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海軍中將,又是荷蘭的皇親國戚,安東尼奧的艦隊配置堪稱豪華,雖然跟範迪門的總部艦隊沒法比,但可以說是東印度公司除了巴達維亞總部之外,在其他分區最強的一支艦隊,這不僅僅是因為安東尼奧的身份問題,主要還是呂宋的位置比較重要,屬於連接南洋的中間樞紐,在此放置一支強大艦隊,可以威脅到大明、倭國、南洋諸國等各個方向。


    為了給興華軍一個教訓,安東尼奧是精銳盡出,艦隊以勇敢號為首,在安東尼奧的命令下,極速朝著新安港包抄過來。


    轟隆,碩大的炮彈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拖著長長的白色軌跡一頭紮進了海水之中,掀起了滔天的水柱,這發炮彈的落點距離克裏斯的船隻大約隻有不到百米。水花甚至濺到了他的甲板上。


    因為是試射,有誤差是很正常的。可這也已經把克裏斯和彼得等人嚇得雙腿發軟,他們知道東印度公司艦隊的戰鬥力,這一發是試射,此時此刻,他們一定在調整角度,下一輪齊射,一定會打中碼頭的船隻。


    克裏斯絕望地大喊道:“揚帆起航!揚帆起航!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唰的一聲,碩大的風帆被放下,巨大的船錨被收起,克裏斯的船隻開始緩慢發動,朝著港口外麵駛去。其實他們的商船上也配備了少量火炮,用來自衛。但是在這個距離上,他們的火炮夠不著安東尼奧的艦隊,另一方麵,讓他們跟東印度公司艦隊進行炮戰,借他們商人一個膽子,他們也不敢,隻能沒命地逃跑。


    安東尼奧冷笑一聲,“全體火炮抬高三度,左舷齊射,開火!”


    轟轟轟,三十艘大小戰艦,就拿勇敢號來說,不僅在船身外圍包裹了鐵甲,並且可以搭載三十六門重炮,一麵射擊就是十八門火炮,一個艦隊一麵的總火力可以達到兩百多門火炮。


    兩百多門重炮齊發,無數的炮彈遮天蔽日砸向了碼頭。轟隆轟隆,巨響不斷發出,碼頭上來不及逃離的各式商船瞬間被炮彈擊中。


    木屑飛濺,甲板上的水手們避之不及,一時間慘叫連連,死傷慘重。


    一發實心彈擊中了一艘正準備駛離的商船甲板,木質甲板瞬間被貫穿,炮彈一直砸穿了數層隔板,船隻吃水線下方的部分鑿出了一個大洞,海水唿啦一聲灌了進來。


    底層的水手們大吃一驚,“破口了!破口了!快封堵!”


    一群佛郎機人拿著木板,想要用長釘將木板釘在破口上,可是海水濕滑,許多水手直接摔倒在地,亂成一團。


    轟隆,又一艘商船的主桅杆被一炮打斷,吱呀吱呀,斷裂的桅杆搖搖欲墜,發出了讓人頭皮發麻的聲音。


    “快散開!快散開!桅杆要斷了!”船長在甲板上大喊著,一群水手抱頭鼠竄。哢嚓一聲,桅杆斷裂,砰的一下砸在了甲板上,數名來不及躲避的水手直接被砸倒在地,口噴鮮血,顯然是不行了。


    船長目眥欲裂,這可都是他的心血啊。


    “該死的魔鬼!東印度公司都是畜生!”他抄起火把,衝上船頭,將船上唯一一門用來自衛的火炮調轉過來,滋啦一下點燃了引線。


    轟的一聲,炮彈飛速射出,可這種中型火炮的射程非常有限,炮彈僅僅飛出一裏多地,就無力地墜落在海中。


    “渾蛋!在我的軍隊麵前竟然還敢抵抗,小夥子們,給我狠狠地打,讓他們看看誰才是這片海洋的主人!”看到竟然有商船敢發動還擊,安東尼奧簡直怒不可遏,雖然他們的火炮連自己的皮毛都傷不到,但這是一種態度,看見東印度公司的艦隊不趕緊投降,還敢反擊,如果不把他們滅了,如何能維持荷蘭艦隊的威嚴。


