迴來報知梁國夫人,梁國夫人卻是大驚失色,雙手亂抖,急對二人說:“不得了了,天要塌了,快,快,我要見我的重孫兒。”


    兩個人仆婦十分為難,軟禁梁國夫人在此的是田萁,沒有她發話,根本走不出這座道觀,又怎麽去見田懷諫?


    梁國夫人發了一通脾氣也冷靜下來,她默默坐下去,雙手依舊在抖,一時唉聲歎氣道:“王承元的身子骨怕是不行了,不然不會行這樣的險招。這是要我田氏一脈斷子絕孫啊。這可怎麽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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