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門邊的伊浩仁想攔住他,卻在看到他壓抑的情緒時,放下了伸出去的手,轉身向床邊走去。


    蘇雩見伊浩仁走過來,低頭對兩個小孩道:“爹爹就是多睡了會兒,沒什麽事。紅兒,帶綠兒出去玩吧。”


    紅兒猶豫著,最後,還是拉了綠兒出去。


    “別跟我說,你不知道是怎麽迴事。”伊浩仁目光似有若無地掃向蘇雩,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


    “自然是知道。”蘇雩坐起來,閑閑地望向窗外。


    伊浩仁看著蘇雩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就來氣:“既然知道,為什麽不告訴秦懷竹?你知道他一下午有多擔心自責嗎?不停地說:若是早一點發現就好了……你們不是最好的朋友嗎?”


    蘇雩撤迴目光,看向伊浩仁:“你是心疼阿竹嗎?看來你對他也不是毫無感覺嘛。”


    “別岔開話題。跟他有什麽關係。我隻是看在你是我弟弟的份上,隨便關心一下而已,別以為我對你有多少好感。”伊浩仁不由放大了聲音。


    蘇雩有一瞬間的茫然:“原來,你知道我是你弟啊。”說起哥哥,不禁又神遊天外起來,也不知道沒有自己在那礙事。京師的那個哥哥是不是拿迴了他曾經的幸福。本來不想放手的,可似乎沒有抓住的必要性了。他這一生從不曾屈服於任何人任何事,可此時此刻卻不得不屈服於必死的命運,所以還是考慮現實比較好。“那既然,你認我這個弟弟,那小紅他們就拜託你和阿竹照顧了。”


    “別急著甩鍋,你先說清楚到底怎麽迴事?”


    “還能是什麽,自然之力第一選擇本就是他,我隻要動一下還迴去的念頭,便輕而易舉地做到了。隻是不曾想自然之力的反噬卻沒有停止。其實,倒也無所謂,這反噬不痛不癢的,隻是嗜睡罷了。比‘鎖功散’的疼舒服多了。我要睡了,哥哥去找阿竹玩吧!別打擾我。”


    “死孩子,我關心你啊,知不知道好歹。”


    盛夏的光穿透天幕,將清城籠罩在熱氣騰騰的氛圍中。


    翻天覆地的變化裏,曾經那寂寥寧靜的雪晴村杳無音信。連記憶也無法挽留。


    一年前姬良臣出征時,盛荊的百姓不曾想過,他們沉寂六年的國主還有再奮起的一天。也不曾想過,盛荊的國土能再擴張將近一半的麵積,並且帶迴他們傳奇一樣的蘇丞相。而姬良臣也似乎從無所作為變成了力挽狂瀾重鑄高峰的明君。這一年看似波瀾不驚,又暗流洶湧的對外抵禦擴張戰爭終於拉下了帷幕。而在這其中蘇相成了最大的功臣,他在齊越臥薪嚐膽五年,終於收穫了這撥雲見日得勝歸來的一天。百姓都讚揚他的“忍辱負重勞苦功高”,他們終於又見到了當年那個卓爾不群驚才絕艷風華無雙的蘇相。而蘇雩就像從來不曾存在一般,散成霧,吹成風,羽化成空。這美妙的誤讀啊!


    當然,這些身外之物,讚譽或誹謗,流芳百世或遺臭萬年於當事人而言都是無足輕重的。因為,姬良臣正對著蘇雩留下的信發愁,思考著是不是能去千草穀一趟探望一探。隻是,他離職了兩個月才迴來,這樣玩忽職守會不會不太好。況且前幾次都有國師浩仁或將軍秦字幫他坐鎮。現在國師被秦遊醫擄走了,秦字又被派去征伐不軌的小國。姬良臣兀自思索著……


    一道溫潤的聲音傳來:“良臣就走一趟吧,京師有我呢,不必擔心。小雩匆匆離開,我也不放心。”


    “你病才剛好,怎麽能再勞心勞力。”


