渤海方麵負責打援的是悍將高蘇,高姓是渤海大姓之一,曆代名將輩出,高蘇鎮守北境與靺鞨人周旋十數年,悍勇無敵,所部高家軍人才薈萃,乃渤海國一時之盛。


    安東軍連戰連敗,馬和東陣前墜馬,挫傷士氣,致前隊大潰,他本人也幾乎被擒。


    金梯邕肩膀中箭,肋部中刀,肚腸流出體外,陣前昏迷,形勢萬分危急,一萬援軍頭一仗便損失了近十分之一。


    馬和東第二次要求撤軍遭金梯邕嚴詞拒絕後,竟揚言要率部自行離去。


    金梯邕拔劍在手,喝令敢言退者斬,以繳獲的渤海戰旗裹在腰部,親自率隊衝鋒,勉強穩住了局勢。兩軍休戰,安東軍盤營於泥水中,與渤海聯軍雨中對峙。


    隔日又戰,安東軍再敗,滿營傷兵,情緒低落。金梯邕傷口潰爛,高燒不退,仍持劍坐在營門口,任大雨淋澆,鎮壓將士防止潰散。


    石雄得知援軍近在咫尺卻不能來援,心知情勢不妙,恐軍心渙散無法收拾,遂詐稱收到了李茂密令,對眾將道:“大帥欲用我等為誘餌,聚渤海精銳而全殲,若能成功,上京城唾手可得,若是不成,咱們隻好灰溜溜地滾迴遼東去,還要看渤海人肯不肯放咱們一馬,你們怎麽說,能挺得住嗎?”


    諸將齊聲答:“此頭願為知己者拋。”


    石雄笑罵道:“去你奶奶的,這個時候還給老子拽文,都給老子上陣殺敵去。”


    大尺隆乃渤海有數的良將,李茂在遼東短短數年崛起,兵鋒強銳,士卒雖然厭戰,但真打起來卻是一點都不含糊。渤海雖號稱有十萬兵馬,但號令難以統一,府州縣軍和部落兵占比太大,這些軍隊單兵戰力強大,群體作戰時能力不足,與安東軍對抗不是對手。


    因此他使了個誘敵深入、圍點打援的策略,先將石雄哄到鐵州城下,以絕對優勢兵力包圍。石雄兵少,又遠道而來,缺少糧草軍械,將他圍住,慢慢地打,逼迫李茂來救,再迎頭痛擊,一舉全殲安東軍精銳。


    大尺隆敢設此計,是他自忖看準了馬和東這個人,這個人的資曆比李茂還要老,而今地位懸殊,他心裏不服氣,李茂提議東征,他是反對的,被李茂說服後,又幾度猶豫,大尺隆料定危難時刻,馬和東很有可能再次動搖。隻要吃掉了馬和東的中軍,安東軍便大勢已去,以後不管大打還是小打,李茂都無力再拿下中京,耗上兩個月隻能灰溜溜滾蛋。


    臨陣換將從來是兵家大忌,大尺隆沒想到李茂竟然就幹了,而且還幹成了。


    金梯邕是塊硬骨頭,這一點早在他統帥新羅軍侵占渤海南京城時大尺隆就知道了,這塊硬骨頭投靠遼東後秉性未改,連遭挫敗就是不撤軍,他不撤軍自己就狗咬刺蝟無從下嘴,安東軍的戰力除渤海王師沒有一支軍隊能敵得過,貿然強攻無異於以石擊卵。


    大尺隆決定改變策略,先吃石雄,讓援軍失去目標,再以優勢兵力圍而殲之。沒有了石雄的牽製就算金梯邕是塊石頭自己也要啃下幾口,崩掉牙齒還啃不下來,那就囫圇吞下肚子裏去,慢慢消化他。


