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我忘了說一件事。”


    曹武突然想起什麽似的,抬起頭笑著說道。


    正在圍攻熊廷弼和湯顯祖的眾人愕然迴頭看著他,這裏麵其實已經不隻是那四個總兵和本地士紳,還有不少文官也加入……


    文官怎麽了?


    文官就不喜歡止戈息武,天下太平了嗎?


    不喜歡止戈息武,天下太平,難道喜歡做董總督那具無頭屍?他們可不能讓熊廷弼的愚蠢,毀了他們止戈息武,天下太平的理想。


    “大帥還說了,這個隻適用於武將,諸位大帥和部下將士,隻要繳械就可以離開,但那些文官不行,因為他們都是飽讀詩書,都應該作為忠臣楷模,但卻附逆作亂,讓陛下很失望,故此不能就這樣放過,但大帥仁慈,也不想因此就殺了他們,故此需要他們家人拿銀子來繳納罰金。


    不是贖身。


    而是他們的罪行可以用罰金作為懲罰,如果不交罰金,那就隻能砍頭了。”


    曹武說道。


    那些文官瞬間傻眼了。


    他們用悲憤的目光看著這個前纖夫,但那些總兵們依然微笑。


    “諸位,今日我軍會停戰一日,給你們時間做出決定,明日中午大帥會親臨蕪湖,若你們不出去繳械就視為拒絕,我軍將重新開始向蕪湖進攻,另外如果在這期間,有文官趁機潛逃,那可就得諸位大帥代為繳納罰金了。”


    曹武緊接著站起身說道。


    說完他就那麽轉身昂然地走了。


    後麵四總兵麵麵相覷……


    “熊統領,湯統領,為免二位一時衝動,連累十幾萬兄弟,就隻好請二位暫時留在這能仁寺,至於二位所部,我等會妥善安置,二位無需費心,不過二位也別做傻事,來人,先給二位統領將武器請下來。”


    李應祥說道。


    緊接著他的親兵蜂擁而入直撲熊廷弼和湯顯祖。


    “你們這些混賬東西,你們這些懦夫……”


    熊廷弼咆哮著試圖衝出。


    他的確武力值不低,但麵對數十名身經百戰的親兵也隻是徒勞的掙紮。


    至於湯顯祖連武力值都沒有,被兩個親兵瞬間按住,他朝外麵部下喊著,試圖讓自己部下進來救他。


    曹武在外麵一邊走著一邊聽著熊廷弼的咆哮,而外麵那些各家親兵嚴陣以待,互相拿著刀槍指著,不過熊廷弼和湯顯祖的那些親兵明顯勢單力孤,所以始終沒有任何異常舉動。不過也可能是故意的,畢竟他們也不想打下去,就連外麵大門前看熱鬧的常安軍,也都在那裏看著,他就那麽在劍拔弩張的氣氛中昂然的走向大門……


    “都看什麽,都是老爺們的事,關當兵的屁事,該幹什麽幹什麽去,不想迴家看老婆孩子了!”


    他在門前對著那些擁擠在門口的常安軍士兵喝道。


    後者麵麵相覷……


    不過一想也是,左右都是老爺們的事情。


    那些士兵們隨即意興闌珊的開始散去,可憐裏麵湯顯祖還在喊著,想鼓舞起他們的勇氣進去營救自己呢!


    第二天。


    蕪湖通津橋南。


    “沒有信仰的軍隊啊!”


    楊大帥在無數民兵的簇擁中感慨著。


    遠處的蕪湖南門已經打開,那些士兵正排著明顯亂糟糟的隊伍走出,然後通過浮橋走到這邊,將他們的武器和鎧甲扔下,而那裏有等著的民兵,完成這一切的士兵隨即被拉到一旁,那裏還是老規矩,在曠野中擺滿桌子,旁邊有民兵支起的鍋灶,熱氣騰騰的做著飯菜。


    旁邊甚至還有殺豬殺羊的,殺完直接進鍋,至於魚什麽的都不值一提,還有幾條數百斤的大魚掛著殺呢。


    整個現場一片誘人的香氣。


    那些完成繳械的士兵們快快樂樂的過去坐下吃飯……


    應該說這些士兵在弘光朝的待遇並不差。


    三兩的軍餉已經是普遍情況,雖然將領依舊可以克扣軍餉,但那些監督的士子們也不是沒有用處,至少克扣的數量不會讓士兵無法忍受,同樣平日也不會讓他們挨餓。湖廣和江西可是主要產糧區,長江水運也不存在運輸限製,雖然前線將領們也會盜賣軍糧,甚至賣給楊豐,但在糧食充足的情況下,終究還是能讓士兵們一天兩頓。


    訓練,作戰時候還三頓。


    總之這些士兵的待遇相比過去的官軍已經大為改觀。


    但是……


    他們依然是一支隨時可以繳械投降的軍隊。


    他們拋棄自己的鎧甲和武器,就像拋棄一根用過的廁籌,這是一支並不視自己為軍人的軍隊,當兵的意義隻是那點軍餉和吃飯,所以隻要知道投降不會被殺死,他們可以很痛快的投降。


