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建春一看就是實幹家,開場白不東拉西扯,開門見山,直奔主題,絲毫不拖泥帶水。喬岩拿著筆記本快速記錄著,抬頭疑惑地道:“沈主任,讓我擔任組長,是不是有點……我之前在縣紀委辦案,都是一些小案子,何況我近兩年沒辦過案,有些生疏。我恐怕勝任不了,最好讓室裏有經驗的老同誌帶帶。”


    沈建春眉頭緊蹙,神色嚴肅,道:“十一室共有十四個人,能辦案的有七個,咱們分管著兩市兩係統,人手完全不夠。我已經從全省抽調了五十六個人,全部在案子上,而且還有兩個留置案,實在沒人了。”


    “你的簡曆我看過,甚至專門從金安縣紀委調出你辦過的案子翻看過,條理清晰,思維縝密,有理有據,而且能挖到別人想不到的痛點,最主要的,果斷幹脆,出手又快,有正義感,經請示呂澤鴻副書記,他也同意由你來領辦案子。”


    “還有一點,這個案子之前已經有人辦過,並且出了事。辦案人員接受了被調查者的賄賂,給十一室抹了黑,領導提出了嚴厲批評。該人員受了處分,已經調離紀檢隊伍,原有專案組原地解散。所以,必須得重新選定人選。”


    喬岩聽了壓力巨大,他當公務員當的,總是在挑戰一些急難險重任務,哪像別人,喝著茶聊著天,啥事也不幹,照樣提拔升遷。反過來說,他有什麽資本和別人比,也隻能靠努力一步步往上爬。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喬岩再要拒絕就辜負了對方的努力和付出,錚錚地道:“沈主任,既然您相信我,那我盡最大努力去辦,遇到不懂的再向您請示匯報。”


    沈建春頷首道:“你是從下麵上來的,應該和該案件的主人沒有任何利益瓜葛,辦起來應該不會受到什麽幹擾。但是,我得提醒你,一定要保持定力,堅守底線,千萬不能再出現我剛才說的問題,你能做到嗎?”


    喬岩挺直腰板,信誓旦旦道:“沈主任,其他的我不敢保證,但這一點您放心,我敢以我的人格擔保,絕不會在這上麵出問題。”


    沈建春臉上露出了難得的笑容,起身坐到喬岩身邊,語重心長地道:“有些事,沒必要遮著掩著,每名紀檢幹部都是透明的,沒有任何隱私。抽調你上來,我們查看過你所有的一切,包括你家人的情況也摸了底。不要怪上麵過於苛刻,這是對紀委隊伍負責。尤其是讓你擔任組長,更要反複研判,仔細甄別,你的銀行流水,行程記錄,一切盡在掌握之中。”


    喬岩心裏一緊,有些難以置信。保持平穩情緒道:“怎麽說,我的情況您都了解了?”


    沈建春目不轉睛盯著他,但凡喬岩眼神有一絲錯亂,就會對其產生不信任。沉默片刻道:“差不多,你個人銀行賬戶上有與工資不對等的流入流出,我們查過你有買賣過房子,還有一筆五十萬元的可疑資金,調查下來是一個企業打過來的。我當時已經動搖,不打算用你,可後來了解,你給別人寫過書,這是稿費。雖然有點多,算是合法收入。”


    喬岩無比驚愕,這是赤裸裸地侵犯隱私,竟然對自己人都下如此狠手。對方一再強調,要保證辦案人員是清白的,沒有案底的,不過這手段確實讓人無法接受。


    喬岩平時謹慎小心,涉及大宗資金支付,都用吳凱名下的銀行卡。日常消費,用自己的卡。他們還是沒有深挖細查,沒追查到吳凱這條線上。就算查到,喬岩一丁點都不害怕,所有手續都是吳凱的,他在餐廳沒有任何痕跡。即便將來別有用心的人挖出來他們之間有聯係,也對他構不成任何威脅。


    沈建春城府遠比他所見過的領導深得多,但也有坦誠的一麵。既然把這些隱私都抖落出來,說明對他還是信任的。道:“沈主任,稿費的事我得解釋一下……”


    沈建春揮手打住道:“沒必要,這是你個人行為,能靠稿費賺外快是本事,隻要不存在利益輸送即可。還有,我知道你替別人養著一個孩子,而且是你曾經的辦案對象的,是嗎?”


    “嗯,這事情有點複雜,隨後我慢慢和您解釋。”


    “沒必要,不要怪我深挖你的隱私,每個人都是這麽過來的。否則,我怎麽敢把一個大案交給你。這樣反而是對你好,明白我的意思嗎?”


    要是哄別人可能還行,喬岩畢竟是從人堆裏摸爬滾打過來的,豈能不知道沈建春的小心思。除了他所說的那些,這也是一種警告和威脅,要讓知道,你的一舉一動都在監視範圍內,別想背後搞小動作。紀檢幹部一旦腐敗,代價是巨大的。


    喬岩能說什麽,隻能點頭應允。


    這時,門突然被推開,沈建春立馬站了起來,恭敬地叫了聲呂書記。


    喬岩立馬反應過來,此人應該就是省紀委副書記呂澤鴻,也趕忙站了起來,跟著打了聲招唿。


    到了省一級的官員,尤其是經過歲月沉澱,時光洗禮後,整個人的相貌、眼神、姿態、言語甚至氣場都會發生改變,和縣一級的領導完全是兩個概念。


    呂澤鴻衣著得體,黑西褲黑皮鞋,白襯衣藏藍行政夾克,這身裝扮似乎成了領導幹部的標配。但穿在他身上,瞬間感覺高了一個檔次。當然,可能和麵料有一定關係,平整垂直,沒有一點褶皺。


    再看相貌,一副半黑框眼鏡下隱藏著一雙犀利而深不可測的眼睛,鼻翼挺拔且寬厚,兩道深深的法令紋延伸到下彎的嘴角,兩鬢清晰可見的白發,稀疏的頭發根根分明向後梳去,整體看起來,有種不怒自威的強大氣場。


    一個高級領導幹部的養成,需要長年累月的潛心修煉,無論是言行舉止,還是內在修養,絕非一朝一夕就能練就,除了個人的努力,環境的習染,眾人的追捧,也是不可或缺的元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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