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相國的大炮順利渡過黃河。


    不過完成渡河後,他仍然需要繼續鋪設軌道向前,然後一直這樣到衛輝再進入衛河。


    剩下就不需要再走陸路了。


    衛河有水道北上進入漳河,漳河北上也有水道進入滹沱河,最終他的大炮可以在河北目前這三大主要水係間一路向北直到京城。


    而這些水道因為他的大炮通過,也將全部得到疏浚。


    實際上之前這些年,河北士紳也在這麽幹,畢竟有足夠的經濟利益驅動,而且他們還在修路,修橋,修堤壩,不得不說一旦進入分裂狀態,地方士紳都立刻精神滿滿,過去讓他們幹點什麽那都半死不活,可一旦頭頂上沒有了大一統的政權,那一下子就切換了狀態。


    為自己和為國家那是絕對不一樣的。


    然而……


    他們辛辛苦苦全便宜了楊豐啊!


    從楊豐作亂開始,到現在已經第九個年頭,這些年他們在割據狀態下的所有建設成就,全都被楊豐白嫖了,九年間無數白銀,無數心血,無數付出,甚至他們還提前給楊豐清理了那些特殊種類,結果一切就這樣被他白嫖了。


    然而他們又能怎樣呢?


    打又打不過!


    事實上北直隸士紳也都放棄掙紮,他們嘴上喊著有二十萬新軍,但實際上他們都很清楚,打是肯定打不過的。


    所以現在都在趁著楊豐移動緩慢,趕緊向著山西逃亡。


    包括山東士紳也在向山西。


    準確說是潞安,也就是元老院所在地。


    而元老院則調集他們手中還能給確保可靠的軍隊,在天井關等太行山主要關口布防,他們的目的應該就是暫時守住太行山,這樣他們背後還有山西,而且就算還保不住,他們也可以從容撤往陝西。


    這時候倒是大同國成了他們一致的選擇,而且元老院已經在和大同國談判合並。


    然後山陝共同組成新的大同國。


    不過隨著楊豐的這種驅趕,還有元老院事實上放棄太行山以東,北直隸和山東那些不怕投降的,也基本上全都放棄了掙紮,各地新軍將領在西逃,士兵在攜帶武器逃跑迴家,地方貧民在迫不及待起來打土豪,官員們在逃跑,紅巾軍各路大軍,包括京城的京營,也在迅速南下占領北直隸和山東各地,整個華北一片混亂。


    秩序蕩然無存。


    而秩序的崩潰則帶來很多不可避免的事情。


    尤其是那些舉家西逃的士紳,更是恍如這片土地上行走的肥肉般。


    逃兵們在打劫他們,刁民們在圍攻他們,他們的金銀財寶不斷被搶走,甚至他們的女人都被扛走。


    無數琴棋書畫的嬌小姐們,被那些粗野的刁民扛進自己的茅草屋。


    她們哭泣著承受這時代的灰燼。


    那些逃亡士紳的死屍在各地隨處可見,就像饑荒時代被他們逼死的餓殍般任由野狗啃咬。


    這個衣冠淪喪的世界裏,他們猶如野草般卑微。


    世代顯赫的身份保護不了他們,飽讀詩書也保護不了他們,甚至他們重金雇傭的保鏢都保護不了他們……


    實際上後者更喜歡自己拿。


    這個時候還敢雇傭保鏢的那是真傻。


    世界終於真實了。


    殘酷的真實。


    衛河岸邊。


    “刁民,這些刁民!”


    前山東孔孟騎士團騎士,現在的流亡官員張鳳翔,騎著馬拎著短槍悲憤的看著前方。


    在他前麵是一群歡樂的刁民。


    在這些刁民中間是幾個正在被毆打的老鄉賢,聽他們求饒的口音應該就是大名府本地的,估計是想西逃被這些刁民發現,他們的慘叫聲和刁民們的笑聲讓張鳳翔感覺現實是如此的魔幻。曾經他們都是這片土地的主宰者,他們可以任意鞭打甚至弄死這些刁民,他們一句話就能讓這些刁民家破人亡,但現在他們隻能在後者毆打中哀嚎。


    還有女人在哭泣。


    緊接著一個身穿綢緞的少女被一個粗野的漢子扛出,快快樂樂的走向遠處那片破破爛爛的茅草房。


    後麵一個穿著青衫的男子掙紮著伸出手,仿佛在試圖把她拉住。


    然後緊接著被周圍幾個刁民打倒,少女的哭聲和他的慘叫,在這片即將豐收的麥田間迴蕩。


    他突然看到了張鳳翔……


    “元蓬,救我!”


    他仿佛看到救星般在那裏尖叫著。


    然後那些刁民的目光瞬間轉向了還在感慨中的張鳳翔。


    後者立刻清醒……


    “諸位鄉親請便,某隻是路過而已!”


