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衝?


    聽著這兩個字,趙佶的眼睛猛然一縮。


    這人他知道啊!


    不僅僅知道,他還有印象!


    畢竟林衝這人的身份,是周同徒弟。


    更是以周同徒弟的身份,加入的禁軍。


    隻是當初的林衝加入禁軍之時,說的是他不過是周同掛名弟子,所以趙佶才沒有分配更多的注意力到林衝身上而已。


    然而今日一戰,趙佶反倒是正經的明白了一個事。


    這林衝,是周同老倌兒的親傳!至少周同老倌兒當初拳打黃河兩岸,槍挑汴梁上下的風采,這林衝可以說是學了個十成十。


    一根齊眉棍在林衝手裏,一度在空曠的通雲坊坊前通道上壓的數十個通雲坊打手不敢近前一步。


    隻見趙佶兩眼一亮,看著林衝一字一句說道:“林教頭,不知你為何退出了禁軍,更是入了大獄,更是在臉上刺了字呢?”


    “其中若有什麽冤屈,林教頭盡管說來,朕定然為你要個公道!”


    趙佶自然對嶽飛這個他聞所未聞的少年郎會有什麽興趣,哪怕嶽飛表現得宛如天人,提著一個二百來斤的大活人還能健步如飛。


    哪怕嶽飛,也是周同的徒弟。


    可是歸根結底,林衝曾經可是禁軍啊!這身份不比嶽飛一個什麽身份都沒有的人,要近的多?


    有一說一,趙佶的拉攏人心招數,還是極為嫻熟的。


    加上有著皇帝身份的加持,隻是簡單的兩句話,林衝頓時就熱淚盈眶的雙膝跪地,重重叩頭道:“草民謝官家大恩,隻是草民的血海深仇,王爺扳倒高俅,已經為草民報了!”


    趙佶何等聰明,一聽到與高俅有關,頓時就聯係到了趙榛放任在汴梁城門外殺人的屬下。


    雙目一眯,一道神光閃過。


    趙佶自然是不介意拿高俅那個死鬼來順水推舟做人情的。


    但是林衝當街殺人,殺的還是金槍班都虞侯陸謙,這就有些過了。


    挑了挑眉,趙佶看著林衝一雙虎目一字一句道:“朕向來以法度治國,國不可一日無法。”


    “林衝,你今日救駕有功,但是當街殺人有過。”


    “功過相抵,朕對你沒有什麽額外的賞賜,不知你可能夠接受朕的這個意思?”


    “現在,你好好跟朕說說你是如何得罪了那高俅,導致身敗名裂的!”


    “朕,定然要給你一個清白!”


    林衝雖然不算是文人,但是好歹在汴梁混了那麽多時間,人情世故自然明白的很。


    自打漢高祖約法三章之後,殺人就徹徹底底的成為了重罪,殺人者死嘛。


    曆朝曆代雖然說都有修訂自己的法度,可是終究都是在秦律漢法的基礎上延伸修改下來的。


    這麽一個重罪,就因為救駕有功的事情,一筆抵消了。


    這也就代表著非但不用趙榛給他去扛這個罪名,他現在因為救駕的事情,反倒已經是個無罪之人了!


    兩眼含著淚,林衝重重一叩頭,將他和高家之間的恩怨,一五一十的全部說了出來。


    趙佶聽到動情處,竟然有了那麽幾分同仇敵愾的感覺,重重的怒罵道:“好個高俅!朕以為朕給了他他想要的權位,朕也以為他會如朕所想的一般,安撫黎民,訓練強軍!”


    “沒想到高俅那廝居然是這等欺世盜名之徒!”


    “他為政數十載,不知多少可憐家庭,被他生生拆散弄得家破人亡!”


    一番感慨後,趙佶看著林衝,雙手一合。


    “林衝,你剛才也該聽到朕和榛兒之間的話了,高俅已死!”


    “今日朕就下旨,薅奪高俅的爵位,官位,抄了高家!高家上下一律發配嶺南!流一千裏!以慰天下被高家所傷害的無辜百姓!”


    “另外,林衝,你的妻子姓氏是什麽?”


    一聽這話,林衝愕,但是下意識的迴答道:“稟報陛下,草民妻子姓張……”


    趙佶擺了擺手,笑道:“另外,追林張氏七品誥命宜人!加二百貫,錦繡三匹。”


    “常內侍,你可記好了?”


    經曆了通雲坊的事情之後,趙佶倒算是真真正正的體驗到了一把百姓麵對強權時候的無助感。


    雖然說趙佶是三分鍾熱度的性子,沒準明天這事兒他就不當迴事了。


    可至少今天的趙佶,是和林衝同仇敵愾的。


    是對老百姓的遭遇,感同身受的。


    “喏!”


