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淳監國對王叔文來說簡直就是滅頂之災,在判斷自己已無退路後,王叔文也是孤注一擲,決心跟李淳杠到底。


    王叔文的瘋狂活動,引起了李淳的極大不滿。


    李淳召見李茂,不客氣地問道:“羅令則上躥下跳,在京內外四處串聯,此事我跟你提過,你不可能不知情,為何聽之任之,遲遲沒有動作?”


    李茂道:“時機尚未成熟。”


    李淳嘿然道:“那你說幾時時機才算成熟,等到他策動神策軍擁立舒王奪位嗎?”


    李淳的自控力一直很好,極少當人麵發火,即便發火也不會口不擇言,這次如此失態,卻是極其罕見。侍立一旁的突吐承璀、劉希光等人戰栗惶恐,大氣不敢出一口。廊下的衛士也一陣緊張,紛紛握住了刀柄。


    李茂從容應答道:“捉賊拿贓,捉奸在床。現在時機還不成熟。”


    李淳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緩了口氣道:“怎麽處置你自己看著辦吧。”


    李茂還想做個說明,突吐承璀給他使眼色,催促他趕緊離開。李淳是在強壓胸中怒氣,李茂也不想再刺激他,施禮告辭。


    突吐承璀著劉希光送李茂出宮,欲向李淳進言,因見他臉色難看,遂忍住沒敢說。


    劉希光送走李茂後,迴來跟突吐承璀說:“惹殿下發了這麽大的脾氣,這個李茂可真夠操蛋的。”


    突吐承璀迴身狠狠地扇了劉希光一個耳光,厲聲怒罵道:“你懂個屁,滾!”


    劉希光滾了,當著一眾宦官的麵棲棲遑遑地滾蛋了,滾出少陽院後,他心裏不快,呆呆地站了一會,折身出了大明宮。


    劉希光去了四海會設在勝業坊的一間賭場,試了兩把手氣,輸光了身上的錢,取了一塊隨身玉佩遞給侍奉,懶洋洋地說:“找你們掌櫃問問,替我盤整盤整。”


    “盤整”即是抵押借債,這是賭場的黑話,侍奉聽他說的在行,不敢怠慢,帶著玉佩去找掌櫃的盤整,少時又出來將他領進了掌櫃的房間。


    劉希光大大咧咧地往胡椅上一歪,乜斜了對麵掌櫃一眼,低首撥弄茶水,神情倨傲地說道:“有匹天上來的好馬想出手,有興趣嗎?”


    掌櫃不動聲色地問道:“未知要價幾何?”


    劉希光嘿然笑道:“好馬,五千。”


    掌櫃依舊不動聲色:“那得看看貨色。”


    劉希光呲牙笑道:“好貨,值這個價。”


    言訖,起身,讓兩個侍奉搜了身,跟著賭場掌櫃繞過圍屏去了後院密室。


    奉天鎮兵馬使李先奕這天剛從後營家宅來到前廳,因見黃石寨守捉將劉鳳山站在廊下,奇怪地問:“你來做什麽?”


    劉鳳山是李先奕的結拜弟兄之一,二人一起投軍,投軍之後就在一起混,年前被李先奕趕出去做守捉將——奔三十的人了,還是個都頭,這以後的前程在哪?


    “有件事不得不親自來跑一趟。”


    劉鳳山跟著李先奕進了營帳,李先奕的隨身參佐知道二人的關係,便知趣地留在了營帳外,指天說地。


    “有話快說,有屁快放,我這有正事要議呢。”


    李先奕從背靠座後摸出一包牛肉幹丟給劉鳳山,牛肉是好牛肉,一個做生意的黨項人不久前奉獻的。劉鳳山捏著荷葉包卻沒心思吃,他心裏有事。


    劉鳳山不是什麽孟浪的人,自被趕出去做守捉將,兢兢業業,成績還不錯。李先奕猜想他可能捉到了什麽要緊的人,不知道怎麽處置這才來找他。


    守捉將一職大多設在邊疆,既守土固疆,又常出動出擊,清除威脅邊關的敵對勢力。


    劉鳳山的防區位於關中腹地,雖是腹地也是邊疆,大唐的兩大敵對勢力,吐蕃、迴鶻,都派遣了為數眾多的奸細潛伏在關中,這些人假扮為商旅,四處遊走,從事刺探軍情,騷擾後方的勾當。


    他們平素化整為零,以避免官府和駐軍的追捕,而一旦時機成熟,便嘯聚成夥,襲占驛站,劫掠官道,騷擾駐軍兼帶殺戮百姓,在大唐腹心地帶製造恐慌,破壞唐軍京西北防禦體係,配合本**隊蠶食大唐疆土。


    作為應對,駐紮關中的軍隊不約而同地在軍中設置守捉將,保護核心要害據點,捉殺敵方奸細。


    黃石寨正處在奉天鎮通往長安的交通要道上,這條路軍民商物往來頻繁,也是各國奸細重點關照的對象。


    理論上說若是長安有什麽特殊人物過來,劉鳳山應該會比李先奕更先一步知道。


    “來了什麽人嗎?”


    “羅令則來了。”


    “誰?”


    “羅令則。”


    “豈有此理,趕緊把他送出去。”


    李先奕像被蠍子紮了一下,驚跳起來。羅令則是什麽人,這是什麽時候,自己的大營裏豈能容這個人進入?


    “送不走了,外麵滿是沒臉的,動機不明。”


    “沒臉的”是關中駐軍對吐蕃、迴鶻奸細的戲稱,因為這些人做惡時總是戴上麵具或用一塊布把臉蒙上。


    “你?你個混蛋!”


    劉鳳山挨了罵,心裏倒好受些,昨天也是他一時糊塗才把羅令則這個瘟神接入了營中。等他緩過勁來就後悔了,但請神容易送神難。


    羅令則也是個沒臉的,沒臉沒皮地黏上了他,非逼劉鳳山表個態他才肯走,這不說笑話嗎,劉鳳山又不傻,這個節骨眼上表個屁態!


    請不走,那就來硬的,等到劉鳳山下了狠心要把羅令則捆上馬送走時,手下弟兄卻告訴他黃石寨四周滿是“沒臉的”,看架勢是衝著羅令則來的。


    送不走,又不能把人殺了,劉鳳山沒了主意,隻好來找李先奕討個主意。


    論年紀他比李先奕大兩歲,剛投軍那會兒,他還做過李先奕的大哥,但他這個大哥很快就發現自己的見識不如李老弟,弟兄們跟著他混,沒前途,跟李老弟混,有奔頭。於是主動讓賢,拜小弟做了大哥。


    李先奕做了大哥後,對他這位曾經的老大哥一直很尊敬,像這樣當麵罵他混蛋,還是第一次,李先奕看來是有些氣急敗壞了。


    “你怎麽想的?嗯?這樣的人你怎麽敢沾?你說說你究竟是怎麽想的。”


    李先奕雙目赤紅,盯的劉鳳山心虛意亂。


    羅令則是瘟神,自己怎麽就把瘟神請進了家裏呢。劉鳳山自然有他自己的想法,一年前他隨李先奕進兵長安城,欲扶舒王李誼繼位,看似十拿九穩的事,結果卻是煮熟的鴨子都到嘴邊了竟然唿啦啦地飛走了。


    經過這件事,劉鳳山就明白了一個道理,任何事情不到最後一刻,都難言勝敗。(論文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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