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陛下的祭天沒有引起什麽波瀾……


    他這時候祭天是很合理的,雖然隻是象征意義上的江山一統,但那也終究是江山一統了。


    大明折騰到現在都八年了。


    從萬曆二十三年,折騰到現在都萬曆三十年了,就算整數也超過七年了。


    從最初的一場小小兵變到京城被攻陷,再到楊豐盤踞天津,然後再到朝廷處置失當最終引發楊豐二打京城,血洗京城屠戮公卿,甚至挾天子以令諸侯引發天下徹底崩盤。


    然後挾天子南征。


    南都淪陷弘光逃亡最終大明分崩離析。


    一直到現在事實上還沒完成一統,但終究已經看到一統的曙光了。


    也的確值得祭天了。


    而且祭天可以向天下顯示他的正統性,也算是從思想上開始重新收拾人心的第一步了。


    畢竟大家都明白這個一統是怎麽迴事。


    光朝廷就三個啊!


    楊豐擁兵三十萬盤踞南北兩京,手下坐擁四千萬人口,這放到什麽時代都是隨時可以奪天下的。


    北方五省準確說四省聯盟以二十五萬大軍割據自保,至今元老院還沒有奉旨解散,不但沒有解散,反而已經擁有了強大的武力,這時候說實話就是他們和皇帝打一場都不好說誰輸誰贏。北方還有以李成梁為首一堆藩鎮,李成梁坐擁山海關外幾乎快趕上當年遼國了,就算那幾個小藩鎮,也都是坐擁數萬精銳,放到唐朝至少也是個河朔三鎮級別的。


    就算皇帝陛下已經直接控製的幾個省不全是他說了算的。


    湖廣江西的確投降了,但各府州縣的議事會鄉賢會可沒奉旨解散,地方官員也都是過去弘光朝的。


    至於四川雲貴也一樣。


    事實上就是沐家控製雲貴,而劉綎控製四川。


    準確說皇帝陛下真正能控製的就是閩粵,連廣西他都控製有限,而廣東其實最近各地士紳也在蠢蠢欲動……


    他們原本是等著皇帝和楊豐開戰,然後被楊豐暴打一頓再背刺的。


    然而卻沒想到楊豐居然遵旨了。


    他為什麽要遵旨呢,他為什麽不和皇帝打一場,到時候皇帝戰敗,就該輪到廣東士紳跟這個暴君算賬了,那時候有仇報仇有怨報怨。


    話說這時候廣東士紳正恍如怨婦般看著這邊。


    這種情況下皇帝用一場祭天,宣示自己的正統性,順便展示一下自己的實力也是很合理的。


    緊接著南昌城南的祭壇就開始修建。


    因為皇帝陛下嚴禁擾民,所以這座祭壇是調動軍隊修築。


    在南昌還駐紮原本常安軍改編的禦營第十二軍,另外再就皇帝從廣東帶來的禦營第二,三兩軍,再就是他的侍衛親軍,實際上總共四個軍,讓前麵三個加起來十萬大軍負責修築就行。


    一個三層的三丈高土台迅速開始堆起,包括上麵的享殿也開始建設。


    與此同時各地官員也奉旨趕來,半個月的時間足夠了,從衡陽到南昌也就是半個月而已。


    承天等地雖然遠一些,但好在有漢江順流而下,這時候排槳船已經很普遍,這點水路用排槳船半月足夠。


    至於北方的當然肯定不能到了。


    包括幾個主要書院的學生也同樣紛紛趕來。


    他們其實還是很激動的,在他們看來這是書院的權力得到承認了,皇帝陛下未來將和弘光一樣把地方的議政權交給各地書院,年輕的儒生們躊躇滿誌,從各地向著南昌城匯聚,尤其是白鹿洞書院的數千學生,更是在山長舒曰敬帶領下早早就趕到……


    “我仿佛迴到當年,當年在京城……”


    楊相國站在窗口,看著街道上青蟲匯聚的盛況感慨著,不過他忽然想起在京城時候青蟲們哪有這陣勢。


    京城裏青蟲匯聚還是被他趕到承天門吃槍子的時候。


    “他們還是有些成長的。”


    他緊接著說道。


    的確,士子們也在成長。


    這些士子甚至很多人都帶著武器……


    這也是鄒元標,舒曰敬等人提倡的複古的一部分,既然是儒生當然要熟悉君子六藝,所以射這個必須得學習,不過這個肯定不是弓箭,都已經是火槍時代了當然要用火槍,儒生們配槍的越來越多。另外佩劍也是必然,君子當然要學習孔夫子,隻不過這時候的劍肯定不是古劍,而是騎兵們習慣使用的騎兵劍,準確說是直刀。


    反正就叫劍了。


    所以此刻楊豐麵前浩浩蕩蕩走過的青蟲們,其實一多半都是帶著佩劍的。


    甚至這已經成為了一種身份標誌。


    各種裝飾精美的佩劍,彰顯這些新一代儒生們的身份。


    不過本質上他們並沒有變,武德雖然增強,但還是那個試圖延續士紳鄉賢時代的集團……


    實際上他們更頑固了。


    畢竟武德增強讓他們的欲望更加強烈。


    大同國的出現不是偶然而是必然,當士紳擁有了足以對抗皇權的實力時候必然要控製地方,同樣當他們控製地方後,必然會向對他們最有利的方向發展,而對士紳最有利的方向是什麽?當然是直接玩奴隸製,有什麽能把地方上百姓都變成自己的農奴最完美的?


