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吐承璀度日如年,焦急地等待了一上午,午後,探哨傳來消息,盧從史帶人過來了,突吐承璀忙問來了多少人,答十個護兵和二十個搬運重物的仆役。()


    突吐承璀笑罵道:“狗東西,比我還貪。”


    盧從史此來是應約圍獵李聽,他的心腹幹將昨日潛入左軍大營打聽清楚了,行營兵馬使李聽將軍忽然迷戀上了**,在寢帳開場子大殺四方,贏了錢轉手就送給了突吐承璀,後者為了顧及影響,經常半夜三更叫李將軍去寢帳“商議軍機”。


    李將軍每次都是興衝衝而去,灰溜溜而出,然後就繼續大殺四方。


    盧從史得報哈哈大笑道:“上梁不正下梁歪,這樣的統帥若能打仗,豬都能上樹了。”


    因此不顧陳和元勸阻,午後帶上賭資應約前往神策大營。


    一路上,盧從史都在盤算著怎麽和突吐承璀聯手圍獵李聽,據線報說李聽昨天設局贏了不少錢,左右神策軍就是有錢,明知是個坑卻還如飛蛾撲火般一個個上趕著往裏跳,哪像自己的昭義軍,全是一幫守財奴、吝嗇鬼,輸贏一錢也要嚷嚷半天,要是輸了一吊錢能恨的三天不吃飯,單就這點來說,昭義軍距離左右神策還差的太遠,論天下雄兵,果然還是禁軍老大哥稱雄呀。


    兩裏路很快走完,步入神策軍大營前,盧從史的腦子裏已經形成了一個完整而精密的圍獵計劃,他搓搓手信心滿滿。


    李聽一身戎裝肅立在門內轉馬場上,盧從史不禁兩眼放光,此刻在他眼裏看到的不是一位殺氣騰騰的威武將軍,而是一大堆閃閃發亮的錢。


    我的錢呐!盧從史奔著李聽健步而去,李聽也迎著他大步行來,臉上掛著冷冷的笑。


    二人相距三尺遠時,盧從史忽然發覺有些不對勁。


    “有詐!”


    盧從史大叫一聲,不是為了提醒隨從,而是為了壯膽。


    他的判斷十分精準,但一切都已經晚了,李聽飛起一腳踹在他的側肋上,兩名衛士一擁而上,一個壓背一個擰胳膊,手段麻利地把盧從史捆了起來。


    一塊髒抹布塞進他嘴裏,又一條粗麻繩勒上,盧從史嗚嗚嗚嗚,卻發不出聲響來。


    與此同時,左軍大營轟然關閉,伏兵四出,將盧從史的衛兵盡皆拿下。


    “這些都是贓物,裏麵很多是他搜刮的民脂民膏,你們一般人看不出來,都拿到我帳裏去,我要仔細甄別。快!”


    見人已拿下,危險已解除,突吐承璀大步流星地走了出來,指著盧從史帶來的賭資痛心疾首地說。


    說過又指示左右:“快,快,快,趕緊裝車送長安,你倒是快點啊,愣頭愣腦的發什麽呆呢。還有你,我滴個親娘也,沒事你把牛牽來作甚,這貨走到長安得猴年馬月啊?啊,這是騾子……”


    李聽咳嗽一聲,提醒突吐承璀:“他還是一鎮節度使,不宣布罪行就抓人,不大合適。”突吐承璀怪眼一翻,哼道:“跟個吃裏扒外的畜生,有什麽道理好講。先把人弄走,免得夜長夢多。李聽,你怎麽也書生意氣起來了。”


    李聽不言語了,突吐承璀說的也有道理,夜長夢多,趕緊把人送走是正經,萬一讓對麵大營知道了來搶,那就不好辦了。


    盧從史被解去衣袍,換上麻衣,打入囚車,從後門而出,由李聽親自護送,直奔長安而去。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抓捕盧從史雖然極盡周密,時隔不久還是傳到了陳和元的耳朵裏,陳和元大驚失色,急忙把兒子陳楓廣找來,流淚說道:“剛剛接到家信,你母親病危,你速速迴鄉料理去。”言訖流淚不止,陳楓廣大驚失色,不敢多問,安慰道:“孩兒這就迴去,父親保重。”


    陳和元擦了把淚,捧出一個包袱,說:“細軟不必收拾了,帶上盤纏快走,快走。”陳楓廣接過包袱,拜別父親,騎了一匹快馬走了。


    陳和元定了定神,吩咐心腹書史去傳盧從史的幾名親信來他帳中議事,行前細細叮囑,事關機密,萬不可外泄。


    行軍司馬乃三軍總參謀長,主帥缺位時,循例暫代帥位,有權擊鼓聚將,陳和元不擊鼓聚將,卻秘密召見盧從史的親信,有書史覺得事有蹊蹺,便悄悄地把事情泄露了出去。


    眾將到齊,陳和元流淚道:“剛剛得到消息,節帥被奸險小人陷害,沒於神策軍營。諸位,盧帥若倒,你我皆死無葬身之地,眼下隻能鋌而走險救人了。”


    眾將大驚,紛紛嚷道:“必是李茂那廝幹的,我早覺得此人來意不善。”有人反駁道:“李茂陪裴度去洄湟鎮了,人不在神策大營,怕是另有其人。我看是突吐那閹狗,閹人全沒一個好東西。”眾人紛紛附和。


    陳和元壓壓手道:“諸位,現在不是議論是非曲直的時候,要緊的是趕緊救人。”眾人這才醒悟過來,因為是秘密相召,眾人皆未披甲帶兵器。


    陳和元命人搬開座後屏風,推開一堆雜物,拉出三口大木箱,取出十副精銳戰甲分給眾人。眾人大喜,正忙著穿戴,忽聽帳外腳步雜遝,有人大唿:“爾等做的是朝廷的官,吃的是朝廷的俸祿,而今卻要給反逆盧從史陪葬嗎?”


