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文言?”


    楊大帥有些意外地說著這個名字。


    九千歲派女兒到他那裏,請他秘密到九千歲這裏,然後一來就聽到了這個頗有些突兀的名字。


    “大帥,這廝是徽州商人,去年就到了京城,因為出手豪爽,而且經營的都是些海外之物,故此很快搭上了王安,兩人交往甚密,王安又引薦給小的,小的之前也沒覺得他包藏禍心,但這次看來他未必就是個商人。”


    九千歲小心翼翼地說道。


    他是個聰明人。


    他一個普普通通的小太監,幾年時間成了京城最有權勢的九千歲,說到底還不就是因為抱著楊豐的大腿?


    沒有楊豐他算個屁啊!


    別看現在一幫把兄弟眾星拱月,宮裏宮外誰見著他都得畢恭畢敬,甚至就是聖母皇太後見了他,都得笑著稱唿老魏,皇後見了都得叫聲忠賢,太子見了都得稱唿聲魏公公,出門一片九千歲的阿諛之聲。但如果沒有了楊豐,或者說楊豐不再信任他,那他說不定就連條狗都不如,而那些好兄弟們弄死他也不會有絲毫的猶豫。


    王安和汪文言的目的很明顯,就是讓他鼓動將領們鬧事,逼著楊豐停止追究貪腐。


    可他又不傻。


    成功了他失去楊豐信任。


    然後楊豐把他踢開,他那些好兄弟立刻取而代之。


    失敗了他是帶頭的替罪羊,那時候就不是挨鞭子而是吃槍子了。


    甚至就算奇跡出現,他們弄死了楊豐,那時候也一樣要麵對京城那些狂怒的民兵,後者非撕了他不可,就算再有奇跡出現,弄死楊豐後,與他們還能鎮壓住民兵,然後……


    然後怎樣?


    扶太子登基當皇帝?


    那就變成王安把他一腳踢開,甚至給他根上吊繩了。


    重新迎迴萬曆?


    那田義,孫暹等人就重新迴來,然後同樣也給他根上吊繩了。


    上吊繩還是客氣的,弄不好直接把他亂棍打死。


    所以說,怎麽算他都沒好處。


    他又不是說那種手握重兵的將領,可以試試自己取楊豐而代之,他一個太監難道還想自己做曹操?


    不就是不準貪汙受賄嘛,以他現在的身份,隻要始終保持忠心,那怎麽還不能混個一世的榮華富貴。


    不貪就不貪唄!


    他一個太監又不考慮子孫後代榮華富貴的問題。


    “我會安排南都那邊去查的,我大概已經能猜到他是什麽路數了,不過這京城的確有些亂啊!”


    楊豐說道。


    “小的無能,有負大帥所托。”


    九千歲趕緊說道。


    “這個也不全是你的責任,咱們京城真的還缺一個內衛機構,這是我之前布置疏忽了。”


    楊豐說道。


    汪文言肯定是江南某個集團派來的,也可能是某些流亡士紳,他是徽州人,原本曆史上據說是金壇鄉宦於玉立派到京城,後者是萬曆十一年進士,刑部員外郎,但在萬曆二十年因為抨擊萬曆寵幸鄭貴妃,被萬曆踢出朝廷。他是高攀龍等人好友,之前一起推弘光上位的,這時候也在弘光朝廷,但金壇於氏被楊豐抄了,如果還是他派汪文言北上的話,那汪文言背後就是弘光朝廷了。


    事實上這時候京城這類人有的是。


    原本那些在家的鄉宦,就有派親信在京城經商,或者讓子弟在京城遊學,然後打探消息並互相串聯的習慣,現在這些人更是升級成密探,探聽紅巾軍內部機密並試圖挑撥紅巾軍內亂。


    作為一座開放的商業城市,這都是必然的結果。


    包括之前那些拉紅巾軍將領下水的商人,說不定也都是有目的的,他們正麵無法擊敗紅巾軍,就轉而嚐試從內部毀掉這支軍隊。


    所以這個肅貪委員會,真的就很有必要了。


    不但要肅貪,還要除奸。


    “為什麽是王安?”


    楊豐突然發現一個問題。


    汪文言的立場可以明確,可為什麽王安也在其中。


    “大帥是說太子?”


    九千歲心有靈犀般說道。


    “這倒是有趣了。”


    楊豐笑著說道。


    王安背後是太子,而太子的背後是朝臣,也就是說朝臣和弘光那邊已經在聯合。


    因為北方三省的造反,已經讓他們看到了希望。


    可問題是沈一貫已經猜到他是楊信,實際上應該不隻是沈一貫猜到了,前麵楊信陣亡,後麵楊豐帶著大隊騎兵到了京城,雖然對外說是海運,這時候天津的確還沒完全封凍,海運還是可以暢通的,但這個巧合也太巧了,隻要有點腦子的都會聯想起來。


    那些大臣都很精明。


    那他們為什麽?


