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牙軍退去,田萁讓女青墨去請李茂,女青墨望望天,道:“太晚了,你們孤男寡女的,不怕人說閑話嗎?”說完吃吃偷笑。


    田萁也覺得天色太晚,便道:“我先迴了,你去招唿一聲,告訴他明日我再請客。”


    李茂得知田萁已迴府,心裏悵然若失,聞聽第二日田萁還要請客,本欲拒絕,卻又猶豫不絕,青墨代他答道:“明日我們準時赴約。”


    迴到公廨不久,田叢叢便派人將於道士送了過來,雖然不明白李茂為何要急著見於道士,但從他的眼神中,田萁讀出了於道士的特殊價值。


    這才借力施為,把於道士送給了李茂。


    李茂得於道士如獲至寶,與之徹夜長談,二日一早,於道士興衝衝地隨張琦踏上了去長安的旅程。


    李茂囑咐張琦務必把於道士交給小茹,把他暫時安置在靖安坊的宅子裏,等待他的後續安排。


    田萁聽聞李茂派張琦把於道士送去了長安,心中吃了一驚,於道士來魏州不久便有半仙之名,百姓都說他能煉出讓人飛升的仙丹,田萁暗中探問過,發現於道士除了能把丹爐送上天外,其實並沒有什麽特殊的本事。


    他逢人便說的慕戀鄰家女的故事,田萁懷疑根本就是他編造的,是他借以博取同情,進而斂財煉丹的手段。這麽一個大話連篇,聲名狼藉,又屁本事都沒有的雜毛老道,究竟是什麽地方吸引了李茂呢。


    饒是她聰慧過人,也無法參悟其中的關竅。


    想不明白,真的想不明白,李茂的身上藏著太多她參悟不透的秘密。


    二日一見麵,田萁就問起此事。李茂對田萁的直率有些不能適應,稍作猶豫後,還是如實相告:“於道士的丹爐能將一座山炸平,若是用來炸城牆關隘……”


    田萁的眼睛猛然一亮,她興奮地問道:“你認為這東西大有用武之地?”李茂反問:“你不看好嗎?”田萁的目光卻黯淡下去,她低眉歎道:“此物如此兇狠,若大行於世,豈非害人無數?還有,你覺得於道士會有辦法降服它?”


    李茂道:“我雖出身佛門,卻也略懂煉丹術,此物名叫火藥,成分隻有三樣,硝石、磷,木炭,按一比二比三的比例配合起來,就是日常使用的火藥,若要炸毀一座小山頭,則需要對此進行一番改良。自然我也不懂改良之法,這個需要於道士慢慢去摸索。”


    田萁眼眸又亮了起來:“成功的把握有多大?”


    李茂道:“嚴格說來,於道士已經成功了,隻是性質還不穩定,我想隻要人力物力充足,多給他點時間,應該會有成效。”


    “那,要多長時間?”田萁強按內心的激動。


    李茂笑了笑:“這個不好說,快則三五年,慢著十年八年,也或者是百八十年。”


    田萁剜了李茂一眼,言道:“我看你是太樂觀了,他在來魏州前就把滄州城炸了個底朝天,來此不過兩年,又炸翻了好幾座道觀。當初節帥和老夫人都起過你這個念頭,指望他能降服此物,用於軍事。可惜,除了隔三差五的驚擾百姓,他什麽也沒做成。昨日的情形你也看到了,丹爐說炸就炸,根本無法掌控。”


    李茂淡淡一笑,道:“或者是我看走了眼。”


    此事二人不再提起。


    二日一早,節度使府忽然派人到公廨邀請李茂去郊外打獵,來人送了李茂和青墨各一套輕甲,李茂穿戴起來後發現尺寸分毫不差。


    青墨驚叫道:“銅虎頭那幫人自詡如何如何,我看給人提鞋都不夠。”


    李茂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任何時候都不可驕傲自滿。”青墨道:“知易行難,這是你教我的,可是昨天,哼哼,你還不是也口吐狂言,你跟田家小娘子說你懂煉**,你這是吹牛,還是真有這本事?”


    李茂道:“我說過這話嗎?”


    青墨道:“說了就說了,有什麽不敢承認的,其實我看的出,她對你有意,你對她也有意。”青墨最後兩句話聲音壓的很低,說過之後便出門去遛節府送來的馬,讓青墨倍感驚訝的是,這匹馬的脾氣跟他在淄青常騎那匹馬一樣。


    李茂盛裝之後,修了麵容,騎馬往西郊赴約。田季安喜歡打獵,整個魏州城西都被他征作圍場,百姓不得入內。


    圍場內獵物極多,田季安卻算不上是一個好獵手,他的弓馬本也精強,奈何繼位為節度使後,放縱酒色,身體被徹底掏空,箭愈發射的不穩。若是他獨自打獵,所獲自然極少,不過魏州的天雄軍卻是天下第一等的雄獅,臥虎藏龍,高手如雲,節度使每一箭發出,後麵追隨的箭矢必如雨點一般密集。


    不要說鹿羊這樣的大型動物,便是一隻老鼠也難逃萬箭穿心的厄運。


    打獵完畢,擺宴在香水寺。


    田季安的年紀比李茂還年輕兩歲,身高體胖,水色卻差了很多,牙齒灰黑,麵色蠟黃,乍看倒似有四旬上下。


    他指著香水寺問李茂:“我聽說你跟我萁妹在此喝過幾場了,她是個怎樣的人。”


    李茂道:“巾幗不讓須眉。”


    田季安搖搖手道:“太寬泛,說具體,說具體。”


    李茂正低頭斟酌,田季安忽又問道:“若是嫁與你為妻如何?”