    一個不知道何時出現在趙佶身邊的內侍,恭恭敬敬的對著趙佶拱了拱手,將趙佶所說的,通通記錄在了黃冊之上。


    林衝自然對趙佶的話千恩萬謝,對這位他曾經效忠的皇帝更是萬般感激。


    自己功過相抵,但是自己夫人沉冤得雪,更是得到了追封誥命,這也就代表著自己的妻子,有了死後的尊榮。


    更是入了祖墳,也不用擔心被家族其他旁支的人指手畫腳了!


    深愛自己亡妻的林衝,又怎能不對趙佶感激涕零。


    就連一旁的魯達,都對趙佶的觀感,好了幾分。


    趙佶能夠赦免林衝當街殺人的罪狀,那麽自然也能赦免魯達三拳打死惡霸的罪狀!


    能有個清白之身,誰又願意當個大和尚?


    魯智深雖然最後成了得道高僧,領悟禪理了然而去,可是在他當和尚的初期,卻沒幾分所謂的慧根佛性。


    他這會想的,不過是得過且過。


    不過是好死不如賴活著。


    就在趙佶緩緩扶起跪地痛哭的林衝之後,趙佶的雙目轉向了一旁人高馬大的魯達。


    隻是那麽幾次接觸,趙佶也感受到了魯達身上的那一份軍人氣息。


    那是一份來自於沙場,來自於血與火磨礪而成的氣質。


    片刻間,趙佶就給魯達打上了標簽。


    這個壯漢,曾經定然是個軍人,而且還是強軍之中出來的人!


    這樣的人,淪落到做和尚的地步,這毫無疑問也是遇到了冤屈的事情。


    什麽人才會做和尚?


    大宋的和尚,可是需要真金白銀花錢去當的!


    沒有官方身份的野和尚,旁人隨意打殺了也就打殺了。


    報官官不管的那種。


    而且大宋倚重道教,接連好幾個皇帝都是“道君皇帝”,白日上朝,夜間煉丹的“真人”!


    對於和尚的審查,自然是嚴之又嚴。


    和尚的日子,至少在趙宋皇室還有著足夠掌控力的汴梁,還是不那麽好過的。


    所以比起當和尚,以魯達的那個身板,怎麽看都該是在軍旅當中備受重用的悍將,小日子怎麽可能過的很差?


    這其中必有緣由!


    想到這,趙佶細長雙眸掃過魯達,眼神似乎看出了魯達自打林衝的案子沉冤得雪後他興衝衝的神色。


    “這位大和尚,你是軍旅出身,對吧?!”


    趙榛沒有介紹魯達的身份,趙佶自然也不知道魯達到底是誰,但是趙佶的眼神,還是毅然決然的略過了嶽飛,對著魯達提出了問題。


    魯達下意識的挺胸抬頭站的筆直,大肚子隻是那麽一晃,就讓趙佶笑了起來。


    “草民魯達!小種經略相公手下當差,任經略府提轄,隻因三拳打死了當地欺男霸女的惡霸鎮關西,又不願汙了小種經略相公英名,故而投身為僧,以求留有用之身,再報國恩!”


    混跡了這麽久,魯達自然也不會太蠢,憨厚爽直,並不能代表著魯達一點腦子都沒有。


    隻是一句話,魯達就說清楚了自己的出身,更是將自己苟全性命的事情,托詞到了留有用之身報銷國恩上邊。


    果然,一聽這話,趙佶就笑了起來。


    “好個漢子!你的事,朕今日就會安排人過去打探,若是熟識,你這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性子,當得起朕的嘉獎!”


    “若那惡霸真的命犯死罪,那麽你非但無過!反而有功!”


    查?魯達可不怕查。


    畢竟那鎮關西都死了那麽久了,他的手下人也早就作鳥獸散了。


    可是被他救下來的金翠蓮以及金老漢,還有和他隱隱為好友的趙員外,可都還在!


    天子的人去查案,哪有什麽查不到的?


    這就代表著從今日起,智深和尚,可以再度作為一個光明正大的清白漢子出現在陽光底下了!


    “草民!千恩萬謝,拜過陛下!”


    魯智深是個粗野漢子,也是個軍中殺伐,死人堆裏打滾的混人。


    他自然不通什麽禮數,隻是依樣畫葫蘆,如同林衝一半重重跪倒在地,朝著趙佶叩了一個頭。


    “起來吧起來吧!不用這麽大的禮!”


    趙佶擺了擺手,讓魯達站起身來。


    可魯達起身之後第一件事,卻是轉向趙榛,揉了揉自己的腦門。


    “王爺!不知草民可否入信王府為軍?”


    “當這鳥和尚,嘴裏都淡出鳥了,還有無數繁雜的清規戒律管束,真不自在!”


    “真不如繼續當兵,至少跟著王爺您,您是絕對不會虧待了草民的!何況還有林兄弟,嶽兄弟,以及韓將軍等人為伴呢!”


