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茉兒休息了一個下午後,直到晚膳時分才悠悠醒轉。想到今天晚上皇上和皇後就要鶼鰈情深的合而為一了。她的心,難以自抑的酸澀起來。


    女人的天性使然,縱然再愛,再願意赴湯蹈火的為愛情犧牲和奉獻,但那份醋酸的泛濫猶如洪水猛獸,來勢洶洶。


    蘇茉兒感傷了很久後,叫了蘇夏進來,交代她一個時辰後,通知兩個暗衛統領和皇宮的侍衛長,去密道會晤。而這個密道,除了蘇茉兒和兩個暗衛頭領和侍衛長外,無人知曉。


    蘇茉兒又叫了紅紅過來,讓她傳喚李德全過來一下,就說有重要事交代。


    然後,蘇茉兒開始書寫信了。


    第一封信,是寫給孝莊太後的。


    第二封信是寫給皇後赫舍裏的。


    第三封信才是寫給皇上玄燁的。


    蘇茉兒給孝莊的信中是告假請罪的。說是本來準備給母親祈福超度的儀式,準備在宮中的佛堂舉行的。但是為了讓皇上心無旁騖的和皇後相處。蘇茉兒覺得還是出宮另找一個僻靜的寺廟為宜。這樣,既成全了她的孝道不被打擾。也讓皇上可以安下心來。


    蘇茉兒請罪道,她把問題拋給孝莊一走了之,是不忠不義之舉,祈求孝莊見諒寬恕。


    蘇茉兒最後給孝莊留下了一句話“皇後娘娘一日無喜,蘇茉兒一日不歸。”


    蘇茉兒給皇後的信件寫的很短,隻有寥寥幾句“惟願皇後與皇上鶼鰈情深和睦相處早得嫡子。皇後一日無喜,蘇茉兒一日不歸。”


    蘇茉兒給玄燁的信紙,整整寫了四頁,斑斑淚痕,句句真摯,字字含情,行行留意,傾訴著蘇茉兒的愛戀和心願,也表達了蘇茉兒不可動搖的要求。


    蘇茉兒給皇上的信紙上,最後的一句話,寫的更加決絕:“皇後一日無喜無孕消息,蘇茉兒絕不還宮見玄燁。”


    蘇茉兒幾乎是沒有停歇的安排了一件件一樁樁的事情後,直至到三更才算完全的安置好。


    迴到蘭苑後,蘇茉兒即刻讓紅紅給她收拾一應的細軟衣物,說是要離宮幾個月······


    紅紅瞪大了眼睛疑惑的問道:“媽媽要去哪兒?皇上今晚等了你好久。離開時讓我轉告你說,他聽你的話,去皇後的景陽宮就寢了。讓媽媽安心。”


    蘇茉兒怔了怔,心底的苦澀,再也強壓不住,翻湧著奔襲上眼睛,淚水斷了線的滴答滴答流下來。


    蘇茉兒今晚雖然很忙,很多事需要她安排和交代善後。但是,她遲遲的不迴到蘭苑,最重要的就是躲避皇上。


    她是聽到蘇夏迴稟說,皇上已經去皇後的景陽宮了,直到傳出消息說,皇上已經和皇後歇下了。她這才慢悠悠的迴到了自己的蘭苑。


    也許,這就是注定的命數。尋尋覓覓渴求一生的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心願,早已土崩瓦解······唯求愛的人美滿、如意。


    原來,全心的愛一個人,根本不會拘束自己的情感,不會提什麽要求,要什麽條框,求什麽需要······真正的愛情,除了愛的奉獻犧牲之外,一切都是虛妄的。


    蘇茉兒這一夜,又是一夜無眠。


    一早,宮門一開,蘇茉兒就偕同紅紅和蘇夏離開。那三封信,蘇茉兒交代盈盈在午時交給孝莊太皇太後。


    盈盈得知蘇茉兒要一早出宮,也是詫異的。但聽說是出宮去寺廟為額涅祈福,也就了然。因為,蘇茉兒要為母親超度的事情,她是知道的。所以,盈盈並沒有多想什麽。


    蘇茉兒早已想好了自己要去的路線和寺廟。那就是玄燁出天花居住的寺廟。


    這個寺廟的主持法明,是蘇茉兒救迴來的一個高僧。


    為何說是蘇茉兒救迴來的?這裏還有一段淵源。


    法明並非中土人士。少年出家,熟讀經書二百萬言,幾乎囊括了所有經書。他天性喜好玄學,並嚴格遵照佛門戒律,長年堅持頭陀苦行,經常一人宿在山野。


    而蘇茉兒為了培植勢力,圈養了一批批的死士和暗衛。訓練這些死士暗衛的訓練基地。正是建立在一個深山之中。


    五年前的一天,蘇茉兒在基地挑選死士陪駕保護剛剛登基不久的玄燁,因為耽擱的久了,出來時,已經夜半。蘇茉兒不願意在基地留宿。就帶了挑選好的五十個死士,穿梭在深山裏,準備迴宮。