    李茂道:“承蒙厚愛,李茂已有妻子。”


    “你那妻子,嘿嘿,休了也罷。”


    “魏帥該不會也相信那些無稽之談吧?”


    “是不是無稽之談,你心裏最清楚。不說我小姑了,說說你,你來找我求告什麽?”


    “求大帥借我一塊風水寶地,容我招攬舊部迴曹州討賊。”


    “什麽賊?”


    “流民何三才。”


    “一個草民,何勞你這遼東經略出手。”


    “不然,曹州是我的家,茂不願假手他人。”


    “這是條理由,不過我有什麽好處。”


    “昔日李侍中遣黃瀟滾北伐棣州,占據了五大鹽池,我聽說這些鹽池現在都不產鹽了。”


    “李侍中辣手摧花,花謝了。”


    “淄青多的是鹽。”


    “販賣私鹽給魏州,是要殺頭的。”


    “利益所在,赴湯蹈火。”


    “我如何能相信你?”


    “可請魏帥駐兵協防。”


    田季安哈哈大笑,道:“這麽說傳言是真的,你果然是個噬主的小人。”


    李茂黑下臉道:“茂這麽做正是要洗刷不白之冤。大帥若助我占據曹州,我先把那些人跟宣武的買賣給斷了,沒了財路,他們隻能鋌而走險跟魏帥合作,這可是一本萬利啊。”


    田季安嘿然道:“你就不怕韓弘找你的麻煩?”


    李茂道:“怕,我當然怕。不過韓弘自詡是忠臣,忠臣能不聽朝廷的話嗎?”


    田季安搖搖頭,道:“兔子急了還要咬人,做忠臣也是有限度的。”


    李茂低頭略作思忖,道:“李茂有魏帥做靠山,無懼他。”


    田季安點點頭,道:“地我可以借給你,其他的我可就愛莫能助了。至於你說什麽靠山嘛,靠人不如靠己,我相信你有這個本事。哈哈,喝酒。”


    李茂舉杯謝過。


    李茂在魏州公然打出遼東經略使的旗號,聲稱要募兵去遼東,消息傳出應者雲集。設在鄆州的遼東幕府幕僚們紛紛啟程要去魏州。


    負責監押的牙軍不敢做主,請示李師道,李師道問計於高沐、李公度等人。


    李公度道:“他行的光明正大,公然攔阻於理不合。左右都是一幫吃閑飯的,不如就此打發了,省的礙眼。”


    李師道又問高沐,高沐道:“事已至此,我看就由他們去吧。不過他的家人暫時不宜放,還須留在鄆州。”


    李師道笑道:“那是自然,遼東苦寒之地,我怎忍他的妻女受苦。”


    李茂在魏州豎起遼東經略使大纛前,遣使赴長安求見杜黃裳,求一紙文書,為自己正名。事關重大,杜黃裳不敢做主,輾轉找到了李淳。


    王叔文當權後,李淳為了避嫌,已經久不管政務,而今正一門心思地閉門讀書,隻是早晚三次入宮給皇帝請安,以盡人倫孝道。


    聽了李茂所求之事,李淳淡淡說道:“遼東經略使究竟駐節何處,本無定規,淄青換帥之後紛紛擾擾,總要亂上一陣子,募兵不易。既然魏州肯為朝廷出力,我們有何理由拒絕?”


    杜黃裳討得了主意,便在大朝會上為李茂說了話,王叔文恨其事先沒有知會自己,心中不快,故意拖著不辦。


    韋執誼勸道:“南康王眼下病重,川中或生大變,明公手上若無財權,將來如何應對?”


    王叔文一翻白眼:“這與魏博何幹?”


    韋執誼耐心解釋道:“李茂與杜黃裳相好,杜黃裳和杜佑好,明公若不答應李茂,隻怕杜黃裳暗中搞鬼。”


    王叔文欲將朝中財權攬於手中,自知資曆不足,便欲舉薦杜佑為度支轉運使,自己出任副使,借杜佑的威名而操控天下,杜佑卻不甘心做傀儡,支吾不肯就範。


    王叔文嘿然冷笑道:“扯什麽杜黃裳,我看是你韋宗仁要跟老夫過不去吧?”韋執誼驚詫道:“明公何出此言?某受明公抬舉而為宰相,豈敢跟明公作對?這必是有小人在背後挑唆,請明公明察。”


    王叔文皮笑肉不笑道:“韋相成、韋觀海是你舉薦給李茂的吧,你判定李茂從龍有功,前途無量,迴淄青貼個金就會迴來做宰相,卻沒想到會出了這檔子事,而今你的兩個寶貝侄兒給困在了鄆州,你受不了親眷聒噪,著急把他們接出來,竟甘心情願地做了李茂的說客。老夫說的是也不是?(論文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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