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準備去三水的王閣老,剛到黃花崗,就明白自己不需要那麽麻煩了。


    越秀山頂彌漫的硝煙告訴他,滇軍已經在進攻廣州了。


    好吧,廣東新軍打輸了。


    當然輸了。


    難道他們還能打贏不成?


    一群從未真正經曆過戰火的,對一群剛剛打完仗的,打輸是正常,打贏才是奇跡。


    話說廣東新軍此前唯一的戰爭經曆,也就隻有在舟山挨炮彈了。


    但滇軍不一樣。


    沐昌祚鎮壓西南的過程,雖然在楊豐那裏也就是一個簡單的報告而已,但實際上是無數戰鬥,爭奪銅錫礦山的過程中,和那些大小土司間的惡鬥,控製寶石貿易過程中和緬甸的交鋒,甚至他以武將控製西南過程中,不甘心的士紳們鼓動起的反抗也是要鎮壓,直到和三大土司的真正大規模戰爭。


    奪取烏江關的戰鬥中,光滇貴聯軍就投入三萬多人。


    而且交戰同時還要佯攻水西城牽製安家,同時在雲南方向還得頂住部分小土司的趁機搞事。


    就算打過烏江關包圍播州城的過程中,也還得頂住奢家側翼進攻,還要打退楊應龍從海龍屯的反擊。


    滇貴聯軍是鎮壓西南。


    這個鎮壓可不是靠嘴炮來鎮壓的。


    那是一連串勝利硬生生把土司們壓到屈服的。


    雖然他們的戰術的確不如廣東新軍時髦,畢竟人家也是西班牙方陣,還是目前相對最接近西班牙的西班牙方陣……


    畢竟廣東新軍是真有西班牙人,而不是像常勝軍之類是葡萄牙人。


    正版和山寨版是不一樣的。


    但這依然沒用。


    這個時代又不是說陣型好就所向無敵,在這個冷熱兵器混合的時代,真正無敵的還是肉搏能力,西班牙方陣橫行一百年,不是因為西班牙人發明了一個所向無敵的陣型,而是因為西班牙國王有錢,可以雇傭大量職業傭兵,這些職業傭兵不隻是火槍長矛強,冷兵器格鬥人家一樣是強悍的。


    那是職業的。


    甚至父子相繼,從小鍛煉殺人能力。


    吃的就是刀口舔血的飯,除了戰場殺人技能,其他幾乎一無所有,生活下去就是得不停殺戮。


    肉搏能力都是頂級的。


    但廣東新軍有個屁的肉搏能力,就是一群應募的農民訓練一下,更何況他們甚至連刺刀都沒有,單純火力輸出時候的確可以壓倒滇軍,畢竟他們的野戰炮更多,斑鳩銃的輪射效率也更高。


    滇軍的五排二射三裝填肯定比不上十輪射的持續性。


    但是……


    滇軍需要做的隻是上刺刀,然後頂著火力衝上去肉搏而已。


    然後廣東新軍就輸了。


    好在隻是輸了,並沒有形成潰敗,他們依然在越秀山的炮台和城牆上的大炮掩護下撤迴城內……


    當然,王閣老暫時不知道這麽多。


    已經可以算真正老狐狸的他,站在黃花崗上眺望越秀山,看起來像是在思考什麽。


    “老爺?”


    那個手下疑惑的問道。


    “事情有些不對,陳定庵為何隻有口諭?按說一夜工夫,足夠他們拿下皇帝陛下,聖旨易如反掌,為何不拿聖旨卻隻是說口諭?他應該很清楚,口諭這種東西是哄不住我的,如果他拿出聖旨,那我也就隻好停下。”


    王閣老深沉的說道。


    手下茫然中。


    “不對,陛下不在他們控製中,他們當然也不可能有聖旨,難道昨晚他們沒進攻皇宮?不可能啊,何喬佐也不是三歲小孩,不可能這麽蠢,都這種時候了難道他還顧及什麽顏麵?難道他們居然沒打下皇宮?兩萬新軍加一萬民團沒打下皇宮?陛下被楊豐傳授妖法了?”


    王閣老繼續自言自語著。


    手下繼續茫然中。


    “咱們還有多少兄弟?”


    王閣老說道。


    “迴老爺的話,還是七十八人。”


    手下說道。


    “走,去廣州,老夫聊發少年狂,今日就豁出去一把,如今也是奔七十的人,死就死吧,王家最後能不能保住,就看這一迴了。”


    王閣老說道。


    說完他仿佛一個慷慨就義的勇士般下了黃花崗,


    皇宮。


    皇帝陛下也在用望遠鏡看著越秀山。


    那裏的炮台依然在不斷開火,這座炮台才是城北防禦的核心。


    那裏的開火,就意味著滇軍已經在進攻,三元市的戰鬥是不需要越秀山炮台參加的。


    “陛下,天色已經不早了,您操勞一天一夜,也該歇息了。”


    許孚遠說道。


    左都禦史看起來心情明顯好轉。


    雖然廣東新軍戰敗的確很讓人惱火,但他們也給滇軍造成不小的損失,但在援軍到達前,後者也不可能攻下廣州,實際上滇軍現在連進攻能力都沒有,他們隻是在和越秀山炮台對射。而這就意味著今晚屬於議事會了,隻要何維椅等人能在今晚攻下皇宮,那麽一切就都可以結束了,皇帝陛下的掙紮終究徒勞,他還是要被關進籠子。


    他需要個新籠子。


    一個更結實,足夠讓他不至於再生出幻想的籠子。


    “天色的確不早了,不知道今晚那些逆黨會不會再冒出來?”