    我大明士紳為何無不懷念大元盛世?


    因為那時候他們可以玩農奴製。


    所有朝代到最後,隨著皇權的衰弱,地方士紳的實力做大,最終都會走上農奴化的道路。


    最多名稱不一樣。


    漢朝最後是封建莊園化,那些莊園主的手下是什麽?不就是農奴嗎?南北朝乃至隋是門閥,門閥不就是放大版的農奴主嗎?


    宋朝的確在去奴婢化,但事實上南宋後期隨著扒灰公理論的崛起,還是逐漸農奴化,佃戶告地主屬於違背倫常那佃戶與農奴何異?所以賈似道十惡不赦,居然敢玩公田法。而胡元的粗放式管理和包稅製,終於讓士紳們擺脫了束縛,可以快快樂樂做農奴主,雖然還得伺候個主子,但好在這個主子好糊弄,但可惜幸福總是那麽短暫,朱元璋這個暴君又把他們抽迴去。


    所以我大明士紳無不懷念大元盛世,無不仇恨大明太祖。


    但他們最終還是一代代鍥而不舍,把朱元璋的製度搞壞,然後在明末又開始農奴化了。


    僮仆數千的大地主啊!


    那僮仆當然不是指伺候他們的仆人婢女,而是他們的農奴。


    咱大清到最後也一樣,魯西南那些從清朝中期就已經開始逐漸行使某種權力的地主們難道還是單純的地主?


    早就農奴主化了。


    所以他們總是對異族征服者充滿好感,因為異族征服者隻要錢,並不管底層百姓的死活,隻要他們能給異族征服者穩定的提供需要的錢,那後者並不在意他們怎麽壓榨農民,就算是農奴化又有什麽大不了,隻要他們能給錢養著異族征服者做寄生蟲就行。


    相反本族的皇帝,多多少少還要維持一下顏麵。


    對他們多多少少有點控製。


    哪怕僅僅是一點。


    所以指望這些家夥能自己進入新時代無異於癡心妄想,士紳武德增強的結果隻會壓榨底層更狠,並不是因為他們搞資本主義了,他們就不一樣了,搞資本主義並不妨礙他們搞奴隸製,農奴化和工奴化都是必然。過去徐閣老家的那些紡織工廠,早就已經之大量使用奴婢,而光頭佬時代的包身工難道還是自由民?資本主義與奴隸製其實並不矛盾,不是說不能並存,相反其實資本家都喜歡奴隸,隻不過他們不喜歡用這個稱唿而已。


    換個稱唿就行。


    話說阿美利堅表示我們把法律意義上的奴隸用到十九世紀後期,也沒耽誤我們是資本主義的旗幟。


    所以眼前這些士子們的進步,在楊豐看來毫無意義。


    甚至對底層來說更有害,畢竟過去底層可以扛著鋤頭給地主老爺一下,但現在地主老爺手裏拿著燧發槍。


    飯都吃不飽的貧民也買不起燧發槍。


    技術的進步,軍事力量的增強,反而更方便了士紳們,所以工人開始成了造反的主力軍。


    方孟式突然拉了他一下,示意他縮迴來。


    外麵一身鎧甲的湯顯祖正在策馬而過,身後還帶著數十名衛兵,大劇作家現在完全已經武將化了。


    一身四分之三甲,而且還是越來越像歐式板甲的新款。


    在自由資本主義的經濟下,技術進步總是極快的,從廣東引入這種新式板甲開始,江西的盔甲商人就在迅速學習,雖然這種板甲不可能給幾十萬級別的步兵都穿上,但將領們卻開始迅速穿上。


    而他後麵衛兵馬鞍旁掛著的,也已經是燧發槍。


    湯顯祖也是奉旨返迴的。


    他這些年一直以常安軍統帥鎮守廣信,投降後被萬曆封為大都督府都督僉事兼禦營第十軍都統製,作為陳策的副手繼續鎮守廣信。


    他剛走過去,就被帶領這些學生的舒曰敬喊住,然後下馬與他們同行,緊接著鄒元標也迎過來,這些人會和後繼續向前……


    “我總感覺空氣中有一絲陰謀的味道。”


    楊豐說道。


    “當然有陰謀的味道,你不就是在搞陰謀嗎?”


    方孟式說道


    “呃,倒也是。”


    楊豐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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