茵茵不明白,這樣一個男人,為什麽丟下那些大家閨秀、小家碧玉不愛,獨獨鍾情她這個女騙子?


    是因為他們曾經拜過堂、成過親,而他死守禮俗,認為一旦娶了她,就該不離不棄?還是因為,他已經當著所有人的麵娶了她,丟不起這個臉,才要把她綁在身邊——


    啊,不對不對,她想起來了!


    在大牢裏頭的時候,石敢當曾經親口承認,說他喜歡她呢!


    當初,她會那樣逼問他,純粹是為了戲弄他。但是到了如今,他先前的迴答,竟讓她一想起來就覺得心頭發暖,比拐得千萬銀兩更開心。


    他喜歡她呢!那個笨男人說,他喜歡她呢!


    茵茵笑眯了眼兒,舍下茶幾上那盒剛出爐的餅,反倒把手上的冷餅送到嘴邊,一口一口的仔細品嚐。


    餅兒冷硬,但是有種說不出的滋味,伴隨著一口口的餅,甜甜的、甜甜的沁進了她的心裏——


    【第五章】


    毒蛇的那一咬,足足讓茵茵躺了半個多月。


    就在她養傷的這段期間,龍門客棧正式開始營業。


    先前挑選頭廚的舉動,以及那場婚宴,成了最佳的宣傳,替客棧招徠不少客人。登門嚐鮮的人絡繹不絕,前樓的客席,日日熙熙攘攘,小二們忙得像陀螺似的,端著色香味俱全的好菜,在廚房與客席間來迴奔走。


    嚐過石敢當手藝的人,莫不交相讚譽,說龍無雙眼光獨到,挑了個一等一的廚子,店內美饌佳肴更盛當年。


    前樓忙得熱鬧滾滾,窩在院落裏養病的茵茵也沒閑著。


    這段時間裏,她藉口療傷,不肯跟石敢當同床,那個笨男人竟然也乖乖聽話,高大的身軀每晚就擠在花廳的軟榻上,不敢越雷池一步。


    至於龍無雙,則是派人送來療傷祛毒的上好藥膳,也送來筆墨紙硯,擱在桌案上,提醒她別忘了先前的約定,每日都得交出一張菜譜。


    既然暫時跑不掉,茵茵隻能趁著四下無人,偷偷摸摸的翻出菜譜,趴在桌子前抄寫。


    不過抄歸抄,她可不是源源本本的照抄,反倒故意添些這個、減些那個,還加入不少自個兒的「創意」!


    她居心不良,堅決要「藏私」到底,不肯跟龍無雙分享這些獨門菜碼。


    菜譜上頭要是寫著,該擱鎮江醋一匙,她就非改為成都椒一把;該用香糟煨煮的食材,她就故意寫成需用紅燒熬燉,把菜譜上的每道菜都刪東減西,改得麵目全非。


    嘿嘿,這些獨門菜碼,可都是她辛辛苦苦「騙」來的,為了保護它們,她還差點被那些廚子砍了,如今怎能白白讓龍無雙占了便宜?


    繳了十來張胡寫亂畫的菜譜後,她的體力恢複了八成,自然也開始不安分了。


    趁著一個白雪稍停的午後,茵茵換妥衣裳,走出雅致的庭院,順著長長的迴廊,來到前樓的客席。


    客棧的十八扇雕花門,迎著玄武大道全數敞開,裏外都是人潮洶湧,喧鬧不已。她穿過人滿為患的客席,慢慢往門口走去,想出門去晃晃,順道打探大哥的消息。


    算算日子,長空也有一個多月不見蹤影了,以往不論狀況多糟糕,他也會留個口信,告知她該上哪裏會合。唯獨這次,他音訊全無,整個人像陣輕煙似的,消失得無影無蹤。


    怪了,那個見色忘妹的家夥,到底是躲到哪裏逍遙了?


    茵茵提著裙兒,準備去找哥哥興師問罪,誰知才剛剛邁出第一步,她就覺得眼前一黑——


    唉啊,見鬼了!


    穿著黑衣的黑無常,如鬼魅般的出現,恰好就擋在她麵前。


    「哇!」茵茵連退幾步,小手撫著胸口,烏溜溜的眼兒往上瞄,就看見一雙冷似寒冰的眼睛,正居高臨下的睨著她。


    「啊,你是負責看門的嗎?」她露出最甜最美的笑容。「別擔心,我不是想開溜,隻是屋裏待得悶了,所以想出去逛逛。」


    黑無常還是動也不動,擋在她前頭,無言的瞪著她。


    唔,看來,這尊「門神」是不打算讓路了。


    「可惡!」她用最小的聲音咒罵,表麵上還是笑容可掬,鞋兒悄悄的往左邊挪去。


    誰知她才一動,黑無常也跟著往左跨了一步。


    不會吧!