    石雄被困在鐵州城外的一座小山上,被圍後不久,水米便已告盡,所幸下了場雨,水的問題暫時解決了。空有良駒不能突圍,索性殺馬充饑,隻是箭矢耗盡,隻能與敵肉搏。


    四周重重圍困,貿然突圍等同尋死,石雄隻能堅守,六千大軍以每日損失三百人的速度急劇減員。


    石雄一夜之間白了頭。


    一百裏外的後軍大營裏,李茂冷眼旁觀鐵州城下的苦戰,對雪片般的告急文書置之不理。聽聞石雄一夜白頭,也隻是淡淡一笑,石大將軍打的硬仗還是太少,正好讓他磨煉磨煉。


    一天又一天,對任何人來說都是痛苦的煎熬,對三軍統帥的李茂更是度日如年,如身在煉獄。他告誡自己要冷靜,每臨大事有靜氣,是他臨別時寫給文書丞的,現在也拿來自勉。


    在寒冬到來前擊潰渤海,他隻有一次機會,渤海擁眾十萬,又是內線作戰,占盡了天時地利人和,他不得不慎之又慎,機會隻有一次,一擊不中,滿盤皆輸。


    敵人的罩門在哪,底牌在哪?


    終於,他看清了渤海人的底牌,他從容地繞過鐵州,直奔中京城而去。


    大尺隆萬萬沒有想到,李茂會棄主力於不顧,越過鐵州去打中京城,中京城是渤海西部重鎮,囤積著聯軍的所有輜重糧草,中京城若失,後果不堪設想。


    麾下請求退保中京城的聲音一浪高過一浪,中京城是高家的發跡之地,眼看根基動搖,高蘇請求大軍迴援,甚至威脅大尺隆若不同意,他自己就單獨撤軍迴援。


    麵對各方壓力,大尺隆也一度動搖,但他最終還是冷靜了下來:此刻撤軍,稍有不慎就會釀成全盤崩潰的局麵,一支潰敗中的軍隊唯一的下場就是被敵人肆意屠戮。


    “差點上了李茂的當。”大尺隆擦了把冷汗,心有餘悸。


    他和高蘇做了君子之約,十日後,不管戰事如何,他都放高蘇迴援中京城,決不食言,高蘇也痛快地答應他,在這十日內自己將傾盡全力攻滅金梯邕、石雄部。


    決心已下,他打他的,我打我的,看誰先耗死誰。


    鐵州城下的絞肉機開足馬力繼續瘋狂著,中京城下的爆炸聲卻驚天動地地傳開來,城高五丈的中京城一夜之間西、南、北三麵城牆同時崩塌,巨大的爆炸聲中,安東軍如潮水般地湧入城中,肆意砍殺失魂落魄的守軍。


    渤海國的五京之一中京城一夜陷落,坐鎮於此的中京留守大月弦被生擒活拿。


    這個爆炸性的消息傳到大尺隆耳中時,李茂的兵鋒已經刺破崇州,侵入了上京龍泉府境內。渤海精銳盡在鐵州城下,中樞之地異常空虛,雖然極度不情願,大尺隆也不得不下令撤軍迴援上京,高蘇恨大尺隆無智,率軍先走。


