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單從秦良玉的家世來看,秦良玉也算是個苦命人,丈夫馬千乘早在三十多年前就被朝廷裏的監軍太監陷害下獄而死。兄長秦邦屏和秦邦翰也在二十多年前的渾河大戰中戰死。弟弟秦民屏在天啟年間與奢安之亂中戰死。兒子馬祥麟崇禎十五年戰死於襄陽,兒媳張鳳儀在崇禎六年戰死於河南。可以說家裏的直係親屬基本上死完了,真是稱得上滿門忠烈。


    家庭的一係列變故,讓秦良玉養成了無比堅毅的性格,這也是她為什麽作為一介女流能統領石柱宣慰司數十年的緣故,大家都敬服她,可以說老太君在石柱宣慰司說一不二。


    見到沐天波滿臉愁容的樣子,秦良玉開口道:“小公爺,這樣,我石柱宣慰司的戰將全都在這裏了,請小公爺說說看,雲南現在到底是個什麽情況。”


    這隻能說秦良玉這裏的消息確實有點閉塞,主要是石柱宣慰司的軍隊一直把重點放在大西軍身上,對於雲南那邊的情況沒有關注。而且想關注也關注不了,因為自從張獻忠占領四川之後,已經多次派人來勸降秦良玉,並且說明四川本地的土司基本上都投降大西軍了,希望秦良玉能看清局勢,做出正確的決定。


    但秦良玉硬氣無比,就是不投降,張獻忠恩威並施,派出軍隊來攻打,也被秦良玉領兵擊敗,石柱宣慰司地形複雜,易守難攻,張獻忠使出渾身解數也攻不破,隻能退兵。秦良玉也開啟了封閉模式,派出軍隊將石柱宣慰司各個出入口全部封鎖,敵人進不來,他們也出不去,這就導致了消息閉塞,對於雲南的情況一無所知。


    沐天波聞言,立刻把雲南發生的事情從頭到尾說了一遍,從吾必奎說到沙定洲,眾人這才算理解為什麽沐天波要火急火燎親自來石柱宣慰司了,原來雲南竟然發生了這麽大的事情。


    聽完之後,秦良玉麵上倒是沒有太多的表情變化,一個七十歲的老人,一生經曆了太多風雨,沐天波的事情在她這裏也不會掀起太大波瀾。


    秦良玉緩緩問道:“那麽,沙定洲現在的動向如何,兵力如何,裝備如何,這些情況小公爺都掌握嗎?”


    沐天波道:“沙定洲聯合了多個大小土司,當日討伐吾必奎,他們就帶了五萬兵馬助戰,據在下估計,如果他們全力動員,兵力肯定不下十萬,加上他們拿下了昆明,取得了沐王府的大量軍需物資、金銀財寶,這樣一來,招募更多軍隊隻是等閑。至於現在的動向,我來之前,聽說沙定洲帶兵南下,恐怕是去攻掠安南北部了,畢竟土司跟安南有千絲萬縷的聯係,包括沙定洲本人,祖上也是安南人。”


    “那小公爺現在兵力如何?”秦良玉道。


    沐天波臉一紅,有些尷尬道:“老太君,在下,在下手中的兵力連三萬人都沒有,實在慚愧,從昆明帶出一兩萬人馬,到了曲靖府、鎮雄府一帶,再加上原有的駐紮兵力,勉強湊到三萬人的隊伍。”


    沐天波說完,秦良玉便閉上了眼睛,一個個念頭在她的腦海中閃過,她仔細盤算了一下目前的兵力對比。沐天波話說得簡單,實際上局麵比他說的還要複雜,他手下的三萬人,能戰之兵最多一半人,雲南的衛所兵什麽樣子,秦良玉心裏清楚,還有敗兵士氣全無,能找出一萬五千敢戰之兵就已經很好了。


    秦良玉睜開眼睛道:“小公爺希望老身做點什麽?”


