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近視線,窗簾浮動在眼前,裴澤想,霍嵐消失得悄無聲息,大概是真的離開了這裏,去了他們不知道的地方。


    「咚咚」,不輕不重地敲門聲響起,裴澤迴神放下溫玉的手,起身走向客廳。


    「您好。」打開門,ems快遞員身穿深綠色的工作服,扶正帽簷兒笑容燦爛,「請問是溫玉先生家嗎?」


    裴澤垂眸瞄一眼他手中厚厚的文件袋,點點頭:「是。」


    快遞員畢恭畢敬地說:「這是您的快遞,請在收件人處簽字,麻煩了。」


    接過對方遞來的碳素筆,裴澤剛要壓下筆尖,右手忽地停頓,他瞥見寄件人一欄清清楚楚地寫著一個眼熟的名字,霍嵐。


    掩上屋門,裴澤隔著文件袋摸了摸裏麵的東西,根據紙袋凸起的形狀判斷,應該是個筆記本。


    思來想去,心情複雜地看著臥室緊閉的門,裴澤還是決定將封條撕開,先替溫玉檢查本子裏的內容。


    一小時過去,翻至最後一頁,裴澤盯著六月四號霍嵐的筆跡,不同於之前每一天詳細的記錄,這個日期下的內容僅有一行簡短的文字。


    [希望一切可以重來,祝你幸福。]


    有些事,隻有經歷才能徹底醒悟,過程中的損失往往不可估量,尤其關乎感情。裴澤合上霍嵐的日記本,有一點不得不承認,對於自己不在溫玉身邊的這一年時光,他確實想要感謝霍嵐的照顧。


    但恐怕沒有這個機會了。


    恍惚時,一張照片順著蓋合的本子展露一角,裴澤將它抽出來翻到正麵,是大學畢業典禮那天,溫玉與霍嵐手捧鮮花,一起沖鏡頭比「耶」的合影。


    照片中的霍嵐臉上沒戴口罩,笑得異常開心。


    夜晚臨睡前,溫玉仍保持閱讀的習慣,裴澤坐在窗邊的沙發椅裏陪著他,順便處理顧準因投資虧損決定變賣公司遇到的幾個難題。


    兩人恢復以往規律的作息,十一點半準時刷牙洗漱,裴澤捧著筆電彎腰去拔牆上的電源時,不經意掃了眼窗外,怔愣一瞬,詫異地凝視著對樓的窗戶。


    霍嵐的屋子亮起了燈,沒多久,一個陌生女人出現在窗前,朝樓下幫她搬家具的朋友們揮揮手,目送他們離開,而後將窗簾拉嚴。


    溫玉頭頂搭著毛巾,見裴澤立在窗邊一動不動,湊過去撓一把他腰間的癢癢肉,小聲問:「在看什麽?」


    裴澤放下筆電,轉身幫溫玉擦拭還在滴水的發梢:「你知道霍嵐去哪兒了嗎?」


    溫玉迴憶道:「他隻跟我提過,他要去一個很遠的地方開始新的生活。」


    熄滅燈光,月夜沉寂,溫玉睏倦地揉揉眼睛,靠著裴澤肩膀迷迷糊糊地嘟囔:「明天陪我去崇安寺燒盞香火吧,好久沒去了。」


    「好。」裴澤側頭親親溫玉發頂,「睡吧,晚安。」


    清晨吃過早飯,溫玉窩在沙發上抱著早已收拾好的背包,邊摁著遙控器換台看新聞,邊等著裴澤給他點眼藥。冰冰涼涼的藥水蘊在眼眶裏,眼珠在閉合的眼皮下來迴滾動,溫玉倚著沙發背,蹬掉拖鞋懶散地把腳搭在裴澤膝頭。


    銜接著抗洪救災的新聞,畫麵轉迴直播間,主持人清亮的嗓音從電視機裏傳來:「下麵為您播報一則簡訊。」


    裴澤擰合眼藥水瓶蓋,循聲望向屏幕。


    「上周有居民在鶴望山腳下發現一具麵目全非的屍體,經指紋對比與dna檢測結果顯示,賓州警方已於今日淩晨確定死者身份名為……」


    「呲」的一聲,電視屏幕轉瞬變成黑色,溫玉扔掉遙控器,用力眨巴眨巴眼睛,緩慢睜開,目光在屋內睃巡一圈後,落到裴澤身上:「我好啦,咱們走吧。」


    裴澤好似沒聽見溫玉說的話,仍保持著先前的姿勢,表情晦暗不明。


    「哎。」溫玉抬起臂肘杵杵裴澤胳膊,張開五指在他臉前晃晃,「愣什麽神呢?」


    裴澤皺眉緩神幾秒,呆滯地搖搖腦袋:「沒什麽。」


    溫玉要求:「你幫我背包。」


    裴澤應下:「先去門口換鞋,我迴屋拿個東西。」


    邁出單元樓,幹淨的湛藍色一望無垠,陽光無阻礙地灑向地麵,視野裏到處都是金燦燦的。溫玉坐在副駕駛上哼著歌,心情和天氣一樣晴朗,他解鎖手機拍下幾張雲朵的照片,發到朋友圈,配了個小太陽的圖案。


    崇安寺地處市郊,車程較遠,好在今天是工作日,路況暢通。寺院內遊客稀少,溫玉和裴澤欣賞著道路兩側入夏的景色,慢悠悠地往主殿移動。


    買一捆磚紅色的佛香,一盞佛燈,裴澤幫溫玉點燃,兩人對著菩薩連拜三下,然後將佛香插/進蒲團前的香爐裏,佛燈供在右側的木架上。


    繞到殿後,入眼是一棵生長茂盛的唐槐,總有人傳,用紅絲帶承載願望,繫到被稱作「神樹」的枝幹上,便能心想事成。溫玉躍躍欲試地跑去佛具店買來兩條帶子,向店主借一根原子筆,屈腰蹲在槐樹旁邊的木桌前,工工整整地寫下心願。


    完成後,溫玉仰頭尋找合適的位置,發現接近樹梢的地方沒什麽人係,他沖裴澤招招手:「過來讓我騎高高。」


    裴澤輕巧地舉起溫玉,托著他的腿,溫玉坐在裴澤肩膀上挺直腰板,將第一條絲帶環繞枝幹一圈,嘴裏念叨著:「請神樹保佑我們健康平安,活得久一點。」


    正要打結時,起風了,最外側的一條帶子忽然鬆了扣,被風卷向空中。溫玉趕忙伸手去抓,指尖隻堪堪碰到尾端,他眼睜睜盯著那根絲帶飄到高聳的圍牆外,最終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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