    為了避免大軍在撤退時崩潰,陷入被敵人全殲的窘境,大尺隆如一頭狡猾的海參拋出了自己的內髒來誘惑敵人:圍攻石雄和金梯邕的四萬大軍就是海參的內髒。


    “內髒”消息不通,埋頭苦戰之際,大尺隆親率一萬王師精銳悄然撤退。


    鐵州之戰的結果是金梯邕、石雄聯手大破渤海聯軍,斬首兩萬餘,俘虜兩萬餘,乘勝攻克鐵州城。


    李茂以高蘇族人做人質,迫使高義避守湖州,不參與大尺隆組織的上京防線。


    秋十月中,各軍雲集中京城,休整七天後向東北進發,連克銅州、白石城,前鋒石雄與大尺隆連續激戰三日,攻克龍泉府郊外肅慎鎮,直逼渤海腹心。


    十月底,李茂督軍與大尺隆戰於上京城下,渤海聯軍潰敗,相持難下之際,李茂的“大殺器”淩空飛至渤海軍上空,發出驚天動地的爆炸聲。


    爆炸本身並未帶來多少傷亡,但對士氣的打擊卻是致命的。


    渤海聯軍全線崩潰,一萬王師全軍覆沒,大尺隆死於亂軍之中。


    渤海舉國震動,各部勢力聯盟土崩瓦解,雲集在龍泉府境內的五萬大軍不戰而散,在此情形下,大嵩璘授意大元瑜請洛陽商人安世河斡旋,希望跟李茂重開談判。


    簽訂城下之盟,對李茂來說也是個不錯的結果,雖然隻是十月底,渤海卻已經下過兩場雪了,雪會越下越大,頓兵於堅城之下絕非福音。


    李茂遣常木倉、秦墨進城和談,大元瑜軟磨硬泡,斤斤計較,一寸利益也不肯多讓,談了十幾天什麽也沒談成,卻在暗中把已經散去的援軍陸續談了迴來。


    渤海國下第四場雪的時候,李茂點破大元瑜假和談之名,養精蓄銳、預備反撲的險惡用心,號令全軍向上京城發動總攻擊。


    上京城在抵擋了第一波攻擊後,西麵的一段八十丈長的城牆就在劇烈的爆炸聲中崩塌了,山崩地裂的巨響最後粉碎了渤海人的抵抗意誌。


    守軍認為,李茂的大軍有神明助陣,他們不懼最強悍的入侵之敵,卻無法對抗神靈,人與神對抗,結果一定是不得好死。


    似乎是作為驗證,憑著一己努力幾乎中興了渤海國的大嵩璘在大爆炸後不久便駕崩歸天,監國大元瑜在倉促之中繼承王位,沒有得到大唐的冊封,他的王位總顯得有些名不正言不順。以大嵩璘的名義喚迴的各部援軍,聽聞國王已死,又畏懼神靈的神威,遂借機撤軍,甚至公然站到了李茂一邊。


    他們接受李茂的意見,認定是大元瑜害死了大嵩璘,如此一個逆臣、忤逆子是不配做渤海之主的,唐軍奉天討逆,他們不能助紂為虐,理應站在正義的一方。


    沒有了後顧之憂,李茂全線壓上,激戰一日,上京城陷落。


    石雄直入王宮,生擒大元瑜及宗室、後妃、大臣三千人。


    對雄才大略的渤海王大嵩璘,李茂是心存敬意的,若非他重病不能理政,想攻破渤海談何容易?李茂下令以郡國國王之禮營葬大嵩璘,禮儀崇盛,極盡哀榮。又宣布大元瑜的十大罪狀,將大嵩璘月夜落水一案也栽贓到了大元瑜頭上,這樣一個弑父篡位的逆臣不孝子,自然是人人得而誅之,大唐遼東節度使奉天討逆合乎天理,順乎人倫,乃是正大光明之舉。渤海國全體國民非但不應仇視,反而應該感激。


    因為大元瑜曾為渤海監國,與所有的文臣武將、部落酋長都有過交集,因此李茂隻要扣一頂“同黨”的帽子就可以隨意捕殺朝中大臣,真是想殺誰就殺誰。


    大嵩璘的兄弟和後人中凡有資格繼承王位的,李茂統統打成大元瑜的同黨,帶迴大唐交有司議處,卻選了一個身份不明,資格不夠的庶出子立為國王。


    大石牧是大嵩璘酒後與一妓女所生,因為厭惡生母的卑賤,大嵩璘生前對大石牧極不待見,若按正常的繼承順序,縱然渤海國每年死一個國王,大石牧也要等到胡子白了才有機會繼承王位。他能做國王完全是李茂一手扶持的,是天上掉下來的好事。


    這樣的傀儡國王隻能對李茂死心塌地,否則他的王位隨時不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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