    “無妨,隻是需要你裝個病,反正你稱病幾天不上朝也是常有的事,想來大臣應該不會大驚小怪。”


    “可是母後那邊這幾天似乎有異動,我怕……”


    “沒關係,我現在又重新擁有自然之力,應該能應付過來。你放心吧。”


    “那我爭取五天內迴來,還好千草穀不遠。”說著有些迫不及待地溜出宮,隻有幾名暗衛跟隨。


    姬良臣趕來千草穀時,正見眾人在房簷下一臉哀戚的樣子,小孩們也不見往日的活潑。


    他急切地向前,正要開口,秦懷竹攔住了他,一起在房簷下駐足。


    窗內傳來伊浩仁氣急敗壞的聲音,“我不管你了,反正要死的是你不是我。我也不像你這麽偉大,自己躲這兒等死。”


    “我沒躲我告訴他們了……”


    “是啊,你隻是沒說病情而已……”


    姬良臣聽著他們的對話,一路上忐忑不安的心,這會兒反而平靜了。無論怎樣他都會陪著他的。


    隻是,還不等他們見麵寒暄一句,一批人馬風風火火地將他們所在地小院包圍了。


    第33章 喋血宮堂


    蘇府清冷的小院內,蘇沂坐在竹椅裏,望著圍牆邊籬笆內前些天種下的向日葵,已經抽出新芽,嫩綠嫩綠得煞是可愛。可蘇沂盯著它們卻露出不耐煩的神色,仿佛嫌棄它們長得慢一般,不自覺地伸出手動用了“自然之力”,霎時間,新芽攀高,長成粗壯的枝幹,繼而枝葉伸展,花苞吐蕊綻放,開出大片大片燦金色的花海,隨風搖曳著,葵藿傾陽。至此,蘇沂才露出欣慰的笑,慢慢放下纖細的手。每次看到向日葵,他總能想到姬良臣那如沐春風地笑,讓他不自覺地開心,可隨之而來的也有無盡的痛苦。


    他已經在這裏坐了很久很久了,久到幾乎忘記時間的存在。


    可即使時間枯竭,他也無法忘記曾經的一切。


    無法忘記,便無法逃避。


    他一直是一個軟弱的人,即使在他人眼裏蘇相的身份風光無限,可他清醒地知道自己是一個軟弱的人。他喜歡逃避,如果可以忘掉痛苦,即使代價是忘掉一切快樂,他也是樂意的。即使是毀滅一切也是無所謂的,隻要能不痛苦。可人生怎能沒有痛苦呢?痛苦也不是逃避就能解決的。所以,不能再逃避了,他已經逃避了七年了。


    他望著宮城的方向,默默斂了眉,露出一如既往溫潤的笑。緩緩起身,朝那個憧憬過又逃避過的方向走去。


    京師清城,巍峨的宮城矗立在洶湧澎湃奔騰不息的清江邊上,悲憫眾生,俯視蒼涼。蓊蓊鬱鬱的宮柳,星羅棋布地點綴在紅牆綠瓦間,知了卻從不管著風景有多麽引人入勝,尖銳刺耳仿佛永不停歇地尖叫。一如皇宮大殿內讓人煩躁的氛圍。


    太後突如其來地出現在滿朝文武百官麵前。她站在龍椅下方高高的台階之上,華貴的禮服支撐著她趾高氣揚的架子,可是再厚的脂粉也遮不住她枯槁憔悴的形容,再沒有當年豆蔻年華入宮時的萬千風華。唯唯諾諾又害怕地打量著周圍的一切。


    姬良臣擊退一眾刺客從千草穀匆匆趕來,和伊浩仁站在台階下,冷靜地看著這有些失控的場麵。大臣們在大殿內竊竊私語,議論紛紛,嗡嗡嗡地猜測著事情的真相。


    姬良臣越過眾人依舊有條不紊閑庭信步地慢慢向前走著。他雖然未著朝服,風塵僕僕的便衣被他穿出一種不溫不火的帝王氣勢。站上丹墀時,沸反盈天的大殿,頓時鴉雀無聲,落針可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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