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人多,能湊四桌。


    其他人做準備工作,田翠荷主廚,池溪打下手,也就十來個菜,全都做好之後便要開始吃年夜飯了。


    色香味俱佳的菜肴擺上桌,王大虎樂得嘴巴合不攏,笑嗬嗬地說:“嬸娘,嫂子,你們的手藝真不錯,這普普通通的菜被你們做得這般香,勾得我口水都要流出來了。”


    其他人亦是如此。


    恨不得立馬就擼起袖子開吃。


    池溪和田翠荷供奉了祖宗以後,田翠荷作為長輩便笑著開口:“大家忙了這麽久,都餓了,趕緊坐下吃飯吧!咱們這個年夜飯吃得熱鬧,今日過後便是新的一年,祝諸位諸事順利,身體健康,多多掙錢,早日得償所願。”


    “多謝嬸娘,也祝嬸娘健健康康,萬事如意,心想事成!祝嫂子生意興隆,紅紅火火!”


    王大虎開了個頭,眾人都站起來端起酒敬田翠荷和池溪,一個個嘴像是抹了油一樣說著吉祥話,說得田翠荷笑容滿麵。


    池溪也跟著站起身來,在眾人都敬酒結束之後,她才眉目帶笑地以雞湯代酒,敬田翠荷,笑著說:“娘,吉祥話都被他們說完了,我便說點別的,希望新的一年我們一切都好,希望大壯個平平安安,希望我們一家早日團聚,希望我們得償所願!”


    田翠荷笑著點頭,也端起了麵前的雞湯,笑著說:“小溪所言,便是我所期盼的,借你吉言,喝下這杯雞湯,咱們便吃飯吧!”


    “好!”


    池溪笑了一聲,剛端著碗遞到嘴邊,院門口便傳來了敲門聲,眾人扭頭望去,就見池鐵根眸色複雜地盯著他們看。


    王大虎最先站起身來,擋在了田翠荷和池溪的麵前,神色不悅地問:“你來作甚?”


    池家做的那些缺德事,就算曾作為土匪的他們都很不恥。


    他們對池家人,自然沒有好臉色。


    池鐵根見池溪坐在人群中,神色寡淡地看他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一時間心情十分複雜。


    食物的香氣讓他口裏生津,餓得抽痛的胃咕咕直叫。


    他的臉瞬間變得火辣辣的,一種名叫屈辱的陌生情緒快速蔓延,讓他一刻也受不住,幾乎下意識地扭頭就跑。


    “有事說事,跑什麽?”


    池溪冷淡的聲音,讓池鐵根頓住了腳步,神色更是複雜了。


    池溪這才注意到他的手裏拿著一些雜七雜八的食物,有紅薯有年糕甚至還有幾片黃菜葉。


    嚴格說來,池溪是不該恨池鐵根的,畢竟這個人不是她親爹,即便沒有管過她,但也沒有真的害過她。


    她以前對他有恨有怨言,也不過是建立在他是她親爹的基礎上。


    “談談嗎?”


    池溪不是聖母,做不到以德報怨,但她不能對蘇秀英出手,總要有人替她整治蘇秀英。


    池鐵根咽咽口水,眼神不自然地掃向桌上色香味俱全的美味佳肴,池溪裝作看不見,抬腳走進堂屋,池鐵根腳步艱難地跟上。


    “你不是說要跟蘇秀英和離嗎?”池溪笑了一聲:“但我覺得這並不符合我的心意。”


    池鐵根眉頭一挑,側頭望著嘴角帶笑的池溪,眼眸閃了閃,低聲問道:“你這是什麽意思?”


    池溪眯了眯眼,淡聲說:“你明白我的意思。”


    她從不覺得自己是個好人,她也沒有大度到讓幾次三番傷害自己的人好過。


    若非小靈提醒她不能殺生,她絕不會留著沾染她和兒子鮮血的蘇秀英與池桃兒好端端的活在這世上。


    但如今看到蘇秀英和池桃兒的下場,她倒覺得有些人活著,可以比死了還痛苦。


    對蘇秀英來說,兒子和丈夫就是她人生的全部,她再如何囂張跋扈,都有軟肋。


    而池桃兒,最在意的是她自己,最想要的過上好日子,永遠站在比池溪更高的位置,什麽都要池溪比,那池溪便要讓她望塵莫及,永遠將她踩在塵埃裏。


    池鐵根琢磨著池溪的意思,隨後深深地望著池溪,像是頭一迴認識這個人一樣,沉默了好半晌才神色複雜地說:“我有什麽好處?”