    轟轟轟,第二輪火炮如期發射,這一次,隨著艦隊越來越近,炮彈的落點不僅僅局限在碼頭的船隻上,連陸地上也被覆蓋了。


    “啊!啊!啊!”數聲慘叫傳來,方才還在跟佛郎機人說話的米餅攤老板,連人帶攤子被火炮命中,米餅爐子被爆炸掀起,撞在了他的身上,連周圍的客人都被擊倒數人。


    眾人翻滾在地,慘叫哀嚎著,老板的肋骨顯然是被砸斷了,他口中吐著血沫,在地上蠕動著,想要站起來,卻怎麽也站不起來,邊上的人也自顧不暇,根本沒有人施以援手。


    “快炮啊!”民眾們驚慌失措地尖叫著,四散逃竄,可是炮彈不長眼睛,隨著荷蘭艦隊的不斷接近,更多炮彈命中了奔逃的人群,實心彈擊中人體,好一點的也是斷胳膊斷腿,不好的直接就四分五裂,連個全屍也剩不下。


    在慘叫聲中,不斷夾雜著讓人牙酸的骨斷筋折的聲音。普通的民眾可不是士兵,也沒有受過什麽躲避炮彈的訓練,有的人甚至在極度恐懼之中癡傻一般直愣愣站在那裏,不躲不避,其結局就隻能是被炮彈給炸飛。


    碼頭上的巨大動靜顯然是驚動了當地的駐軍。這也算是高衡的疏忽,他萬萬沒想到襲擊會來自海上,混成旅和火銃旅都被安排在諒山府附近,抵擋可能的來自鄭氏朝廷的反撲,因為鄭氏的艦隊很弱小,連阮氏艦隊都能輕鬆吊打他們,所以高衡隻在新安港放了一個張超的槍兵營用來維持秩序和保護治安,誰能想到荷蘭人竟然會從海上發動進攻。


    “將軍!將軍!是荷蘭人!荷蘭人打過來了!”一名碼頭駐守的士兵渾身是血,跌跌撞撞衝進了張超的營帳。


    “荷蘭人?怎麽會?”張超一臉的難以置信,他們跟荷蘭人沒打過交道,怎麽人家就直接打過來了。


    張超見報信兵渾身是血的樣子,耳邊聽見大營外麵炮聲隆隆,立刻道:“會不會是海盜?”報信兵道:“不,碼頭上的佛郎機人說了,是東印度公司的正規軍!他們的火炮太猛了。”


    張超大怒,敵人竟然敢從海上襲擊,“點兵!槍兵營立刻集結!”


    張超發布了命令,槍兵營的大營並不靠近海岸,所以安東尼奧的艦隊炮彈沒有打中大營,也就沒有給興華軍的將士們造成損失。


    上千訓練有素的長槍兵立刻動員起來,在張超的命令下於大營內火速集結。高衡在人口擴大之後進行了一輪擴軍,也征召了不少新兵進入軍隊,組建了一個完整的槍兵旅,但不管怎麽樣,新安港是興華軍極為重要的港口,高衡沒有派出新兵駐紮,而是將張超和麾下的老兵調入了港口駐守。


    除此之外,港口還修築了數個炮台,安置了數門繳獲自安南的紅夷大炮,用來防禦可能的進攻。但是這種配置也就能消滅小規模的海盜攻擊。


    碰到一整個強大的荷蘭艦隊,光靠幾個炮台,幾門紅夷大炮,又如何能是他們的對手。


    “將軍!將軍!咱們不能衝動,對方船堅炮利,我們都是近戰兵種,就這麽衝上去,不是給他們當活靶子嗎?”一名連長衝到張超近前,大聲道。


    張超何嚐不明白這個道理,他們現在就算是去了岸邊,也是幹瞪眼,敵人在海上,用重炮進行遠距離攻擊,他們這些近戰部隊又能有什麽辦法?但張超是兵,遇到戰爭,最不能退縮的就是行伍之人。


    “弟兄們,我們是兵,兵就是來保護老百姓的,將軍把我們放在這裏,難道是用來幹瞪眼看著老百姓遭難的嗎?就算是死,也是我們先死,不能讓百姓死在我們前麵!大道理我不懂,但現在,他們最需要的就是我們,不管怎麽樣,我們也要去碼頭,該還擊還擊,該救人救人,都明白了嗎?”張超喊道。


    “得令!”一千名將士挺起胸膛,怒吼道。


    張超對方才說話的連長道:“派幾個人,立刻飛馬去諒山府報信,就說我們這裏遭到猛烈攻擊,請求援兵。你的連,分成數隊,上炮台,不管如何,我們不能認慫!盡量還擊,拖延時間,給老百姓爭取逃跑的時間。”


    連長重重抱拳道:“請將軍放心!我的人就算是死,也全部死在炮台上,絕不後退!”