    如果投降還有肉吃,那他們甚至可以快快樂樂的投降。


    不過這也是這個時代軍隊的常態,包括這時候歐洲的軍隊也一樣,所以一支有真正信仰的軍隊,基本上對這些渣渣就是摧枯拉朽了。


    但紅巾軍也很難說是有信仰。


    他們更準確說,隻是知道為何而戰,知道自己戰鬥的意義,或者說有了戰鬥的共同目標,雖然這在目前已經足夠,但以後是肯定不夠的,比如說需要他們出去對外開拓時候。當分田地的目標實現了之後,該用什麽來讓士兵們踏上對外開拓的道路,那就需要另外的東西了,空洞的口號是沒有用的,而且楊豐的政策本身也不符合曆史規律。


    曆史規律是什麽?


    是羊吃人。


    是用在國內活不下去,逼著底層走出去。


    而楊豐現在做的,恰恰是從根子上斷絕這種可能,因為這個曆史規律後麵是血腥的。


    是羊吃人,是四歲小孩進工廠,是進了工廠撐不過三年就累死……


    是一切用後世標準來看完全聳人聽聞的血淋淋現實,而這些就是開拓時代的大英帝國底層所經曆的,英國官方在十九世紀四十年代的調查,倫敦東區的工人小孩超過一半活不過五歲,紡織女工為了加班到每天十八小時,給自己的孩子喂摻著某種著名植物的藥水。


    隻為讓他們睡覺好去加班。


    然後一直喂死。


    這才是驅使歐洲底層走出去的根本原因。


    因為在自己國家,他們活的其實並不比韃清壓榨下的農民強多少。


    但楊豐目前在做的,卻是讓底層獲得了活下去的最基本保障,而不需要被資本家壓榨到生不如死,但有了這個保障的他們,也很難會產生走出去的動力……


    “他們真在從番邦招兵?”


    楊豐問麻溶。


    後者率領的宣徽軍向高淳,和茅國器部南北夾擊,高淳守軍逃往當塗,加入到了西逃的隊伍,他們緊接著從高淳順流而下,今天剛剛到達蕪湖,另外戚金已經在敵軍撤退後占領當塗,並且正在南下追擊,陳烎部攻克建平,那裏的敵軍沒能逃走幹脆投降了。


    至於南京的鄧子龍和騎兵第一鎮沒有動,因為操江水師襲擾南京。


    朱文達部從滁州出擊,和陳薦部在六合一帶交戰。


    “迴大帥,蘇鬆士紳的確在通過那些泰西人招募蕃兵,據說還要買些昆侖奴當兵。”


    麻溶趕緊說道。


    “他們看來真不缺銀子啊!”


    楊豐說道。


    當然,這個消息他其實是知道的。


    “大帥,聽說弘光那邊還有人提出向倭國借兵,事後以朝鮮賞賜倭國,左右他們這時候已經快打下朝鮮,甚至還想向安南和南掌這些借兵,不過廣西士紳反對,總之這些日子那邊一些官員提出了不少此類提議,連向緬甸借兵都有人上書提議過。”


    麻溶趕緊繼續賣曾經的隊友們。


    對於他們這些現在已經正式投靠楊豐的來說,最重要的就是不斷賣那些曾經的隊友。


    而且賣的理直氣壯。


    熊廷弼殺梅家滿門啊!


    這麽深仇大恨,寧國士紳當然同仇敵愾,他嫂子可是梅家的。


    “這是要搞國際幹涉啊!”


    楊豐瞬間來了精神。


    對呀!


    分田以後士兵們的確很難有向外開拓的動力,可如果外人來入侵,甚至搞成國際幹涉,那麽保衛自己的勝利果實,不就是最好的動力嗎?如果弘光真的和倭國勾搭上,那猴子肯定樂意,他巴不得這種機會。而安南倒是可能性不大,這時候安南已經是莫朝和後黎朝大戰了,至於借兵南掌就是個笑話,但借兵緬甸就不是笑話了。


    更何況接下來還有一大堆歐洲殖民者等著。


    西班牙人,他們本來就要兩萬大軍征服大明,葡萄牙事實上已經參與,之前還抓了幾十個葡萄牙俘虜。


    荷蘭也在虎視眈眈。


    原本曆史上他們很快就要入侵澎湖,那時候被大明驅逐,但這時候他們根本不用那麽麻煩,沿海士紳巴不得他們過來貿易,所以他們不需要入侵澎湖,直接就可以得到大明士紳歡迎,那麽他們同樣也肯定樂意幫忙,這樣帝國主義幹涉大明不是夢啊!


    既然他們都來幹涉大明,這些敵對勢力都聯合起來了,那紅巾軍為了保衛自己的勝利果實,打出去不就是眾望所歸了?


    朱元璋父子為什麽半個世紀一次次遠征漠北?


    不就是要徹底掃清胡元,保衛住驅逐韃虜恢複中華的勝利果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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