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再睜眼,還是冷森寂寥的房間。怕悔恨的餓狗冒出來咬他,怕那股鑽心裂肺的心絞。


    怕得不敢睡覺,也不敢睜眼。連說話都不敢大聲,怕把夢震散了。


    愛讓高傲的人卑微,讓自負的人自卑。讓無畏的人生畏,讓冷漠的人心碎。


    “遠洲。”丁凱複從後緊緊摟著餘遠洲,喘著粗氣告白道,“我這輩子,沒怕過什麽,唯獨怕你。”


    餘遠洲沒迴話。他腦子都被情欲箍包漿了,沒精力理他這些屁話。


    丁凱複也不是要他迴應,隻是想說。想把他心裏那堆積如山的,重若千斤的東西說出來。


    “我什麽都能抗。小時候,抗水泥,抗煤氣。後來抗刀,抗槍。長大了,抗家,抗恨,抗幾千人的飯碗。我什麽,都能抗,可就是扛不住你。我都,不知道,自己還能,窩囊成這b樣兒。”


    “我就像那個,0.9 。你是,5.1 。有你,我六得飛起。沒你,我,越乘越小。”


    “你是我的綠洲。我的毒藥。我的菩薩,我,都想給你磕頭上香。”


    餘遠洲實在是聽不下去了。


    他知道丁凱複想告白,搜腸刮肚地告白。但崩鍋兒的時候,沒人想聽宋小寶朗誦海燕。


    還磕頭上香。咋不再擺倆盤貢果,摞點蘋果香蕉大油桃。


    他偏過頭,臉上是一種痛苦和歡愉夾雜的表情:“你先別說話”


    這澡洗了一個半小時,皮都洗皺皺了。


    倆人都好幾年沒做了。三十來歲像處男開葷似的,乒鈴嘭隆地往一起撞,什麽洗發水沐浴露,劃拉得滿地都是。


    天黑了。


    丁凱複在廚房裏炸魚,餘遠洲躺在沙發上小睡。


    廚房昏黃的燈光在地上打出規整的三角。排油煙機的嗡嗡聲,點火的嗶剝聲,魚入鍋的嘩啦聲。


    丁凱複一邊做飯一邊傻樂,老牛反芻似的迴味。原來兩情相悅的性,是這麽甜蜜的事情。


    甜得像是西瓜最中間的那口,再澆一勺蜂蜜。


    甜得他飄忽,眩暈,眼前的一切都像是鍍了柔光濾鏡。


    黃色的大豆油,藍烤漆的平底鍋,印著淡綠碎花的長筷子。


    就連那土黃色的十三香盒子,都跟著可愛起來。瞅這上印的老頭子,這個叫王守義的老頭子,長得多他媽順眼。


    親愛的十三香。親愛的王守義。


    米飯的甜香,油和魚的鮮香,從廚房飄到客廳,把餘遠洲給饞醒了。


    他好幾年沒聞到這麽香的飯菜味兒了。飯店裏隻有調料和油煙子味兒。也就在家,才能聞到這麽純粹的食材香。


    丁凱複端著盤子從廚房裏出來,就見餘遠洲蜷在沙發上看他,眼珠在黑暗裏亮晶晶的,像隻小獸。


    丁凱複那心,就像蒸籠上的老麵包,稀暄。現在就算餘遠洲放個屁,都能吹陷下去一大片。


    “小白臉說你愛吃炸魚,我跟他學的。”他說罷又不想把功勞分喬季同一半兒,孩子氣地爭寵道,“我整的比他那個好。”


    提到喬季同,餘遠洲有點落寞:“不知道季同怎麽樣了,過得好不好。”


    丁凱複過來要抱他,他張開手臂,掀起眼皮看了丁凱複一眼。


    要放以前,這人聽他嘴裏提別人,立馬川劇變臉。剛才給了點甜頭,他怕丁凱複舊態複萌。


    意外丁凱複沒什麽反應,把他抱到椅子裏:“你要在意,我找人給打聽打聽。”


    “給他匯的錢,他都沒要。這小孩兒慣會逞強,我怕他過得不好。”餘遠洲語氣裏帶上點兒難受,“他不理我,我這心裏總像打了個結。”


    “別多合計。”丁凱複給他盛了滿滿一碗米飯,安慰道,“出來前兒我問他來不來銀拓,他沒答應。說來了就是對不起你。他沒怨你,他就那種磨唧人。腦腸子彎兒多,褶褶哄哄的。”


    倆人一邊吃飯一邊閑聊,氣氛難得的溫馨。


    餘遠洲有脾氣,但他本性溫和。隻要丁凱複正常,他就願意多說。


    “吃不了這麽多,”他往丁凱複的狗碗裏撥米飯,“下個月我要去郊外出趟外勤,估計要在外麵住一宿。”


    丁凱複給餘遠洲摘魚刺的手停了:“幾號?我跟你一起去。”


    “5號。好幾個人呢,也有安保公司的保鏢跟著。”


    “你們公司用的哪個安保?恆順?”


    “你怎麽知道?”


