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執掌左軍的楊誌廉對太子廢立之事一直態度不明朗,這顯然不是一個好兆頭,值此政局大變之際,沒立場就是最壞的立場,往往會落個兩頭不討好的結果。


    楊誌廉出身官宦之家,浸yin官場幾十年,這個道理他怎會不明白,他之所以遲遲不作表態,一定是在等待時機。


    蘇佐明哈哈一笑,道:“你為哪家做說客?”


    李茂道:“太子廣布仁德於天下,大統之位早定,豈容外人篡改?縱然太子身體殘弱不足以承天下,也該由皇太孫廣陵王繼承大統,幹外人什麽事!”


    蘇佐明道:“這麽說鄆州也是囑意太子嘍?”


    李茂道:“這也是魏博、恆鎮、幽州三家的意思。”


    蘇佐明眯起眼睛,笑道:“你能代他們做主?”


    李茂迴道:“你若不信我可以將他們約來,你一個個去問。”


    蘇佐明道:“這是何等大事,我一個小小的種花奴豈敢參與。你要見中尉,總得有個什麽說法,平白無故的,我怎麽造次。”


    李茂將一封麻紙書信遞給蘇佐明,後者就著燈燭看了起來,起初臉上還掛著不以為意的笑容,看了一半,臉色大變。


    “你這東西從何而來?當真嗎?”


    “天大的幹係,誰敢作假?”


    蘇佐明把書信貼身藏好,說道:“你要見中尉那也使得,不過醜話說在前頭,他老人家的脾氣可不大好,你可別心存僥幸,耍什麽小聰明。”


    蘇佐明第二日便安排李茂見了楊誌廉,朝局大變在即,楊誌廉看在眼裏,急在心裏。


    但他心裏清楚,這等事急不來,不到最後時刻無人敢言勝負,要想把寶押準,那就得耐下性子,慢慢地拖著,拖到形勢明朗的那一刻。


    聽蘇佐明說李茂想見他,楊誌廉起初並沒在意,皇帝廢立之事,角力的核心在禁內,朝臣和藩鎮所能起的作用十分有限,一個被罷了官的淄青走卒見之何益?


    蘇佐明便將那封沒有封口的麻紙書信遞了上去。楊誌廉看信的時候,蘇佐明幾度偷眼窺視,心中暗暗叫絕,楊誌廉的沉穩大氣果然非同尋常,這封信自己隻是看了一半,就驚的目瞪口呆,何以他能不動如山。


    “他人在何處?”


    “隨時聽候召喚。”


    “叫他進來。”


    楊誌廉身材高大,氣度威嚴,紫袍金帶,貴氣逼人。唯獨眼睛不大好,總是眯縫著眼看人,他問李茂:“王叔文許了你什麽好處,你要供他驅使?”


    李茂答:“太子仁德,料必不會為難地方。”


    楊誌廉道:“這條理由很能站得住腳,你的事我知道了,容我想想。”


    李茂道:“務請上將軍給句踏實話。”


    楊誌廉驟然變色,長子楊定之“唰”地將刀拔出來架在了李茂脖子上,李茂麵色不動,楊誌廉笑道:“你以為我不敢殺你?”


    李茂道:“無罪殺大臣,我賭上將軍不敢。”


    楊定之聞言冷笑,刀鋒在李茂脖頸上輕輕一蕩,一撮汗毛便飛了起來,卑將捉汗毛在手,噗地一口吹散在空中。李茂麵帶冷笑,絲毫不懼。


    楊誌廉哈哈大笑,起身來,大手在李茂的肩膀上重重一拍,說道:“蘇佐明在老夫麵前誇你,說你是個人才,看來你還真是個人才。不過老夫執掌禁軍,拱衛皇室,靠的是一顆忠心,誰是天子,老夫便忠誠於誰。你們的事老夫不想過問。”


    李茂道:“上將軍的忠心沒人懷疑,不過上將軍也別忘了,這世上不光有君子忠臣,小人佞臣也不在少數。”


    楊誌廉笑道:“這朝堂之上還有小人?”


    李茂道:“狐狗居廟堂,邪氣太張揚,便是真君子,也難顧周全。”


    楊誌廉取出那封麻紙信,在手中晃了晃,道:“就憑這個東西?老夫要說它是假的呢。”


    楊誌廉將信擲在地上,李茂彎腰拾起來,在手中彈了彈,不急不躁地說道:“羅令則位卑言輕,又有些自以為是,他的話上將軍可以不信。不過第五守亮與舒王的關係,上將軍或者也有耳聞,茂以為不可全信也不可不信。”


    李茂說完深深一揖,轉身離去。


    蘇佐明送走了李茂,迴到堂下,徘徊不敢進。


    忽聽得楊誌廉在堂中對長子楊定之、幼子楊欽義說:“他要老夫給句踏實話,老夫偏偏不讓他稱心。太子雖有疾,但居嫡長,中外屬心。動搖太子便是動搖國本,必不得以,也應該立廣陵王,其他人若妄動邪念,且問問我左軍將士答應不答應。”


    蘇佐明聽的心花怒放,一溜煙地跑去追李茂了。


    ……


    這個晚上出麵做說客不止李茂一人,夜幕下,右神策軍中護軍焦希望的宅中也迎來了一位說客——飛龍副使劉光琦。


    劉光琦帶來了一封絕密書信。


    焦希望和劉光琦在內侍省同事多年,雖算不得知己,卻是熟的不能再熟,兩人又是兒女親家。用焦希望的話說早就說拴在一條線的螞蚱,同進同退,榮辱與共了。


    兩個人關閉門窗,聚首在燈燭下,共同把那封業已有些泛黃的書信看了一遍。


    焦希望看完臉色蒼白,手指亂抖,他顫聲追問劉光琦:“這東西你從哪來的?是真家夥嗎?這是什麽意思?!”


    劉光琦道:“我找胡尚宮核實過,千真萬確,不容得不信。”


    焦希望道:“他讓咱們看這個,這是……要把咱們往死路上帶呀。”


    劉光琦道:“他不要咱們做什麽,隻要咱們見機行事而已。”


    焦希望捧著書信半晌無言,忽道:“不行,我得囑咐孩兒們幾句,莫給我鬧出岔子來。”


    劉光琦喜道:“有中尉壓陣,任誰也翻不出大浪來。”


    焦希望一愣,笑道:“兄弟,你說錯了吧,哥哥我是中護軍,距離上頭還有著十萬八千裏呢。”劉光琦笑道:“看似遠,其實隻一步之遙。”說罷拱手告辭。


    焦希望的手不再抖,他從容地把那封書信湊在羊油蠟上點火燒了。侍立在堂下的幾個親信宦官眼看著那淡黃色的火苗吞噬了紙張,眨著眼,都有些不服氣。


    焦希望冷笑道:“爾等休要有怨氣,內中牽扯到一樁宮廷秘聞,沒福氣的人知道了,那是要掉腦袋的。”(論文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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