    沐天波道:“懇請老太君出兵支援,在下素聞石柱宣慰司的兵馬能征善戰,老太君手下白杆兵更是天下無敵,所以,所以。”


    沐天波說了一半,便不好意思再說下去,秦良玉忽然哈哈大笑起來,“哈哈哈哈,沒想到小公爺竟是打了老身白杆兵的主意。”


    秦良玉這麽一說,沐天波更是無地自容,本來他是國公,手下兵強馬壯,可是被一個土司打得一敗塗地,本來就已經很丟麵子了,結果現在還要出來搬救兵,明知道石柱宣慰司的日子也不好過,但是沐天波也是沒辦法了,還希望秦良玉能把白杆兵借給他用,關鍵是白杆兵也是秦良玉的基本盤,這就相當於後世你找別人借錢,人家借錢開口也就是三五千,你上來就要人家把房產證拿給你用用,確實有些誇張了。


    沐天波立刻解釋道:“老太君莫要誤會,在下,在下也是沒辦法了,有說得不對的地方,還請老太君海涵,若是不方便,在下也不強求,隻希望老太君能看在都是大明軍將的情麵上,稍微施以援手,在下再去別處借兵。”


    秦良玉咚的一聲,用拐杖重重敲擊了一下地麵,然後起身道:“小公爺,莫要小瞧老身,是非大義老身還是分得清楚的,老身還沒糊塗。”


    秦良玉來到沐天波麵前,對著眾人道:“隻是,石柱宣慰司確實是兵微將寡,實不相瞞,老身手下能戰之兵僅有一萬兩千,所謂天下聞名的白杆兵,僅有三千人,要防備張獻忠麾下數十萬大西軍,確實力不從心,但既然小公爺親自前來,老身如果不出一兵一卒,肯定是說不過去的,小公爺有句話說得對,說來說去,我們都是朝廷的兵馬,皮之不存毛將焉附,內憂外患的情況下,如果大明的軍將不能團結一致,談何光複大明故土?”


    沐天波眼前一亮,“老太君言之有理,這麽說,老太君是同意了?”


    秦良玉道:“老身當然不會拒絕,隻是老身說的也是實話,石柱宣慰司雖然不大,但扼守四川東邊的門戶,有我們在,張獻忠就不能從東麵出川,所以該防守的地方還是要防守,所以老身盤算了一下,石柱宣慰司能出戰的兵馬是五千人。”


    “什麽,老太君,這?”說話的人是秦翼明,也是秦良玉的大侄子,現階段石柱宣慰司兵馬事實上的主將,目前的官職是總兵。


    秦良玉說出五千這個數字,別人不知道,他秦翼明太清楚了,事實上,他們用於各地關隘防守的兵馬就已經達到了六千之數,石柱宣慰司幾個城池也要分兵防守,若是按照老太君這麽幹,就等於將石柱宣慰司除了關口守軍之外的兵力全部抽調一空了。等於是唱空城計,如果這時候大西軍前來攻打,萬一打破哪一處關隘,他們就再無一兵一卒增援,敵軍可以長驅直入了。


    “老太君,不可。”又有三名大將站出來,正是秦拱明、秦佐明、秦祚明三人,他們一個副總兵,兩個參將,跟秦翼明一起並稱石柱宣慰司四大護法。幾個人同時站出來反對,想必也是算到了這麽一來兵力極為空虛的緣故。


    幾員大將站出來反對,再次把沐天波鬧了個大紅臉。秦良玉怒道:“精忠報國,這四個字你們都忘記了嗎?石柱宣慰司固然重要,可雲南這麽大一塊地方更加重要,做事不要隻看眼前。你們想一想,若是雲南被沙定洲徹底占領,萬一跟張獻忠之流同流合汙,那麽大明西南將會全部淪陷,你們自己看看地圖,大明現在手中還剩下多少地方。也就是閩浙兩廣以及雲貴地區,損失一個雲南,朝廷將退無可退,清軍大兵壓境,連個迴旋的餘地都沒有啊。”


    秦良玉這話一出口,秦翼明等人都不說話了,誰不知道老太君說得對,如果從整個大明的角度看,他們一個小小的石柱宣慰司算什麽,總不能跟整個國家相比。


    秦良玉道:“你們也別以為我老糊塗了,說實話,張獻忠這狗賊,老身真沒放在眼裏,我石柱宣慰司同仇敵愾,別說尚且有數千兵馬防守各處關隘,就算隻剩下一千人,張獻忠也休想越雷池一步。”


    隨即她轉身對沐天波道:“老身借小公爺五千兵馬,兩千白杆兵,三千步兵,由秦翼明親自率領,秦拱明當副將,秦佐明做先鋒。另外讓萬年和萬春兩個人跟著,年輕人要多出去曆練,在戰場上才能快速成長起來。至於石柱宣慰司,老身這把老骨頭還能頂住,老身親領兵馬鎮守,由秦祚明當副將,都明白了嗎?”


