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江東去浪千疊,引著這數十人駕著這小舟一葉。又不比九重龍鳳闕,可真是千丈虎狼穴……”


    混戰的戰場上驀然響起楊豐的吼聲。


    那些在一匹匹狂奔而過的戰馬中,驚恐地收縮成一簇簇的士兵們,一下子鎮定了許多。


    盡管因為騎兵戰馬的阻隔,他們看不到最前麵的大帥,但大帥的吼聲證明著他與自己同在最前沿。


    這就足夠了。


    對於士兵來說這就是軍心。


    而且這些士兵很快也發現,騎兵其實並不敢真正衝他們。


    他們這樣擁擠在一起,手中舉著加上三棱錐後長度已經近七尺的斑鳩銃,就足夠讓騎兵避開。


    後者手中長矛雖然都是丈二,但很明顯對於狂奔的戰馬來說,這點長度差依舊是很危險的,衝擊中刺殺的結果是刺死一名步兵的同時,自己也撞到那些向外的三棱錐上。除非減速停下然後靠近居高臨下用長矛刺,但這些一簇簇的步兵裏麵還有那些軍官,後者手中那些旗幟實際就是真正的丈八長矛,隻不過帶著個用於號令的小三角旗而已。


    一旦騎兵停下對刺可刺不過這些丈八長矛。


    更何況人家還有火槍。


    真要停下誰也不知道對麵什麽時候噴出火焰,然後在近距離給自己致命一槍。


    所以狂奔中的騎兵都很幹脆的避開,從這一簇簇步兵之間的空隙衝過,在後麵轉向準備換弓箭。


    然而……


    後麵是第二道步兵線列。


    楊豐的確沒有能力在這麽短時間,讓這些步兵學會在戰場調動。


    他玩不了古斯塔夫,玩不了莫裏斯,同樣也玩不了西班牙方陣,這些統統都需要長時間的訓練,才能在戰場上完成長矛與火槍的陣型轉換。


    但是一個簡單的三線陣沒有任何難度啊!


    衝過去的騎兵一頭撞上了後麵密密麻麻支起的斑鳩銃。


    緊接著密集的火焰噴射,硝煙彌漫的線列前,一兩重的子彈狂風暴雨般橫掃匆忙轉向中的騎兵。


    騎兵一片混亂。


    “……水湧山疊,年少周郎何處也?不覺得灰飛煙滅,可憐黃蓋轉傷嗟。破曹的檣櫓一時絕,鏊兵的江水猶然熱,好教我情淒切。這不是江水,二十年流不盡的英雄血……”


    楊豐的吼聲繼續響徹戰場。


    在後麵密集傳來的槍聲中,那些收縮起來的步兵裏麵,一些膽大的開始重新裝填彈藥,然後以同伴肩膀為支撐,對著周圍混亂中的騎兵開火,這樣近距離的射擊精度極高,伴隨著槍聲,他們前方騎兵不斷墜落,然後越來越多的士兵膽子大了起來,開始加入到射擊行列。


    不過那些鹽商高薪豢養的騎兵也足夠悍勇,部分陷入這個火力陷阱的幹脆繼續向前衝。


    但也有很大一部分衝向側翼的山林。


    這片戰場一邊是江水,一邊是山林,衝向山林就等於退出戰鬥。


    而那些最悍勇的繼續衝擊二線步兵,然後二線步兵和一線一樣,也在完成最後一輪射擊後,迅速以那些隊長為中心收縮成一簇簇,一些膽大的還在最裏麵對著騎兵射擊。


    騎兵還是從他們中間衝過去。


    沒有騎兵會真的去撞,麵對一堆寒光閃閃的三棱錐避開是本能。


    但後麵是三線步兵……


    然後最悍勇的這些騎兵也放棄了繼續衝擊,他們的戰馬已經不可能再有最初的速度了。


    “你們看,勝利其實就是這麽容易。”


    最前方站在一堆死屍中的楊豐,舉著他那麵旗幟轉頭對還在茫然中的士兵們說道。


    後者的確很茫然。


    他們站在那裏看著自己周圍散落的騎兵死屍。


    這就贏了?


    這就是傳說中可怕的鐵騎?


    “記住,隻要你們不逃跑,騎兵就奈何不了你們,他們的弓箭射不過你們手中的火槍,他們的戰馬不會明知道前麵是無數尖刺還往上撞,騎兵的長矛也沒法和步兵的長矛比長度。


    你們根本不需要害怕他們,隻要你們不逃跑,勝利的就是你們。


    重新列陣,該咱們向他們進攻了!”


    楊豐說道。


    那些士兵們迅速分開,然後像最初一樣排列成橫陣。


    “前進!”


    楊豐舉著那麵旗幟大吼聲。


    緊接著他邁步向前……


    頭頂驀然響起炮彈的唿嘯,緊接著一枚炮彈落在前方,但因為距離太遠,這些炮彈動能不足,隻是在地上打出些泥土,而就在同時又有幾枚炮彈落下,其中一枚正打在步兵中間,兩個步兵立刻在血肉飛濺中倒下,楊豐卻一手旗幟一手盾牌繼續向前……


    “紅夷大炮在兩裏外,八尊紅夷大炮就算給他們一刻鍾,也不過是打出不到一百枚炮彈,能打中咱們的不會超過十枚,咱們為什麽要害怕十枚炮彈?”


