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扔!”


    楊豐站在岸邊,喊著號子指揮那些士兵。


    後者抬著一個個木頭架子,上麵是那些受了刑罰的官老爺們,然後在楊豐的喊聲中同時用力,把這些木頭架子拋入長江……


    “此輩自詡清流,當付之濁流!”


    楊豐高喊著。


    儼然那些傳說中的大反派附體般。


    因為都是綁在木頭架子上,所以他們短時間也不會沉下去,隨著江水的流淌很快就會被帶入江心,然後繼續在那裏隨波逐流,就像展示桀紂之君的標誌般被下遊士紳們看到,激勵著他們與萬曆劃清界限。


    至於這些人本身,已經沒有再繼續行刑的必要,他們就算還沒死的這時候也就剩下一口氣了。


    那些屠夫們終究不是專業人士。


    手法相對粗糙。


    不專業啊!


    就在這邊往長江裏扔的時候,江麵上陳薦乘坐的戰船完成掉頭,然後開始順流東下返迴揚州。


    其他戰艦有掉頭跟隨的,也有留在那裏沒走的。


    那些水師士兵已經看到了岸上的親戚朋友,後者明顯不像有危險的,實際上都歡樂的很,還有不少就在跟著扔那些木頭架子,雖然這些水師士兵們依舊搞不清情況,但這種時候明顯不需要再戰鬥了。


    最終隻有一半的戰艦跟隨陳薦。


    而隨著他們的離開,南京之變也正式落幕。


    但是……


    真正的戰爭也拉開序幕。


    就在當天傍晚,順流直下的陳薦到達京口,得知南京屠戮群臣的慘劇,之前已經組建了鎮江義勇隊,並且派往淮安前線的鎮江知府,毫不猶豫地召集各縣士紳並宣布組建第二支義勇隊勤王。


    當然,是勤弘光這個王。


    就在同一天晚上,得知萬曆南下消息的鄧子龍,率領部下反攻揚州,但卻被揚州徽商以三十萬兩銀子收買部下將領,後者臨陣倒戈襲擊鄧子龍中軍,鄧子龍不得不帶著親兵逃亡。緊接著淮安城內義勇隊襲擊了同樣準備反正的汪弘器,後者混戰中被殺,他是漳州衛籍,祖上還是朱元璋時候的將領。


    不過淮東各軍內亂,也讓茅國器趁機攻破天長,緊接著清流關守軍棄守,以鬆江義勇隊為首的一萬義勇隊,在滁州登船沿著滁河趁夜入長江東逃。


    絕望中的滁州士紳組織義勇隊死守滁州。


    但終究已經沒什麽用,緊接著朱文達攻破滁州和茅國器部會師。


    不過這已經是五天後了。


    南京。


    勉強維修了一下的大善殿。


    這裏就相當於京城的慈寧宮位置,因為朱元璋當皇帝時候不需要修建太後所居,所以這裏就是大善殿,朱元璋用來讀書的地方,後來永樂遷都,這裏也沒變過,這些年雖然殘破,但卻因為規模小,匆忙維修一下也就能住人了。


    萬曆現在就以這裏當前殿,至於他和皇貴妃居住後麵九五飛龍殿。


    “看看,看看,都跳出來了,都是些逆賊!”


    楊豐拿著一摞急報憤然說道。


    這是他派出到附近各地接收政權並逮捕偽官的新軍送迴的報告。


    這些千人級別的分隊,無一例外遭到各地士紳抵抗,太平府士紳繼續以原太平府知府為首,不但沒有允許新軍進城,反而組織義勇隊襲擊了新軍,攻城失敗的新軍退到馬鞍山,緊接著前往和州的新軍,也遭到士紳義勇隊襲擊兵敗並且同樣退到南岸。


    同樣對鎮江的接收,也遭到弘光軍的阻擊失敗。


    所以在這五天裏,南京的皇帝陛下隻是收獲了句容,溧水,以及江北的六合,江浦,滁州,連全椒都沒拿下,那裏的士紳以從清流關南逃的太平府及和州義勇隊在縣城固守。


    總之皇帝陛下是迴來了。


    但他的士紳們已經徹底拋棄了他,這幾天各地都在誓師勤王,而且勤的都是弘光這個王。


    尤其是不少死屍也漂到了下遊。


    高攀龍和顧憲成倒是沒有找到,估計已經真的喂魚了,但顧允成的死屍在鎮江被撈起來,雖然已經被魚啃咬的麵目全非,但熟悉他的人還是能認出,緊接著陸續又有幾具死屍被撈起,他們正在作為萬曆這個桀紂之君的罪證,在以隆重儀式送往家鄉。


