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不投機半句多,梁俊國的思想理念異於常人,不單單他,整個三河廟鄉人思想都有問題。窮人家的孩子想著外出打工,家庭條件稍微好的,則想著歪門邪道給孩子鋪路。思想觀念不改變,很難培養出人才。


    喬岩沉默片刻起身道:“那好吧,既然你是這想法,我也沒必要多費口舌了。我的建議,你們不要給孩子的未來隨意定性,他還是有很多選擇的。你們再商量商量吧,如果願意,我利用空閑時間給他補課。先走了。”


    “喬老師,再坐一會兒吧,要不你也來打幾把?”


    喬岩沒有理會,剛走到門口,聽到周國慶在叫他,他沒有停止腳步,倒是梁俊國上前一步攔住,拉著袖管道:“喬老師,周書記叫你呢。”


    喬岩尋思片刻,轉身進了裏屋。隻見房間煙霧繚繞,周國慶端坐中間,左右兩側一個是黨委副書記,一個是副鄉長,看到他客氣地笑了笑。


    “周書記,有事?”


    周國慶左手食指和中指熏得黢黑,夾著的中華煙緩慢舉起,塞到焦黃的牙齒上,兩片厚嘴唇壓住使勁一吸,瀟灑吞咽,又悠然吐出。右手還不停地摩挲著麻將,指關節磨出厚厚的老繭,看樣子麻齡在十年往上。


    隻見他眯著眼睛看著喬岩,半天擠出一絲笑容道:“昨晚出去了?”


    聽到這個問題,喬岩很意外,輕蔑一笑道:“怎麽,我出去還得和你匯報?”


    周國慶彈彈煙灰道:“那倒不是。你雖然不歸我管,但在三河廟鄉支教,就應該服從學校的管理規定,外出最起碼要和學校知會一聲吧,萬一出了什麽事,我也不好向縣裏交代啊。”


    喬岩淡淡地道:“謝謝周書記關心,我不是學生,有自控能力。這時候,你不應該操我的心,而是想想如何應對即將來臨的暴雪天氣。你可真沉得住氣,還有閑心在這裏打麻將。”


    一旁的副鄉長脾氣急躁,頓時火冒三丈,把手裏的麻將重重一摔,指著喬岩頤氣指使道:“我說喬岩,你和誰說話呢,還以為你是紀委書記嗎,一個破支教老師,在這裏指手畫腳,輪得著你說話嗎,真不拿鏡子好好照照。”


    喬岩眼睛一瞪,輕飄飄地道:“你是哪裏冒出來的,就這素質還當副鄉長?什麽是破支教老師,在你眼裏就如此嗎?高興文,虧你還是分管教育的,說出這種話真給鄉政府丟臉。”


    一番話激怒了高興文,立馬跳起來欲要動手。對麵的人大主席見狀,趕忙起身死死拉住,道:“興文,不得放肆,人家喬老師大老遠來三河廟支教,這是幹什麽呢。”


    喬岩早已不是當年的喬岩,眼神淩厲地瞪著他道:“怎麽,還想動手?我看你是嫌自己活得長了。”


    高興文氣急敗壞道:“喬岩,你不過是被人遺棄的棋子,在這裏裝他媽什麽清高。三河廟鄉請你來的嗎,擺他媽的什麽臭架子,縣委書記來了還裝腔作勢擺譜,真拿自己當領導了?醒醒吧,支完教趕緊滾蛋,這裏不歡迎你。”


    聽到此,喬岩扭頭看向沉默不語的周國慶,這是幾人在唱雙簧,成心和自己發難。他沒有理會瘋狗一般的高興文,對著周國慶道:“周國慶,我來三河廟鄉快半年了,沒招你惹你吧,一次都沒找過任何麻煩吧,你這是什麽意思,要趕我走嗎?”


    周國慶瞪了眼高興文,示意坐下,慢條斯理道:“喬岩,想多了,興文說得是氣話,怎麽可能趕你走呢。興文脾氣急,說了什麽過激的話多擔待。不過他說的也沒錯,你安心教你的書,鄉裏的事有我們呢。”


    周國慶的心態很複雜,既想結交這位曾經風光無限的“大”人物,又有那種痛打落水狗般的快感。他和喬岩之前毫無交集,無冤無仇,就因為對方如今淪落到這個下場,就想上前踩兩腳,以滿足變態扭曲的心態。


    他幾次三番想約喬岩吃飯,可對方一次都不給麵子,說明打心眼裏瞧不起他這個鄉黨委書記。在他的一畝三分地裝清高,總得想辦法治治。


    喬岩正準備迴擊,突然想到給自己定的規矩,不幹涉不參與地方事務。剛才有些衝動了,確實不應該說那些話。與周國慶對視幾秒,收起鋒利的目光道:“好,打擾了,你們繼續。”


    說罷,轉向高興文毫不客氣地道:“高興文,記住今天說的話,你會後悔的。”說完,轉身離去。


    高興文看著喬岩犀利的眼神,不由得身子一顫,沒有了剛才的囂張氣焰,怯怯地望向周國慶。周國慶沒有看他,四平八穩道:“怕什麽,有我呢,他翻不了天,來,接著玩。”


    被周國慶惡心了一把,喬岩胸口堵得慌。要是還在官場,對方還敢如此嗎,不由得想起聶廣良昨晚的話。


    迴到宿舍,急躁的心漸漸冷靜下來,反思自己剛才的衝動。還是太年輕氣盛,沉不住氣。人家怎麽幹人家的事,他瞎摻和什麽。不過,周國慶關注他的一舉一動,是誰在盯著他?


    “喬老師在嗎?”


    聽到有人叫他,起身打開門原來是初三年級班主任胡月。隻見她四處瞅瞅,直接推開衝向火爐一邊跺著腳一邊烤著手道:“好哇,校長對你果然偏心,都給安上爐子了,快凍死我了。”


    喬岩折返迴去,往爐子裏添了幾根柴火,笑著道:“你以為這個爐子來得容易嗎,要不是縣委書記來調研,估計還得挨凍。怎麽這麽早就來了?”


    胡月是順寧市人,早些年通過考取特崗教師來到三河廟鄉,一幹就是六年。雲清市和順寧市一南一北,距離五百多公裏,迴一趟家著實不容易。她搓著凍得發紅的耳朵唉聲歎氣道:“沒辦法,看著天氣不好就趕緊過來了,坐火車坐到市裏,結果班車不通,打了個出租車,被人宰了四百,這班上的,那點可憐的工資都扔到路上了。趕過來了,誰知路上通知說明天因天氣原因繼續休息一天,這倒黴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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