    皇帝說道。


    “陛下,這些逆黨隱匿民間,一時間的確搜捕不幹淨,臣也擔心他們會再出來驚擾陛下。”


    許孚遠說道。


    萬曆笑了。


    左都禦史低著頭一副忠臣模樣。


    許孚遠雖然不是廣東人,但恰恰是在控製皇帝這個問題上最堅定的,因為他是東林係的首領,目前遍布天下的東林係,思想源頭就是他,他在浙江時候就提出了類似後來黃宗羲那套政治理念。也就是地方自治,限製皇權,或者說就是當初皇帝在浙江接受的維新,而這個萬曆維新也是目前廣東朝廷的基礎,同樣這個維新也就是把皇帝圈起來。


    但現在,皇帝想打碎這個籠子了。


    那麽他當然不能接受。


    目前這種局麵就是他的理想國,隻不過因為沐昌祚到來受到威脅。


    郭尚賓等人實際上是受他思想影響,他們都是廣東東林社的成員,這些人也不僅僅是因為利益,他們是有政治理念支撐的。


    雖然弄死沐昌祚的確不是他指使。


    他就是個老噴子!


    他哪有這魄力。


    “來人,備玉輅!”


    皇帝陛下突然大喊一聲。


    許孚遠和陳長祚愣了一下……


    “陛下,您要?”


    陳長祚急忙問道。


    “朕要親自出宮,曉諭逆黨,此輩雖然圍攻皇宮,但上天有好生之德,朕亦以寬仁待天下,若此輩能出來繳械投降,朕就赦免他們的罪行,否則繼續打下去殃及百姓,有違寬仁之道。昨夜交戰積屍逾千,無論宮內宮外,皆朕之臣民,更何況毀壞民宅甚多,繼續打下去朕於心不安。”


    皇帝陛下一邊走下他的炮台一邊說道。


    “陛下,逆黨潛伏民間,陛下出宮難保萬全?”


    陳長祚趕緊象征性阻攔。


    好吧,就是象征性。


    之前打了一晚上沒打開皇宮,現在皇帝自己出去,那當然是好事啊!


    “朕意已決,卿等不必阻攔!”


    皇帝陛下說道。


    就在此時李鳳帶著一群小太監趕來,迅速打開一個箱子,然後從裏麵取出皇帝陛下的金甲,給他穿戴起來,這是照著他當年那套原樣製造,可以算得上是一套全身甲,而且都是最優質鋼材,然後經過表麵滲碳拋光鍍金,穿上之後儼然黃金聖鬥士般……


    而且很厚。


    穿上之後基本上走路都得人幫忙。


    當然,這是對萬曆而言,他其實就是在山寨楊豐。


    既然要山寨,那肯定山寨到底,緊接著皇帝陛下的玉輅到達,這輛巨大的馬車都不是馬拉,而是兩頭大象。


    但不同於正版玉輅,皇帝陛下建造時候要求一切從簡,畢竟一個玉輅光各種裝飾就造價不菲,所以皇帝陛下幹脆造了個他自己的簡化版,而這個簡化版也和楊豐的戰車一樣,采用鋼木複合裝甲。而且皇帝陛下直接上柚木,外層是滲碳鋼板,因為拉車的是兩頭大象,所以重量什麽的不重要,最終這輛玉輅完全可以免疫斑鳩銃。


    近距離直射都打不穿。


    不過還是達不到楊豐那輛戰車的水平,主要是皇帝陛下要求防禦一圈,而不是他那樣就正麵。


    在許孚遠和陳長祚驚愕的目光中,儼然黃金聖鬥士一樣的皇帝陛下登上了這輛堪比裝甲車的玉輅。


    與此同時他護駕衛隊到達。


    那些滇軍騎兵一個個身穿雙層鎧甲,甚至連戰馬都帶著鎧甲。


    之前戰鬥他們繳獲太多,畢竟衝進太廟的那些都有鎧甲,無非扒下來給戰馬而已。


    一百鐵騎護衛玉輅。


    同時那些侍衛和禦營步行跟隨,打著各種必須的儀仗。。


    張舉和賀世勳騎著馬左右護衛,許心素帶著侍衛前導,李鳳則步行跟隨玉輅。


    “二位,是否隨朕一同?”


    皇帝陛下說道。


    許孚遠和陳長祚愕然無語。


    “哈哈哈哈……”


    皇帝陛下得意的笑著。


    “起駕!”


    李鳳扯著嗓子大喊一聲。


    緊接著在鐵騎護衛下的玉輅,在兩頭大象的拖拽下緩緩向前,直奔已經變成廢墟的承天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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