    他現在連吃的都沒有,大兒子還躺在床上動彈不得,小兒子年紀還小,這個家還要靠他撐起來。


    他不能白白聽了池溪的話而一無所獲。


    “我願意給你一個幹活的機會,你想要什麽,就靠你自己的努力去獲取。”


    池溪當然不會白給池鐵根好處,她微笑著說:“我不會為難你,別人是什麽待遇,你便是什麽待遇。我家給的工錢不算太高,但省著點,養活三個人也該夠了。你願不願意如我所願,自己掂量,我們席家也不缺你一個幫工,但給你的機會,隻此一次!”


    池鐵根咬了咬後槽牙,低聲道:“給我一份吃食。”


    “工錢來抵。”


    “行!”


    池鐵根從席家帶走了好些吃食,王大虎看得眉頭緊皺,很不明白池溪這是什麽操作:“大嫂,你怎麽以德報怨?這姓池的當初是怎麽對你的,大家看在眼裏,你怎麽還給他吃的?這種壞透了的人家就該讓他們活活餓死!省得留在這世間浪費糧食!”


    “我這麽做,自有我的用意,先吃飯吧!不然飯菜都涼了。”


    眾人雖然沒看懂,但也沒資格幹涉池溪的決定。


    一個個吃得肚子鼓鼓還意猶未盡,笑嗬嗬地說:“嫂子,這年夜飯的味道真好,是我這輩子吃過最好吃的飯菜!”


    “你們就別誇了,都吃飽了就趕緊迴去歇息,一會兒就要天黑了!”


    眼看著天色慢慢地暗了下來,田翠荷便溫柔地下了逐客令。


    她們到底隻是兩個女人,天亮的時候大家都在院子裏還好,這天都快黑了,留男人在家裏總歸是不合規矩的。


    王大虎等人也沒有久留,紛紛笑著告辭離去。


    人滿為患的院子瞬間就空了,池溪在堂屋裏燃上蠟燭,又燒了一盆柴火,拉著田翠荷坐著守歲。


    守歲守歲,長命百歲。


    平日裏不熬夜的人們這一日都會熬到夜深子時,在第一時刻迎接新一年的到來。


    東洲。


    席大壯剛迴到住處,渾身寒涼,頭上覆了一層雪白。


    武衡一看到他便急忙迎上去,焦急地問道:“少將軍,張翔那老匹夫還是不肯鬆口嗎?”


    張翔便是東洲的總兵都督,曾跟隨席大壯的親爹征戰沙場打天下,後來被先帝調來了東洲,這才跟席家的關係越發疏遠。


    但不可否認的是,他年輕的時候,受過席大壯他爹的很多提攜和恩惠不說,席大壯他爹還救過他的性命。


    席大壯的臉色有些難看,冷幽幽地笑了起來:“鬆不鬆口,由不得他!”


    東洲乃是皇朝的最東防線,現如今東臨國和涼川的兵馬已經駐紮在東洲附近,盤桓不去,打定主意隻要尋到機會就會毫不猶豫地發起進攻。


    而作為東洲總兵的張翔除了迎戰,他沒有任何辦法。


    他也該清楚,朝廷現在無兵可調,無將可用,他不想成為千古罪人,就隻能暗中啟用曾被稱為天才將軍的席大壯。


    但席大壯這個人,是會反噬的,隻要讓他抓到哪怕一丁點機會,東洲遲早會成為他的天下,而張翔這個總兵都督一樣脫不了幹係。


    可若是不用席大壯,他抵禦不了外敵,照樣得人頭落地。


    這也是席大壯毅然決然地來到東洲的原因。


    武衡咬了咬牙,冷聲說:“東臨和涼州虎視眈眈,朝廷視而不見無能為力,且看這老匹夫能嘴硬到幾時!”


    席大壯握著茶杯,輕輕地摩挲著,眼神隱晦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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