    他邊走邊喊道。


    那些士兵迅速鎮定下來,一個個扛著斑鳩銃跟隨著他們的統帥,連統帥都不怕這些炮彈,他們又怕什麽?


    他們就這樣向前走了差不多三百米。


    “停!”


    楊豐喝道。


    緊接著他手中旗幟揮動。


    所有士兵立刻停下。


    而他們對麵的敵人已經開火,這些是狼山鎮總兵董承祺部下的步兵,準確說其實絕大多數都是臨時工,麵對著走向自己的楊豐,他們隻是在用弗朗機虎蹲炮鳥銃甚至各種火門槍,混亂的向著這邊射擊。但因為距離超過兩百米,這些武器更像是為自己壯膽,哪怕弗朗機打出的實心彈,也一樣無法擊穿楊豐前麵那塊堅固的盾牌。


    至於對楊豐部下的士兵,除非直接命中否則一樣打不死。


    實際上都沒有多少能真正擊中的,這些臨時工說不定到現在射擊的次數加起來都不超過十次呢!


    “準備!”


    楊豐手中旗幟垂直上下。


    背後一支支斑鳩銃開始瞄準,經曆過戰鬥的步兵們穩穩的瞄準,他們的訓練水平就遠不是對麵臨時工能比,平日單純的訓練中,兩百米距離已經有人能擊中人形靶了。


    “開火!”


    楊豐手中旗幟向前一指。


    身後所有斑鳩銃同時噴出了火焰。


    緊接著那些士兵以最快速度換上新的斑鳩銃然後再次開火,他們就這樣幾乎都沒注意看自己的對手,隻是向著前方那片陣型連射三輪。


    然後……


    他們的敵人崩潰了。


    楊豐不到一個月時間的確訓練不出真正軍團,可是這些官老爺們不足一個月時間更不可能啊。


    就是些臨時工而已,能等到這邊開火之後才潰敗,這就已經對得起領的那點軍餉了,其實別說是士兵,就是狼山鎮總兵董承祺自己都在親兵保護下逃跑,作為一個老將他其實根本也沒把這些步兵算作士兵,在騎兵進攻失敗後他就已經做好了潰敗的準備。


    “天哪,難道你們就是用這樣的軍隊來抗拒王師嗎?”


    楊豐很有裝逼風範的吼叫著。


    在他身後那些士兵們一片哄笑……


    “紅巾軍,進攻!”


    楊豐緊接著大吼一聲。


    然後他舉起盾牌,扛著紅旗呐喊著開始了向前狂奔。


    在他身後整個京營第五鎮一萬五千名士兵,全都和他一樣呐喊著開始了狂奔。


    無數紅旗在天空飄揚,恍如席卷而過的赤色風暴。


    最前方的楊豐加速到了極限,恍如狂奔的戰馬般在直衝向龍潭巡檢城。


    而城頭上八門紅夷大炮也在噴射火焰,他在炮彈打出的泥土飛濺中勇往直前。


    在他身後看著這樣場景的士兵們發瘋一樣吼叫著,也和他一樣在炮彈打出的泥土飛濺中勇往直前,不過因為雙方速度的差距,中間的距離也在拉大,但這反而更加讓那些士兵瘋狂,他們就像被什麽支配般,無視了一切危險瘋狂向前。


    城牆上的紅夷大炮繼續開火,而那些使用斑鳩銃的團練也在開火,炮彈和子彈都在向著楊豐射擊。


    但他卻如有神助般毫發無損……


    他太快了。


    這些槍炮本來就沒什麽精度,其實不瞄準他,隻是胡亂打說不定還能擊中。


    但越瞄準越打不中。


    紅夷大炮是用火繩做引信射擊的,這個年代開炮前第一件事就是求神拜佛保佑別炸膛,當然不敢直接用點火杆戳。


    而火繩槍同樣也有很大的延遲。


    真正瞄準一個高速移動目標的結果就是根本打不中。


    而七百多米的距離,對於楊豐的速度來說就是一分多鍾而已,那些紅夷大炮都不夠打第二輪的,他就這樣在整個戰場上數萬人的矚目中,一手盾牌一手紅旗恍如猛獸般一頭撞到了城下,緊接著他手中盾牌向上飛出,瞬間砸在城頭,就在同時他縱身躍起直接左手到了女牆上……


    巡檢司城。


    也就是四五米高。


    這點高度對他來說就是一個彈跳而已。


    可以說眨眼間他就站在城牆上,緊接著抓過一名倒黴的士兵,擋住射向自己的子彈,然後將死屍砸在火槍手中,轉身以最快速度衝進城樓,一個紅袍官正好一臉驚慌的沿樓梯迎麵跑下來,他一把扯過直接甩出城牆……


    “啊……”


    後者帶著慘叫聲墜落。


    而轉眼衝上城樓的楊豐,無視那些嚇得跪伏在地的士兵,直接對著城外晃動了紅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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