    就在穿過深山的一片樹林時,聽到了一聲聲的狼吼嘶叫聲,隨即,就看到一個人快速的跑向她們這兒。那個人的身影出奇的鬼魅快速,但是後麵的餓狼,卻是毫不鬆懈的追趕著,似乎是較上了勁,非要撕吃了這個人不可。


    那人一身破舊的僧袍,一看就知道是一個苦行僧。


    他見到蘇茉兒一群人,微微詫異後,開口道:“爾等快快離開,有狼群過來了。”


    蘇茉兒見情勢緊急,顧不得細問,直接命令:“準備好刀劍,滅了這些餓狼。”


    然而,蘇茉兒話剛落,就聽得那和尚大聲阻止道:“阿彌陀佛,不要殺生,切莫殺生!”


    蘇茉兒看著已經就要衝過來的狼群,迴眼瞪了那個僧人一眼,憐其迂腐:“不殺餓狼,餓狼就要吃人。你是想讓人喂了餓狼果腹嗎?殺了這些畜生,也是除惡楊善!”


    那僧人一愣,似乎被蘇茉兒的話給驚呆,竟然不再說話,隻是呆呆的望著蘇茉兒。


    蘇茉兒揮手,示意著出擊的手勢,拿出了自己隨身攜帶的一個匕首,也準備進入戰鬥。


    都說狼是狡詐而又善於審時度勢的畜生。這些狼群看到蘇茉兒一行人人多勢重,又個個看起來精壯。在被搏殺了幾個狼後,竟生了怯意,緊跟著。聽到一個狼吼聲傳來,一群狼即刻四散著逃離。


    看著狼群逃離,蘇茉兒仍然不敢大意。集合檢點了自己人並未傷亡後,蘇茉兒瞥了一眼那個僧人。看他正在閉眼誦著經文。就走上前問道:“這位出家人,有禮了。你與我們一起出山吧!這裏狼群密集,頗為危險,我們可以護送你一程。”


    那個僧人並不理睬蘇茉兒,隻是單手執禮郎朗念著經文。儼然是在超度這些死去的餓狼。


    蘇茉兒搖搖頭,覺得可笑。殺人之畜,人恆殺之。超度窮兇極惡的餓狼,豈不是過於迂善?


    蘇茉兒也信佛,但是從不愚善。佛推崇楊善集福,但是佛也懲惡鋤奸。否則,人世間何來正義邪惡之分?


    蘇茉兒不忍丟棄僧人處於危險之地,就示意眾人暫且歇息片刻。她自己也蹲坐下來,靜靜地等候著這個僧人超度。


    蘇茉兒不經意的聽著僧人念經,心情沒來由的消失了初始的焦灼和浮躁,原本急急要迴宮的迫切,竟然在僧人的經文詠誦下,心境平靜安寧,升起了祥和的慈悲感覺。


    直至半個時辰後,僧人道了一聲“阿彌陀佛”後,終於念經結束。


    蘇茉兒發現,隨同她一起的一眾死士,臉上皆是洋溢著平和的光芒。至此,蘇茉兒才恍然感悟到,她這是遇到高僧了。


    “高僧,剛才冒犯了。請見諒!”


    蘇茉兒施禮很虔誠的道罪。


    “施主有慧心慧眼慧根,可願出家皈依佛門?”


    那和尚一開口,竟是勸蘇茉兒出家?驚得蘇茉兒頓時結舌。


    看著四周眾人一地的驚呆,蘇茉兒搖頭暗笑,這和尚,還真是廣納佛緣呀!


    隻可惜,她塵緣未了,信佛行善可以,出家為佛奉獻一生,卻是從無此意。


    “不好意思,我俗事纏身,塵緣深種,恐怕難以出家······”


    “無妨,你可以皈依佛門,可以帶發修行。你有佛性佛根佛緣,又是一個有功德在身的人。我願意收你為徒!”


    蘇茉兒抽抽嘴角,這個和尚,還真是······不依不饒啊!


    “我······”


    “施主先不要拒絕。我可以等著你。”


    蘇茉兒扶額頭疼了。她什麽時候需要他等了?


    “高僧······我雖沒有皈依佛門,但是,我是信佛的。我······”


    “我知道你信佛,但是沒有皈依佛門的信佛,雖也是信仰。但是流於迷信,把佛法看成宗教了。佛法是教育,也是傳授智慧和覺悟的。隻有皈依佛法僧三寶了,才算是真正的學佛了。皈依佛法就是從邪知邪覺邪見迴頭,依靠正知正見,皈依僧就是從一切汙染迴頭,依靠清淨心。”


    僧人的一席話,聽在蘇茉兒耳中,不僅沒有令她產生反感和抗拒,相反好像似有神靈引導般,讓她有種醍醐灌頂的醒悟。


    “我該如何皈依佛門?”


