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明將後頸枕在椅背上,歪頭看向顧準:「這不廢話嗎?」


    溫玉敏銳地捕捉到陳明發紅的眼角,心裏一顫,見他繼續直勾勾地盯著牆麵,顫巍巍地開口:「葉陽……要結婚了。」


    葉陽是財經大學政法係的學生,與陳明在網吧相識。葉陽有個癖/好,打遊戲時嘴裏喜歡嚼點東西,第一次見陳明吃的是糖葫蘆,往菸灰缸裏吐山楂籽沒對準,直接「噗」他手背上了,然而四目相對的剎那,彼此都看進了對方的眼眸深處。


    兩人同屬於見色起意,幹柴烈火整宿不著宿舍。起初隻為解決生理需求,但讓他們沒想到的是,互補的性格一拍即合,甚至不需要磨合期,相處得越發像在過日子,越來越難以釋懷,漸漸地,由身到心,陳明和葉陽全部無可救藥地深陷其中。


    相戀四年,終是因家裏人反對和平分手,陳明移民國外,葉陽迴歸「正道」,聽從父母安排娶妻生子。


    顧準見不得自家兄弟露出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樣,生硬地玩笑道:「你說你們仨,咱們係就仨彎的,全紮我身邊了,害得我成天擔心萬一自己也不直了可咋辦。」


    溫玉接過話頭:「你一門心思全在岑麗麗身上,想彎都難。」


    陳明聽著他們嘮嗑,沒再言語,兀自難受,胸口的起伏明顯,眼淚順臉頰滑落也不去管,弄得其餘三人心疼得要命。


    諸多雜糅在心底的情緒需要靠酒精催動才能發泄,陳明壓抑許久,能哭出來是好事,溫玉揣著包紙巾坐到他身旁,小心翼翼地幫他擦淨臉。


    陳明把眼珠移向溫玉,唇角上揚,羨慕地說:「小玉,你很幸福。」


    溫玉停下動作,一動不動地看著他。


    陳明十指交叉置於腹部,微闔眼瞼,麵色慘白地陷入迴憶:「裴澤能為了你跟家裏鬧翻,拒絕出國深造,被他爸打成那副樣子也無所謂。為了避免讓你擔心,一個人跟賓館住了半個月,等傷口結疤才敢迴學校,我真是打心眼兒裏佩服他。」


    陳明喃喃自語道:「我他媽就是個慫逼,反正我是做不到。」


    溫玉身體在裴澤視野中明顯一僵,裴澤猛然蹙眉,沉聲提醒:「陳明,你喝多了。」


    陳明確實醉得不算清醒,仍在咕噥著話:「這麽一對比我好像根本不愛葉陽,我始終不願意為他做出犧牲和改變,所以我現在這麽難受簡直就是個笑話,痛苦給誰看呢?誰讓我當初不夠勇敢呢?」


    溫玉垂下眼睫,攏緊拳頭。


    「裴澤能為你跟全世界對著幹。」陳明吸吸鼻子,「我要是能有他一半的勇氣,說不定葉陽就能跟我一輩子了。」


    「畢業時他問過我,如果願意繼續和他在一起,他可以什麽都不要,跟我一條道走到黑。」


    「他會結婚是因為不想再找別的男人,既然怎麽樣活著都是煎熬,不如讓父母過得順心一點。」


    傷感被酒精放大,在內心翻江倒海,陳明思緒大亂,倏然弓背,椅子腿在地麵拉出一道刺耳的尖音。他捂住臉,不管不顧地傾訴,廢物一樣的哭泣:「我是個膽小鬼,我對不起葉陽,我可真他媽操/蛋啊。」


    包廂內靜得落針可聞,裴澤始終沉默,溫玉平緩唿吸,抬手輕拍陳明後背,顧準一杯接一杯飲悶酒。漫長的嗚咽過後,陳明邋遢地抹一把臉,整理好表情,收拾好心情:「哎,丟死人了。」


    他用力抓了抓溫玉肩頭,視線從他臉上滑向裴澤,艱難地笑著說:「你倆好好的,一定得好好的。」


    四人乘電梯下樓,彼此肩搭著肩,站在千禧飯店大堂外吹冷風,陳明醉得東倒西歪,很快不省人事。半小時後,裴澤叫的代駕到了,顧準拖著陳明迴家住,送走他們,溫玉被裴澤攬進懷裏,暖著臉龐,鑽入途銳後座。


    返家途中,溫玉一言不發,全程麵沖窗外,看寒冬飄雪,由稀鬆到密集。開迴杏藜園,停至三號樓前,裴澤下車送走代駕,攏緊西服外套,踩著薄雪迅速抽一根煙,搓著手將車門再次拉開。


    「小玉。」裴澤輕聲喚道,「該迴家了。」


    溫玉半張臉埋在圍巾下,眼廓微紅,不作答。


    裴澤深深地嘆一口氣,彎腰坐迴車上,逼仄空間內僅餘兩人不規律的唿吸,窗外雪勢漸猛,沒多久,在引擎蓋上積了厚厚的一墊。


    耳際一癢,溫玉縮起脖子,終於望向裴澤,聽見他說:「別讓我擔心。」


    耳骨被他揉軟,溫玉垂眸去抓裴澤左手,捲起袖口,露出小臂上一條深刻的傷疤,後背還有兩條:「這不是摔出來的傷,對吧?」


    裴澤疲憊地揉揉太陽穴,隱瞞實情這麽久,到底還是讓喝醉酒的陳明吐了個精光。


    「你爸他……」溫玉緊咬後牙,才勉強止住眼淚,「怎麽下得去手啊?」


    裴澤用右手捧起溫玉的臉,指腹滑過他眼下,極輕地揉撚他的眼角:「我們不提這個了,好不好?」


    溫玉不聽:「你為什麽不告訴我已經和家裏斷了關係?」


    見裴澤緘默,他繼續問:「萬一以後你爸要求你迴去,你會……」


    裴澤立即打斷他的話:「不會。」


    溫玉鼻腔酸澀,雙手撫摸著裴澤的左臂。


    「小玉,我很清楚我想要什麽。」裴澤軟下語氣,「我不可能離得開你,你擔心的事絕對不會發生。」


    溫玉把眼睛壓在他胸口,發狠地攥緊西服,光滑布料顯出幾條不規則的褶痕:「可我害怕,裴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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