    而到達常州的顧允成立刻引爆了官員士紳的怒火。


    短短五天時間裏除了已經被拿下的滁州和鳳陽之外,南直隸其他各府全部明確拋棄了萬曆。


    包括廬州府。


    之前被吳惟忠留下的幾個將領,全部在士紳收買下倒戈。


    甚至就連朱文達部下,都出現了將領兵變,部分將領直接帶領所部叛逃,所以這幾天他雖然拿下滁州,但卻不敢再動了。


    甚至他都不保險。


    畢竟他和吳惟忠的家人都在義烏。


    之前他們願意為萬曆而戰,隻是因為他們對皇帝的忠心,但他們忠於的是過去那個萬曆,而且萬曆在鳳陽境內挺正常的,沒看到有換畫風跡象,他們這些的確是忠臣,但他們也是傳統的大臣,對一百零八人淩遲這種事情,其實也是很驚詫的,更何況他們的家人還在士紳手中。


    總之朱文達按兵不動,就連之前衝的最勇猛的茅國器也開始裹足不前,他家可是遠在溫州。


    總之一時間皇帝陛下隱約都有了點眾叛親離的味道。


    雖然他已經進入南京並控製了這座京城,但實際上反而更像孤家寡人,而這都是楊豐淩遲造成的……


    “開原伯,老朽倒是有些好奇,你這樣做究竟是何目的?”


    李贄笑著說道。


    他目前還是沒有官職的白身。


    實際上這個老頭不但做過官,而且做了很多年的官。


    他之前最高做到知府,舉人出身這已經很高了,哪怕這個府是雲南的,據說做官做到家裏挺窮的,連女兒都能餓死,而且居然在做知府時候棄官講學了,這個人就像很多哲學家一樣,一輩子充滿了正常人無法理解的行為。總之是個性格很叛逆的,而且越老越叛逆,之前講學的時候公然收女弟子,聲稱好女子便可立家,何必男兒,但這個叛逆的思想家卻有不少高官弟子。


    比如萬曆末年的薊遼總督汪可受。


    現在他倒是很受萬曆的青睞,目前思想也很混亂的萬曆,因為袞袞諸公們的背叛,也開始有點叛逆傾向。


    畢竟他之前受到的帝王教育已經崩潰。


    那些儒家弟子們灌輸給他的那些東西,已經被袞袞諸公們用事實證明,統統都是用來騙他的。


    然後叛逆的李贄就眉清目秀了。


    皇帝陛下正幻想著自己是朱棣,這就是自己的姚廣孝。


    “什麽是何目的?難道這些逆黨不應該淩遲嗎?”


    楊豐很純潔的說道。


    “開原伯,老朽人稱狂生,但老朽隻是性子狂了些,並不蠢,我雖說不齒於那些勾心鬥角,但也是做了幾十年官的,咱們既然也算共同經曆生死,那老朽就實實在在問開原伯一句,你如今被稱為活董卓,那不知開原伯,是真欲為董卓還是欲為曹操?


    閣下總不至於覺得自己更像伊霍吧。”


    李贄說道。


    “像誰很重要嗎?”


    楊豐反問道。


    緊接著他站起身看著外麵。


    “董卓,曹操,伊霍,都不過是對帝王而言,你自認為狂生,但我看你根本不是什麽狂生,你依然跳不出君臣這個牢籠。


    可我想問一句,為什麽要有君要有臣?


    如果你局限於君臣這個牢籠裏,那麽你可以說我是董卓,我自己都覺得我比董卓也差不了多少,你也可以說我是曹操,曹操做的其實還沒我狠,可是如果跳出君臣這個牢籠,我不是董卓也不是曹操,我就是我。我的確在做陛下的官,可我不認為他是我的主人,我與陛下都是平等的人,如果說我忠於什麽,那我隻忠於這片土地。


    甚至不是大明。


    大明隻是朱家皇帝給她的名字,劉家皇帝給她的名字是大漢,李家皇帝給她的名字是大唐,朱家皇帝給她的名字是大明。


    可她是什麽?


    她就是這片土地。


    我不忠於陛下,不忠於大明皇帝,我不忠於任何人,因為任何人都平等的,誰也沒有資格要求別人忠於他,我忠於的隻是這片土地,如果說她有一個名字的話,那麽你可以認為我忠於華夏。


    那麽跳出這個君君臣臣的牢籠,跳出朱家皇帝的臣民這個身份,跳出朱家皇朝這個範疇,你再來評價我做的這些。


    我有什麽不對嗎?


    腐朽的製度禁錮這片土地上的人民,我打碎它,貪官汙吏殘害這片土地上的人民,我淩遲他們,土豪劣紳魚肉百姓,我抄他們家,胡虜侵略這片土地,我把他們的頭砍下來做肥料。我做的一切都沒有錯,站在儒家那套君君臣臣的陳腐思想體係下,你們可以說我是董卓是曹操,但跳出這個牢籠後,我隻是在做一個華夏人民該做的。


    我在掃清這片土地上的一切汙垢,重新還她一個玉宇澄清,讓這片土地上的人民過上富足而且有尊嚴的日子,而不是給什麽人當奴才。”


    楊豐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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