    他毫不猶豫的說道。


    緊接著他手中短槍指著天空,同時露出衣服裏麵的精製鎧甲,而他身後的馬車裏麵,他的族人們也戰戰兢兢的舉起最新式的燧發槍,說到底他好歹也是孔孟騎士,未來也是要在咱大明和咱大清做兩朝尚書的,還不至於連這都不懂,甚至其中一輛馬車上,他的兩個族弟還亮出了百虎齊奔。


    這個東西很有威懾,雖然明朝的火箭之類對有鎧甲的目標殺傷力不足,但對這些刁民就是大殺器了。


    那些刁民默默看著他們。


    “元蓬救我!”


    那青衫還在哀嚎著。


    張鳳翔向後麵一招手,他家族的車隊迅速向前,那些刁民也沒動,他們就這樣對峙著逐漸走過。


    張鳳翔絲毫不敢放鬆警惕,甚至把第二支短槍也拿起。


    他一手一支短槍,就跟決鬥的牛仔般,騎在馬上看著那些刁民,後麵他那些家眷們也在馬車裏端著火槍,戰戰兢兢看著那些刁民,他那兩個族弟拿著火折子在百虎齊奔後麵戰戰兢兢看著那些刁民……


    “元蓬……”


    青衫還在哀嚎著。


    一個刁民示威般一連枷敲在他腦袋上。


    然後他終於不再哀嚎了。


    張鳳翔長出一口氣,仿佛這樣自己就不用再受良心的拷問了。


    而得益於他們手中的武器,尤其是百虎齊奔的威懾,那些刁民們也終究沒敢對他們動手。


    很快他們走了過去。


    然後所有人都長出一口氣。


    百虎齊奔箭車上,他的一個族弟拿著火折子的手本能的垂下,鬼使神差般杵到了火箭的引信上,但他並沒有立刻察覺,直到火星燒手才低頭看見,在他的驚叫中張鳳翔轉過頭。下一刻就看見一支火箭帶著尖銳的唿嘯驟然飛出,緊接著那一車火箭就開始了瘋狂噴射,他的倆族弟在火焰燒灼中慘叫著撲落車下,而那些刁民則目瞪口呆的看著這一幕。


    天空中火箭的煙跡瞬間拉起一道壯觀的弧線。


    刺耳的唿嘯響徹天空。


    但問題是這是馬車上,這東西一響起,拉車的馬怎麽受得了,那馬悲鳴一聲立刻開始狂奔。


    原本向著衛河的火箭瞬間改變目標,直撲張鳳翔和他那些拎著槍的族人。


    在他們的驚恐尖叫中,他們和他們的戰馬立刻被火箭淹沒,雖然這種火箭肯定射不穿他們的板甲,但那些戰馬受不了,而且百虎齊奔箭前頭是炸的,威力小歸小,它也是能炸的。


    一支支火箭在他們周圍炸開。


    甚至還有紮在戰馬身上炸的,那些馬全都瘋了。


    它們嘶鳴著狂奔。


    好在時間很短,哪怕百虎齊奔箭也就是轉眼間,射完的火箭車燃燒著,硝煙彌漫中是那些載著家眷的馬車,那些拉車的馬同樣受驚狂奔,一輛馬車隨即翻倒在地,車上載著的箱子跌落,裏麵的金銀立刻倒出。刁民們一下子清醒,歡唿著蜂擁而上,這時候控製住了戰馬的張鳳翔罵了一句,立刻對著一名刁民扣動了扳機。


    後者在槍聲中倒下。


    但緊接著一支魚叉飛向張鳳翔,雖然沒有命中他,卻紮在了戰馬脖子上。


    那戰馬隨即痛苦的倒下,張鳳翔被馬壓住腿,他在那裏奮力掙紮,就在此時他前麵一輛馬車被逼停,緊接著伴隨車裏他老婆的尖叫,那些刁民蜂擁而上,其中一個很幹脆的把他老婆拽出。他這時候才二十出頭,他老婆也正年輕,那渾身破衣爛衫的刁民,很開心的扛起他老婆,順手從裏麵拽出一包金銀,向著地上抖落。


    那些原本還想爭搶他老婆的刁民們,立刻轉移目標撲向地上金銀。


    “走,跟我迴去洞房了,以後跟著我好好過日子,給我多生幾個兒子!”


    扛著他老婆的刁民快樂的拍了拍他老婆說道。


    “刁民,你們這些天殺的刁民!”


    張鳳翔悲憤的吼叫著。


    但斷了腿的他,也隻能在那裏眼睜睜看著自己老婆被扛走。


    而就在此時,其他那些馬車也都被逼停,裏麵他的宗族女眷們和攜帶的金銀財寶被那些刁民歡樂的瓜分。


    緊接著一個拿著個巨大銀錠的刁民走到他麵前,張鳳翔立刻醒悟,他驚恐的看著後者,那刁民把銀錠放到他麵前……


    “大老爺,謝您的賞!”


    那刁民笑著說道。


    然後這個家夥隨手撿起他掉落的另一支短槍,奇怪的看著這個沒有火繩的短槍。


    “直接扣扳機,這是自生火銃!”


    一個扛著某嬌小姐的刁民在旁邊走過說道。


    拿著短槍的刁民這才醒悟,直接瞄準了張鳳翔的腦袋扣動扳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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