    茵茵不死心,換了個方向,往右走了一步。


    黑無常麵無表情,照樣往右跨了一步。


    「你——」她惱火起來,正開口想罵,但是一瞧見他那張陰狠的冷臉,氣勢當下就矮了半截。


    不行不行,如果硬碰硬,她當然鬥不過這尊「門神」。


    她得換個方法才行。


    「唔,對不起,請讓讓,你擋了我的路了。」茵茵扯出微笑,斂裙福身,好聲好氣的嬌聲求道。


    黑無常卻仍動也不動,冷眼看著她,幽暗的黑眸之中,陡然進出淩厲的兇光,那張陰鷙的俊臉,徐徐往她逼近了一些。


    哇!


    茵茵倒抽一口氣,嚇得心跳都快停了,不自覺連退好幾步——


    可惡!


    隻是一張臭臉而已,她怎麽可以認輸?!


    想到這兒,她不由得又逞強起來,硬著頭皮瞪了迴去。


    「你到底想怎樣?」她下巴半昂,不肯示弱,繡裙下的腿兒卻抖個不停。


    黑無常的眼光變得更冰冷更銳利,他緩緩抬手,伸出手指指向門內,無言的命令她滾迴去。


    強勁的殺氣,排山倒海的逼來,敦茵茵全身寒毛直豎,雞皮疙瘩全冒了出來。求生本能瞬間冒出,她再也顧不得麵子問題,立刻撩起裙子,轉身就咚咚咚的往迴跑。


    她一直跑一直跑,直跑到了後院,這才甩開那兩道幾乎要將她後背灼出窟窿的殺人視線。


    天啊!有沒有搞錯啊?


    這兒不過是間客棧,又不是什麽深宮大院,有必要找這麽一號危險人物來門口站崗嗎?!


    不過,沒關係,前門不通,還有後門。


    茵茵加快腳步,匆匆走過迴廊,左彎右拐的繞過幾個院落,然後先停在一棵有百來年曆史的梧桐樹後,探頭探腦的偷瞧半晌,先確定四下無人,這才深吸一口氣,提著裙子往前衝——


    豈料,她腳上的繡花鞋,還沒能沾到門檻,一道白影忽地從旁閃了出來。


    哇啊,又見鬼了!


    茵茵嚇得低叫一聲,小手撫著胸口,緊急煞住腳步,差點就要跪下求饒,喊著大俠饒命。


    還好,這次冒出來的,是滿臉笑容的白無常。


    「石家嫂子,你想去哪兒?」他身穿月牙色的長袍,親切和善的擋住她的去路。


    認出了來人的身分,茵茵粉臉一紅,用力直起腰杆,從求饒的預備姿勢,恢複成尋常模樣。


    「我愛去哪裏,就去哪裏,可不關你的事。」她哼了一聲。


    白無常連連搖頭。


    「此言差矣!」他麵帶微笑,慢條斯理的說道。「你要是一走,石師傅肯定會追去。沒了頭廚坐鎮,咱們客棧要怎麽做生意?我可是客棧的掌櫃,要是跑了頭廚,無雙姑娘定會要我負責。」


    「誰說我要走?」她仰起臉兒,視線往門外瞄。「我隻是想出去逛個街,難道這樣都不行嗎?」


    「隻要石師傅隨行就行。」他笑容可掬的說。


    「唉啊,客棧剛複業沒多久,我家相公成天都在廚房忙著,哪有空陪我出去。」茵茵露出職業級的微笑,舉步想溜過去。「再說,我也隻是出門走走,買些女人家的小玩意兒,一會兒就會迴來了,怎能要我家相公放下手邊工作,陪我出去瞎逛呢?」


    白無常微笑依舊,卻亮出隨身的算盤,擋住她的去路。


    「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你擅自出門,說不定又會讓毒蛇給咬了。況且——」他頓了一下,那雙帶笑的鳳眼,嘲弄的瞟了她一眼。「況且,嫂子您得罪過不少人,這一踏出客棧,要是又遇著哪個火冒三丈的『前夫』,拿著菜刀要砍你,豈不是危險極了?」


    他手拿著算盤,一步步的往前走,雖沒碰著她,卻也有效的把她逼了迴去。


    「無雙姑娘關心您的安危,特別下了指示,請您就留在客棧裏,別出門了。」


    該死!


    這個銀發男人能言善道,每句話都對她明褒暗貶,在他手下,她根本討不著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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