    將士們飛速出發,衝到碼頭上,放眼望去,張超的心猛然揪在一起。誰能想到,荷蘭人火炮的破壞力竟然這麽大,海麵上漂浮著各種船隻的殘骸,大量的商人和水手在海水裏起起伏伏,大聲唿喊著救命。


    陸地上更是一片廢墟,商店、旅店、酒館被打得支離破碎,無數的屍體橫七豎八躺在各處,還有不少傷員在地上艱難蠕動著。到處都是奔逃的人群,到處都是唿救的聲音。


    張超目眥欲裂,這可都是興華軍費盡心血才創造的大好局麵啊,竟然被荷蘭人瞬間給摧毀了。


    “快救人!”張超命令道。


    士兵們立刻分散開來,背人的背人,抬人的抬人,盡量將民眾給安置到安全的地方。那連長帶著人衝到了炮台附近,一個連的士兵立刻分作數隊,登上了炮台。


    “開火!”轟轟轟,六門紅夷大炮同時發威,炮彈朝著衝在最前麵的勇敢號一股腦地打了過去。轟隆轟隆,水柱不斷湧起,一發炮彈命中了勇敢號的船身,可因為船的前端包裹了鐵甲的緣故,炮彈並沒有穿透,隻是把船身打得凹陷了下去,巨大的震動讓船隻急劇搖晃,安東尼奧一個站立不穩,差點摔倒。


    他是真的被激怒了,岸邊的炮台竟然敢還擊,艦隊高速靠上去,安東尼奧道:“換右舷火炮齊射,陸戰隊登船,殺上去,占領灘頭!”


    戰艦調轉船身,左舷火炮散熱,右舷火炮直接開火,與此同時,荷蘭軍隊展現出了高超的戰術素養,大量的小船從大船上放下,一隊隊陸戰隊士兵登船,奮力劃槳,朝著岸邊飛速駛來。


    要知道,這兩千士兵可都是荷蘭火槍兵,一旦登陸結成軍陣,將會發揮出恐怖的戰鬥力。


    與此同時,在戰場的不遠處,幾艘小船飛也似地往後方劃去,這是鄭氏用來監視戰況的船隻,一旦這邊開打,他們就立刻迴去稟報消息。為了策應此次攻勢,鄭主秘密集結了一萬兵馬給鄭祚率領,一雪前恥。此刻,大軍正集結在諒江路的安世縣,前方就是雞陵,過了雞陵就能直逼上文州。


    這一萬兵馬配備了兩千火銃手,還有近百門各式火炮,鄭主算是將家底全部掏出來了,若是這次再敗,鄭氏朝廷可能會陷入萬劫不複的境地,他們再也輸不起了。


    “開火!”轟轟轟,新安港,戰況已經進入了白熱化,荷蘭艦隊的大量炮彈朝著碼頭的炮台瘋狂傾瀉火力,雖然炮台造的還算是堅固,但也經受不住這麽多火炮的攢射。


    轟隆一聲,一座炮台直接垮塌,廢墟將駐守的士兵連同紅夷大炮一起埋葬。


    “不!我的商船!我的船!”蒲德曼簡直要抓狂了,除了希望號正在卸貨,所以處於一個避風位置,沒有暴露在荷蘭艦隊的炮口下之外,他的其他船隻幾乎全部被東印度公司的火力覆蓋,光是他肉眼能看到的,就至少已經被重創了一半的商船,其中有幾艘已經沉沒。這可都是他的心血啊,此刻,他真想把希望號開出來,用上麵的火炮進行還擊,大不了跟東印度公司同歸於盡。


    可是理智告訴他,若是真的這麽做了,隻會屍骨無存,死無葬身之地。


    “蒲德曼!快走!還傻站著幹嘛,船沒了還能造,人沒了就真沒了!”張超看見了不遠處發愣的蒲德曼,連忙大喊道。


    他這才反應過來,趕緊帶著一群荷蘭水手沒命地朝著張超所在的位置狂奔。炮彈就像是長了眼睛一般,追著他們打,在他們的腳後跟處,攆著他們一路轟打過來。


    “哼,碼頭的軍隊終於出動了。”安東尼奧放下千裏鏡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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