    有士卒拉開帳門,卻見刀槍森然,牌手組成的盾牌陣反射陽光十分耀眼,盾牌之後是弓弩手,昭義軍都知兵馬使烏重胤頂盔貫甲,手持長刀端坐於赤紅馬上。


    陳和元大唿一聲:“大夥衝出去殺了烏重胤,否則皆死無葬身之地。”


    話未落音,烏重胤右手邊一員大將張弓射出一箭,正中陳和元前胸,陳和元手捂心口,麵色慘白,指著烏重胤左手邊的一個人,顫聲道:“我……我……是……”


    一句話未說完,摔倒在地,當場氣絕。


    眾將麵麵相覷,烏重胤左手之人,此刻從容地從袖子裏掏出一封黃麻聖旨,宣讀道:“盧從史勾結逆賊,著令前軍捉拿送京,其眾幡然醒悟者,既往不咎,執迷不悟者,從逆反之罪,不可恕。”


    眾人正遲疑間,烏重胤右手邊大將忽然怒吼一聲:“爾等是戰是降,說句話!”


    眾人大驚失色,紛紛解甲歸降。


    盧從史通敵被擒,行軍司馬陳和元從逆伏誅,副使遠鎮潞州,軍中職位最高的就是都知兵馬使烏重胤,都統突吐承璀令其暫代昭義軍統帥之職,上下將領倒也服氣。


    擒拿盧從史是李茂和突吐承璀的聯手之作,突吐承璀負責引誘盧從史自投羅網,李茂負責協助烏重胤穩定昭義軍。


    李茂和王儉的交往看似庸俗,實際卻是暗藏機心,他正是通過王儉才探知烏重胤對盧從史的態度,也是通過王儉才和烏重胤搭上了線,從而說服他站在自己一邊。


    盧從史複任昭義軍節度使後,以為攀上了突吐承璀這棵大樹,變得日漸驕橫起來,對烏重胤這些老將也不比從前尊重,當然烏重胤肯助李茂討伐盧從史,倒並不是因為這些細枝末節,而是李茂向他展示了盧從史通敵的證據,鐵證如山,烏重胤不得不做出自己的選擇,若不想陪著盧從史一起坐囚車去長安領罪,就必須亮明自己的態度,堅決站在李茂這一邊。


    烏重胤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後者,現在看起來,他的選擇無比正確。


    盧從史解送到長安,李純令三法司議處,論及如何安置烏重胤,朝中有不同的見解,李絳以為烏重胤雖然在昭義軍中威望甚高,但以下犯上究竟犯大忌,今日他能扳倒盧從史,難保明日別人不效仿他再起紛爭。再者突吐承璀已經令其暫代昭義軍節度留後。朝廷若用其為昭義節度使,則無非是追認突吐承璀的決定,烏重胤將來隻會感激突吐承璀的擢拔,而絲毫感受不到朝廷的恩惠。


    因此李絳建議對烏重胤封爵賞官,然後調離昭義。李純斟酌之後,下詔封烏重胤張掖郡公,調去河陽為節度使,原河陽節度使孟元陽調任昭義軍。


    製書擬就,李純忽又擔心如此陣前換將會影響前敵士氣,李絳笑道:“除了這個內賊,昭義軍便作壁上觀,鎮州亦指日可下。”李純大喜,遂朱批頒布。


    孟元陽隨天使和製書一起來到前軍,天使宣讀完詔令,授予製書,李茂、裴度、突吐承璀等人監督二人做了交接,隨後齊向烏重胤道賀。


    烏重胤滿麵紅光,連連稱謝道:“若非諸公點撥、提攜,烏重胤豈敢妄想能有今日,大恩不敢言謝,留待他日。”


    孟元陽赴任帶了自己的親兵,烏重胤也挑揀親信帶走,獨留女婿王儉在軍前效力。


    突吐承璀見王儉長的魁梧雄壯,心中喜歡,欲留在帳前效力,王儉卻不大瞧的起他,聲言要跟李茂,突吐承璀隻好悻悻作罷。


    解決了盧從史後,裴度此行的任務便順利完成,他此行其實是為李茂打掩護的,而李茂此行則是為了盧從史。裴度迴京前,向李純密奏,請以李茂替代林英為行營參謀,主管軍事情報。林英在軍中無多建樹,受非議頗多,又因水土不服,染了疾病,此刻遠在刑州養兵。李純也不滿林英無尺寸之功,便同意了裴度所請,詔令林英迴朝養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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