    秦良玉一下軍令,當即恢複了她當年領兵作戰時候的氣勢,不愧是大明第一女將,不怒自威,秦良玉命令一出口,幾乎是不容置疑。


    所有人立刻叉手抱拳道:“末將領命!”


    馬萬年和馬萬春二人更是無比興奮,他們自從進入軍營以來,多是跟流賊進行摩擦作戰,沒有大規模作戰的經驗,此次出兵雲南,沐天波也說了,對方少說十萬人,這麽大規模的戰役他們也是第一次參加,作為年輕人,不可能不興奮,兩人摩拳擦掌,準備在戰爭中大展拳腳。


    沐天波立即起身迴應道:“老太君高義,在下拜服。”說罷就要跪下給秦良玉施禮,秦翼明連忙扶住他道:“小公爺不必如此,既然老太君已經下令,宜早不宜遲,未免夜長夢多,末將這就去調集兵馬,小公爺在這裏稍待兩日,兩日後全軍拔營出發。”


    沐天波得了秦良玉的肯定,心中萬分高興,當晚,秦良玉也在石柱宣慰司大擺宴席,給沐天波接風,沐天波身後幾員沐王府大將跟秦良玉手下大將也是英雄惜英雄,大家推杯換盞,賓主盡歡。


    與此同時,沙定洲的殘兵敗將也過了安南和大明的邊界,退入了雲南境內,這一仗下來,沙定洲元氣大傷,關鍵是兵馬的士氣被打沒了,本來擊敗沐王府,攻下昆明,沙定洲麾下各部都是士氣如虹,現在到了安南,吃了這麽大虧,部隊一下子被打迴原形。沙定洲使出雷霆手段滅了其他幾個土司,強行吞並了他們的兵馬,這才沒出大亂子。


    但沙定洲自己畢竟也是領兵之人,他知道,這個方法太霸道,造成的後果不可預料,如果他後麵能反敗為勝,自然沒事,若是不能,自己的人馬頃刻間就會分崩離析。他們的部落當中,肯定還有大量忠於他們的人,自己總不能將這些人全殺了,所以一旦局勢對自己不利,這些人肯定會反水。


    目前擺在沙定洲麵前的是兩個問題,一個問題是,興華軍會不會打過來,如果他們真的敢打進來,沙定洲該怎麽防禦。另一個問題是,北麵還有個沐王府殘部在那裏,沙定洲雖然占領了昆明,但是位置非常尷尬,等於是被包夾在中間,兩麵作戰是兵家大忌,至少應該先集中兵力吃掉一個才行,兩害相較取其輕,沙定洲隻要不傻,就知道打沐王府是最好選擇。


    所以退入雲南之後的沙定洲,一方麵養精蓄銳,一方麵補充人馬,主力損失了一半,加上昆明駐軍,目前他隻剩下六萬多兵馬,必須將其恢複到十萬人的水平,好在把這些年積載的家底全部掏出來,還是能滿足這個需求的,不說多精銳,至少應該跟衛所兵是一個檔次。


    沙定洲招兵買馬,沐天波跟秦翼明帶著搬來的五千救兵從貴州借道,往曲靖府的方向趕,曲靖府的人馬在吳立身的帶領下也是日夜操練,隨時準備反攻昆明。雙方都在暗自積聚力量,一場大戰一觸即發。


    “老太君,你說大哥他們能打贏嗎?”石柱宣慰司之中,府衙的軍將一下被全部抽走,空蕩蕩的大廳就剩下了秦良玉和秦祚明,秦祚明開口問道。


    秦良玉歎了口氣道:“自古以來,改朝換代,都有氣數已盡的說法,我是即將入土的人了,大明走到今天這一步,我真不知道是不是氣數已盡,若不能逆天改命,恐怕這天下易主是早晚的事情了。如今流賊勢微,倒是建虜坐大,真不知道對於天下人算不算一場浩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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