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一個文件夾跳進了他的眼睛。


    命名隻有兩個字:「老師」。


    餘遠洲心下一動,鬼使神差地點開了。


    裏麵是大量的照片,且都是對同一人的偷拍。年代久遠,像素模糊。


    照片上是個二十七八的男人,白襯衫黑西褲,戴著金絲眼鏡。照片背景大多是黑板,黑板上是遒勁的板書,謄抄著詩詞。


    這應當是一個教語文的老師。


    不。這不重要。重要的是。更重要的是。


    這個老師,和他太像了。臉型,身材,眼鏡。有多像呢,像到要是照片上這人代替自己上班,不熟的同事都看不出來。


    餘遠洲覺得臉皮一陣陣發辣,辣到發麻。


    他快速地叉掉文檔,就像屏幕上有鬼。手忙腳亂地關了電腦,幾乎是落荒而逃。一路順著安全通道跑到樓下,靠著牆壁大口喘氣。


    三月的地上已經不見殘雪。可他的心,卻像是墜到三九寒冬。


    他終於知道老師是誰了。他也終於知道自己是誰了。


    餘遠洲抖著手從褲兜裏掏出手機,撥了段立軒的號碼。


    段立軒秒接的:“哎,洲兒。”


    餘遠洲壓低聲音道:“我拷到了丁凱複電腦裏的文件,你看看有沒有用得上的。”


    段立軒問:“你是不是冒險了?”


    “你到底要不要看,不看我掛了。”


    “哎,別掛。咋還生氣了?”段立軒在電話裏好聲好氣地哄,“我明天中午到d城,怎麽接你方便?”


    “你先過來,時間我再聯係你。”餘遠洲說完卻沒掛電話,隻是唿唿喘著。


    段立軒等了一會兒,問道:“是不是遇著難處了?”


    餘遠洲順著牆麵滑坐到地上,手指摸著陶土磚的縫隙:“你能查著丁凱複曆任情人的照片嗎?”


    “你查這玩意兒幹啥?”


    “能查著嗎。”


    “能是能。但他這人私生活處理得謹慎,想查全有點難度。”


    “不用查全。有一個算一個。哪怕就一個。”


    “那行,我明兒到d城後,先給你辦這事兒。”


    ----


    手機響了。


    丁凱複從床頭櫃摸到手機,眯縫著眼睛劃了接聽。


    “喂。”


    “老大,您現在方便嗎。”


    “嗯。講。”


    “嫂子的那個電擊槍,生產商叫龍通保安器材,是圓春的主要器材供應商之一。這款型號沒有上市,是去年給圓春高層新春禮盒裏的特供品,隻生產了十五支。”


    丁凱複愣了兩秒,從床上坐起來。


    “接著講。”


    “槍有多次使用痕跡。拿到禮盒的這十五個人裏麵,有涉黑背景的隻有段家兄弟。段立宏月前去了馬來西亞,段立軒現下在x市。”


    丁凱複死攥著被子,指關節的骨頭像是鋼筋,馬上要戳破那層薄皮。


    “我還當什麽大不了的角兒,原來是瞎子阿炳。你去查一下叫蜀九香的火鍋城,拷一份附近的監控。”


    “是。嫂子那邊怎麽辦?要不要加大監視力度?”


    丁凱複仰起頭,把後腦勺磕到牆上。他皺著眉閉上眼,咬緊了牙。咬肌一跳一跳,像兩顆疼痛的心髒。


    “隨他去。我倒要看看,他能背叛我到哪一步。”


    “是。”


    “傻強那邊怎麽樣了?”


    “倆孩子都安頓利索了。老太太先放城西的養老院,等肖磊迴來接。”


    “在養老院附近給找個房子。”


    “哎,好。”


    丁凱複掛掉電話,晃了一會兒神。把手伸進襯衫,在心髒的位置上用力抓撓起來。


    抓了一會兒,從床頭櫃摸起煙盒,磕了一根塞到嘴裏。甩開打火機點了火,兇猛地吸了幾口。吸得太急,嗆得直咳。咳出來的眼淚從眼頭蜿蜒而下,順著鼻梁滑到唇邊。他伸出舌頭舔掉那滴不值錢的眼淚,咂了下嘴。隨後把煙梗撚在煙灰缸裏,力道大得床頭櫃都跟著響。