    聽著魯達主動來投,趙榛倒也不以為奇。


    魯達此前不願意,現在突然願意了,自然是有他的原因。


    對於這麽一位能夠倒拔垂楊柳的猛男加入自己的麾下,趙榛自然是欣然點頭應允。


    雖然趙榛很清楚……這倒拔垂楊柳在這個世界,十有八九是沒這迴事的。


    畢竟趙榛穿越來的那個時代曾經有人計算過,倒拔垂楊柳所需要的力氣,可是單臂54468斤!雙手一合可就是十萬八千斤了。


    如果魯達真有這種臂力,那麽他那杆降魔鏟在他的手裏,可就跟煮熟的麵條一般,一晃就軟了。


    更別提趙榛也見過魯達打架的場麵,力氣雖然超出常人,卻也最多和嶽飛差不多,算得上天生神力,沒有《水滸傳》原文中的誇張。


    “孤自然是應允的,不過魯達,你可要知道,孤的信王府軍,規矩森嚴,可不似其他地方。”


    “魯達,你真能接受?”


    魯達隻是撓了撓頭,憨厚一笑道:“可管酒肉?”


    趙榛點頭:“自然管夠!”


    魯達再拜:“那邊可了!隻要能酒足飯飽,訓練也好,守規矩也罷,魯達但凡有一點推辭,還請王爺斬了我頭!”


    眼見著一片歡喜,嶽飛的臉色,開始浮躁了起來。


    此時的少年嶽飛,自然是沒甚城府,眼見著趙佶連續赦免嘉獎了林衝和


    魯達,唯獨略過了他一人,嶽飛心中自然滿是不忿。


    一種被輕視了的感覺,讓嶽飛隻覺得滿心窩火。


    趙佶自然看得出少年人憋得通紅的臉蛋是為什麽。


    輕輕一笑,趙佶看著嶽飛,朗聲道:“嶽飛,嶽鵬舉,朕沒記錯吧!”


    “周同老倌兒的關門弟子。”


    “你可知道為何朕,最後一個跟你說話?”


    嶽飛脖子一梗,搖頭晃腦道:“草民不知!”


    雖說上下有著尊卑的說法,可是年少牛犢不怕虎的嶽飛卻覺得,自己早就向趙佶這位官家行禮過了,這位官家對自己又沒賞賜也沒加封,自己此時也沒必要繼續向趙佶行跪拜大禮。


    加上少年人的火氣旺,心高氣傲之下麵對趙佶的輕視,嶽飛自然是不樂意的。


    更別提趙佶提到嶽飛恩師周同的時候,用的是一種極為輕佻的語氣稱唿其為“周同老倌兒”!


    雖然周同很少跟嶽飛等徒弟提及他在汴梁為官教拳時候的事情,也極少提及他在宦海沉浮那麽多載的事跡。


    可是嶽飛很清楚,自己的師父,是因為不受重用,所以才憤而離場的!


    而那位不重用他師父周同這種經天緯地之才的皇帝,就是麵前的趙佶!


    在嶽飛心中,天底下他最敬重的人首先就是他的父母,然後就是兩位授業恩師。


    趙佶那麽輕視他的恩師,又能指望他怎麽尊重這位天子?


    趙佶麵對陌生人的時候,確實是個刻薄涼薄的性子,可麵對自己的熟人,麵對自己孩子的朋友,倒卻換了副麵孔,宛若一個仁厚長輩,謙謙君子一般。


    輕輕的笑了笑,趙佶挑眉看向嶽飛道:“嶽飛,你莫非覺得是朕,辜負了你的師父,而且還不看重你所以才最後一個向你問話嗎?”


    沒等嶽飛迴答,趙佶挑眉道:“周同老倌自打離了汴梁之後,說了那麽多的風言風語,私底下說了朕多少的壞話,可你看,他在汴梁樹敵無數,可有人去打擾他教拳嗎?”


    “這一切,可都是朕在保護著他!”


    趙佶的話,讓趙榛突然感覺畫風變了。


    變成了霸總畫風。


    下一刻,趙佶邪魅一笑,說道:“之所以朕最後一個詢問你,是因為你是榛兒的朋友,而且,從來沒有參加過軍伍!”


    “林衝曾經是禁軍的一員,魯達也曾經是西軍的一員,他們曾經,都是朕的兵!”


    “而他們都是受了冤屈,才淪落至斯,朕又豈能當那知恩不報之人?”


    “朕的先後順序,你明白了嗎?”


    嶽飛小臉一紅,被趙佶這一通解釋說的瞬間明白了起來。


    林衝魯達曾經都效力天子,有過官身,親疏有別,天子自然會先跟他們二人交談,寬慰他們,為他們平冤。


    仔細一想,嶽飛也有了幾分明悟。


    自己師父教拳這麽多年,教會這麽多人,就連自己都有大把人來挑戰,唯獨自己的師父沒有。


    原本以為是因為師父年事已高。


    現在看來,原來是那些挑戰者,都被這位皇帝,擋在了外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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