    “就這麽幾家,不是你就是他的。”丁凱複嗤笑一聲,“他家水平不行。郊外太危險了,我跟你去。”


    “涉及公司機密,外人不好帶。”


    “我一會兒給恆順的老der打個電話,這趟活讓他外包給銀拓。你過會兒把給他的資料也發我一份。”


    “那你跟著,你不也危險。”餘遠洲筷子懟著米飯,垂著眼睫毛小聲嘟囔,“七八個人,都指你護著,我不心疼似的。”


    丁凱複愣了下。隨後脖子肉眼可見地紅起來了。從衣領子裏往上爬,像是山上開的杜鵑花,摧枯拉朽的,一路開到腦門兒。就連小臂上的紋身都泛著紅,剛紋的似的。


    “我不管別人,”他那舌頭像是著火了,嘴燙地來迴錯,“我就,就管自己,自己媳婦兒。”


    這話說完,餘遠洲還沒怎麽樣,丁凱複自己就紅透了。倆大手在夾著筷子在空中頓著,像隻煮熟的龍蝦。


    “為什麽你不是我媳婦兒。”餘遠洲說到這裏,像是意識到了什麽:“gay也分男方女方?”


    “分。”丁凱複寵溺一笑,低頭給他挑魚刺,“上人的是1,被上的是0。兩邊都行0.5 。1管0叫媳婦兒沒毛病。跟男女一樣。”


    “可我不是0。”


    餘遠洲沉吟片刻,在心裏給自己歸類。半晌,他像是找到了答案,睜著一雙清炯炯的眼睛看丁凱複,“我說不定是0.5。要不你也讓我也當迴1?”


    作者有話說:


    叮,你的親親老婆發出一個反攻邀請。


    大狗,危。


    餘哥:(gay前)我不是gay。


    (gay後)我不是零。


    總結:對自己從來沒有過清晰的印知


    第一百零七章


    丁凱複眼睛倏一下瞪得溜圓,嗓門兒也跟著高:“你想當1?!”


    餘遠洲也跟著嚇一跳:“你那麽大反應幹什麽。”


    “你不說你直男?”丁凱複指著自己的臉笑,“口味這麽重?”


    “我就是好奇,”餘遠洲戰術性推眼鏡,“當1什麽滋味兒。”


    丁凱複握著嘴咳了一聲:“就你跟女的那滋味兒。”


    “我哪知道跟女的什麽滋味兒。”


    這話一出,兩人麵上都空了一下。


    “你沒跟女的處過?”丁凱複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你大學不是有對象?”


    “不到二十的小姑娘,想什麽呢。”


    “那那包租婆呢,她那麽大歲數了,不可能不跟你提,你沒跟她...”


    “那前兒楓姐才三十三,哪麽大歲數了就。”餘遠洲說道這兒,也覺得丟臉,解釋了一句:“我不像你。我比較...咳,潔身自好。”


    “你是不是就我?”丁凱複簡直要語無倫次了,“你就我一個正經對象?!”


    其實丁凱複也不是說多在意這個事兒。直男大多有處女情結,通訊錄這方麵比較開放。


    但他有極強的獨占欲和恐懼心。他不是在意性經曆,是在意性經曆背後,殘留下的迴憶和感情。


    因為怕被比較。


    他自己心裏門兒清,就他幹的那些狗b事兒,能比得過誰啊。


    狗屎都比不過,誰都可以把他摁地上摩擦。


    所以他自卑,害怕。


    但沒想到,餘遠洲竟從未有過親密關係。


    就好比說去打拳,你知道你誰也幹不過,隻有被虐的份兒。結果進場一看,擂台上就自己。


    他慶幸的同時,又覺得餘遠洲可憐,而自己可憎。


    “我純1。”丁凱複抓著餘遠洲的手,“但你要想,也不是不行。”


    餘遠洲咂麽了一下他這句話,問道:“純1是不是抵觸在下麵?”


    “無b所謂。隻要你高興,我隨你玩兒。”


    餘遠洲聽到這個玩兒字,生理不適地皺起眉毛:“什麽玩兒。這種事就是你情我願的。不樂意拉倒,我還能強迫你怎麽著。”


    “那以前我強迫你的怎麽算。”


    “不算了。”餘遠洲抽迴自己的手,埋頭吃飯:“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


    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


    輕飄飄的一句話,聽在丁凱複的耳朵裏,五雷轟頂。


    這話,勸別人好用。勸自己,何其困難。


    怎麽過?強暴怎麽過?侮辱怎麽過?監禁,威脅,逼迫,割腕,得病,遠走他鄉,愧疚於人,這些都怎麽過?


    這要是他丁凱複,別說過,扒皮抽筋剁成肉泥,都難消心頭之恨。


    他沉默半晌,從椅子上滑下來,噗通一聲跪倒餘遠洲跟前。


    這一跪相當結實,把餘遠洲筷子都嚇掉了,慌裏慌張地撂下飯碗:“你幹什麽!起來!”


    丁凱複舉起右手,拇指壓著小指發誓:“餘遠洲。我付金梟對天發誓,往後再讓你少一根頭發絲兒,就不得好死。”


    “說的什麽東西!”餘遠洲往上提溜他,“我可受不起!”


    “受得起。”丁凱複抓著他的腰,以一個十分虔誠的姿態,緩緩把臉埋到他的大腿上,“你什麽都受得起。”


    滾燙的氣兒撲在餘遠洲的大腿肉上,一字一字,炮烙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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