    他們怎麽就這麽勇敢,真就覺得自己能夠戰勝?


    “把汪文言和王安抓起來?”


    九千歲說道。


    “不用,水有點深,有些人還沒浮出來,再等等,你跟他們繼續演戲,就讓他們以為你被他們勸動,然後在咱們內部也一樣,我得看看到底有多少人會跳進這個坑裏。”


    楊豐說道。


    說話間他看了看九千歲旱煙袋……


    “你還抽煙?”


    他饒有興趣的說道。


    “呃,迴大帥,這是汪文言送來的,據說是金山洲原產淡巴菰,是仙草,與咱們大明的不同,能起死迴生的,還讓什麽淡巴女王起死迴生過,小的抽了的確有些不一樣,原本還能覺著背上疼,但抽幾口之後就覺著很清爽,背上的疼竟然覺察不到了。”


    九千歲趕緊說道。


    “什麽金山洲仙草,那裏的煙草和大明都是一種東西,再說也沒什麽淡巴女王,這是最初賣煙草的人編出的,他們編的版本淡巴女王是呂宋的,煙草產地不同最多有點氣味差異,怎麽可能真就有奇效。”


    楊豐無語道。


    緊接著他拿起裝煙絲的盒子然後打開……


    “好吧,它的確有療效,但你確定這是淡巴菰?”


    楊豐看著裏麵的東西說道。


    “似乎,似乎還摻了些東西?”


    九千歲湊過來說道。


    “這個汪文言居然跟荷蘭人還有勾搭?”


    楊豐饒有興趣的說道。


    裏麵當然不是純粹的煙草。


    純粹的煙草哪有那麽好的療效,但如果加上另一種東西就不一樣了,另一種更加著名的東西。


    但這種摻和吸煙的方式是荷蘭人在占據某島期間,從爪哇帶到那裏,然後才開始正式流傳開,直到後來幹脆不摻煙草了,汪文言能拿出這個,也就證明他背後的勢力已經在與荷蘭人貿易。但問題是這時候葡萄牙和西班牙,都在海上堵荷蘭人北上的道路,甚至西班牙人為此已經提前到達雞籠。


    不過他們的確還有一個選擇,直接在合浦貿易。


    這樣汪文言基本上可以確定,背後就是弘光朝廷,廣西那邊這兩年向湖廣等地的香料之類輸入量的確大幅增加。


    就算不是荷蘭人到合浦,也是廉州府的海船開始去爪哇。


    不得不說隨著原本大一統帝國的逐步解體,原本工商業的禁製消失,地方割據意識增強,各地全都像解鎖般,開始了大明式的自由貿易時代,不僅僅是浙江閩粵那些傳統的海外貿易城市,就連原本不起眼的地方,也開始在利益驅動下加入到這場狂歡。實際上不僅僅是海上,陸地上也一樣,雲南自從沐家解鎖土皇帝模式後,已經和緬甸形成穩定的陸上貿易,甚至都開始有雲南商人經過緬甸走危險的緬北路線去印度。


    那裏本來就是重要商道。


    同樣四川和康藏的貿易也已經重新繁榮起來。


    西北的李汶集團,這些年則一直在和西域貿易,甚至為此奪取鬆山。


    那裏緊貼著從蘭州到涼州的商道,但在弘治正德年間逐步被蒙古部落占據,陝西三大邊患之一就是鬆山,剩下是河套和青海,現在為了確保陝西商人的賺錢大計,李汶調集各鎮總兵所部精銳,大舉進攻鬆山,一舉將那裏的蒙古遊牧部落逐出並恢複控製區到舊長城。


    因為舊長城外就是沙漠,所以蘭州一帶已經不需要再擔心蒙古人的威脅了。


    而這片地盤的收複,讓陝西和西域的貿易線恢複安全,目前的西安已經能看到大量西域商人。


    “這大明越來越精彩了!”


    楊豐說道。


    “呃,大帥,這東西小的還能不能抽了?”


    九千歲小心翼翼地說道。


    “願意你就抽,抽完這一盒,你跑到汪文言麵前,跪下一把鼻涕一把淚,哭著求他再給你下一盒,甚至他讓你把你女兒殺了,你都毫不猶豫,然後再抽幾盒變成人不人鬼不鬼,一天不抽就生不如死的時候,可別怨我沒提醒你,那時候說不定我看你可憐,給你顆子彈讓你解脫。”


    楊豐笑著說道。


    “這,這,這廝真歹毒。”


    九千歲立刻明白這東西的真正用處了,他站在那裏嘴唇哆嗦著說道。


    緊接著他看了看他女兒……


    “趕緊拿去燒了,再給我換盒咱們自己家的,別讓旁人知道。”


    他喝道。


    他女兒趕緊老老實實的拿過,然後默默出去處理掉。


    “再暗中查一查,京城裏麵還有多少人,從汪文言手中弄了這個,都他瑪是人才啊,居然連這個都用上了。”


    楊豐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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