    掀開被子起了床,推開隔間的門。坐到桌前剛要掰電腦,手頓住了。轉而拉開抽屜,從夾層裏拿出柄黑光燈。對著桌麵一照,赫然顯現出兩個白色方框。


    筆記本電腦的位置,和大方框偏離了一公分。鼠標的位置,更是完全落在小方框外。


    丁凱複把黑光燈扔迴抽屜,起身走到窗前,嘩啦一聲拉開窗戶。


    淺青色的春天,飄著混沌的雲,不幹不淨。林立的高樓像是一根根大釘子,鉛灰,青白,直挺挺地紮在地上。


    他已經接受了餘遠洲不喜歡自己。但他萬不能接受餘遠洲在自己背後揚刀。


    心髒變成了三角形,在胸腔裏轉著圈地撲騰。丁凱複又伸手在胸前抓了幾把。


    想不明白原因。


    餘遠洲為什麽要背叛自己?為了什麽?段立軒能給他的,自己哪一樣不能給?


    走廊響起了皮鞋的腳步聲。緊接著門開了。


    “遠洲。”丁凱複沒有迴頭。


    “嗯。”餘遠洲走到助理的桌旁坐下,用電腦屏幕擋住臉。


    “周五有個家宴,晚上我不迴去了。”


    “嗯。”


    “你不問問是什麽家宴?”


    “什麽?”


    “我迴歸丁家的紀念日。”


    餘遠洲點開郵件查看,鼠標的哢噠聲迴蕩在空曠的辦公室裏。


    “是麽。”


    丁凱複轉過頭。他頭發睡得亂糟糟的,掉下來一綹在額角。被梆硬的風通過,像是根揚起的鞭,狠狠抽打著他的眉眼。


    “遠洲,我好像從沒問過你。”丁凱複很少用這麽軟的口氣說話,“你有什麽想要的嗎。”


    餘遠洲仍舊沒有看他。手指在鍵盤上劈裏啪啦地敲著,迴複並不重要的郵件。


    作者有話說:


    餘哥:我想要你shi。


    第三十八章


    周五那天傍晚,丁凱複一走,餘遠洲就掏出手機給段立軒發消息。


    “今晚。在哪兒?”


    “金鹿酒店2301。”


    餘遠洲膈應丁凱複,恨屋及烏,連金鹿酒店那一片都不想去。


    “能不能換個地方?”


    “d城就他家隔音最好。”


    餘遠洲歎了口氣,摁滅屏幕。穿上大衣準備走人。


    剛推開辦公室門,就見到蹲在牆根的傻強。他露出個略討好的笑:“大嫂,好久不見。”


    餘遠洲胸口一緊。如今這樣麵對麵地看,更覺得像。


    “這幾天沒見著你,去哪兒了?”


    “去南方出趟差。”


    “今兒換你監視我?”


    “別說那麽難聽,這是貼身保護。”


    餘遠洲大步往電梯口走:“我不想吃外賣,你陪我在外麵吃一口吧。”


    傻強不疑有他,屁顛屁顛地跟了上去:“吃啥?老婊子燒烤?”


    餘遠洲迴憶了下老妹子燒烤的地理位置和內部環境,答應道:“行。走吧。”


    六點半,燒烤店還不算滿當。兩人一進門,傻強就輕車熟路地跟老板打招唿:“辮兒,包廂有空的沒?就我和嫂子倆人,不占你大地兒。”


    老板臉上的肉顫了下,像是記起了餘遠洲。他從櫃台後走過來,笑嗬嗬地擺手:“別的,就去最裏麵那間兒,桌子太小東西排不開。”


    兩人進包廂落了座,傻強拿著菜單嘬了下嘴:“哎呀,還得是大包廂舒坦。”


    餘遠洲從鏡片上掃了他一眼。


    曾經傻強的心眼子讓他覺得可愛,今日卻分外可憎。


    “你酒量怎麽樣?白的能喝?”


    “能啊。嫂子也來點?”


    “嗯。酒我點吧。”


    菜上得很快,沒一會兒桌子就擺滿了。


    餘遠洲給傻強倒了杯酒,傻強連連推脫:“嫂子,別,該我給你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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