    “參加皈依三寶儀式,領取皈依書冊。就可以了,你願意拜我為師嗎?”


    蘇茉兒愣住了,她已經同意皈依佛門了。這個僧人,為何糾纏於拜師之事?


    “我······需要考慮。”


    “好,我等你。佛渡有緣人。我等得起佛緣深厚的人。”


    僧人直接答應了。倒讓蘇茉兒尷尬了。


    就這樣,蘇茉兒這個僧人安排在了玄燁曾經躲避天花的寺院。


    不料,自從這個僧人來到後,原來的方丈執意要退隱,極為敬重的舉薦這個僧人做方丈。


    而這個僧人就是法明。法明後來就成了這個寺廟的方丈。


    蘇茉兒答應了皈依佛門。但是一直的沒有答應拜這個法明為師傅。


    奇怪的是,法明並不催促,也不再提起拜師之事。甚至安心的在這個小寺廟做起了方丈。


    神奇的是,自從法明做了方丈後,寺廟的香火一日比一日的興旺。如今,已經是遠近有名的寺廟了。


    蘇茉兒曾經有意重新擴張修建寺廟。但是卻被法明給拒絕了。


    蘇茉兒想著,畢竟,這是玄燁曾經的福地。而且,又被法明這個高僧弘揚佛法,誦經普度福澤了一方民眾。再次的擴建,也是善舉嘛!


    不料想,法明很鄭重的拒絕了。說是佛在心中不在外形,佛不在於屋舍大小,而在於弘法的深淺。


    蘇茉兒後來也就不堅持了。而這次,蘇茉兒之所以會為了十周年的額涅超度。自然是受了法明的影響。


    蘇茉兒心煩意亂時,就會找到法明來傾訴鬱結。所以,法明知道蘇茉兒自小離家,未盡孝道是蘇茉兒最大的心結。蘇茉兒額涅病逝時,正是玄燁感染天花之時,為了玄燁,她放棄了迴家奔喪,放棄了為母守孝的責任。僅僅為了和玄燁同生共死······


    事後,蘇茉兒一直耿耿於懷,自責不已,心懷愧疚。但是為了玄燁,她一再的放棄了心中的孝道。隻為了成全玄燁的不依不舍。


    如今,玄燁大婚了。完全可以離開她,另有更好的選擇和歸宿了。她也該功成身退,贖罪為母盡盡孝了。


    蘇茉兒來到這個寺廟的原因。一是因為這裏臨近京城,可以互通消息,隨時了解孝莊和皇上的一切情況。二是,這裏是玄燁曾經居住過的地方。睹物思人,別有一番迴憶的幸福,讓蘇茉兒陶醉沉湎其中。三是,這個寺廟有熟識的高僧法明為母親超度,可以放心。四是,這裏的安全和防衛,以及保密性,完全在掌控之中。絕不會泄密傳到了玄燁那裏。


    而蘇茉兒選擇在這個寺廟,還有一個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她在經過幾年的深思熟慮下,決定拜法明為師傅,成為一個真正的佛門弟子。


    自從和玄燁的感情異變後,蘇茉兒常常都是倘佯在矛盾自苦之路上,難以找到光明的方向。她沉醉在玄燁癲狂的愛戀中,無法自拔也不願意走出來。她在自己癡情的煎熬中幾近於喪失了自尊和自我。她貪戀玄燁的愛情,也日日的精神受著折磨。蘇茉兒覺得,她快崩潰了。這種無奈的邊緣,延伸的時日越久,對她的摧殘就越很,她不得不尋求解脫和解放了。


    法明說:“你雖是一個有福之人。但是,卻沒有一個高貴的命格。孝莊太皇太後注定就是富貴的命數。她依賴於你,而你,隻有寄生於孝莊的身邊,你才會有價值。你的感情際遇,也是早就注定的。情路崎嶇,挫折連綿,愛而不能得,癡而無所依。天生悲苦孤獨的壽數。”


    蘇茉兒因為法明的箴言,曾經酣暢淋漓的大哭過一次。但是,注定的就是注定的,她不喜歡皇太極,卻被皇太極糾纏半生。她愛上了李倧,卻因為愛的不夠深,執意於執念,生生的斷了情緣。她怎麽都沒有想到,和主子癡纏戀愛的多爾袞,竟是她逃不掉的的惡魔,直接毀了她的所有綺麗美好。隻有玄燁,那是一個變數,又似乎是一個宿命。她為了他,沒有執念,沒有堅持,沒有任何的妄想和期待······


    確實是“愛而不能得,癡而無所依”。


    或許,她是該幡然醒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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