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陛下的確已經怒發衝冠了……


    我到底有什麽罪啊,你們非要這樣對付我?連大炮都用上了!壞事都是楊豐幹的,你們有本事去找他啊,為什麽總是想著弄死我?我是你們的皇帝,你們這些混蛋進士都是我取的,官都是我封的,一個個錦衣玉食也是我給的,你們這樣對我,你們的良心不會痛嗎?


    皇帝陛下在槍林彈雨中,在炮彈的爆炸聲中,在心中發出悲憤的咆哮。


    當然,他其實也明白。


    主要是楊豐太難殺死,而他就容易多了。


    至少他拎不動一百多斤的巨大盾牌啊,柿子總要撿軟的捏,殺不了楊豐還殺不了他?


    雖然殺他的效果的確不如殺楊豐,但如果把他殺了,也差不多算是把楊豐解決了一半,至少各地官員不用再考慮什麽忠心問題,到時候南邊立弘光,北邊立太子,大家都有各自的快樂。


    皇長子已經被正式冊立為太子,萬曆禦駕親征之前就冊封了,畢竟得要他留守監國。


    而且這時候也沒人爭太子,這時候當太子又不是什麽好事。


    然後山東那邊還可以立皇三子。


    總之誰都不會再傻到要楊豐了,而且還可以聯合起來先收拾他,大明朝終於恢複朗朗乾坤,至於以後三國殺什麽的不重要。


    肉爛在鍋裏。


    左右還不都是士紳的天下?


    什麽弘光,什麽太子,什麽皇三子,還不都是官員士紳手中拿捏的。


    楊豐的確故意造成這種局麵,因這樣可以保證萬曆會聽話,但這樣對於官員士紳們來說也是好機會,隻要萬曆一死,那立刻就都有人可換了。


    可是……


    我是無辜的啊!


    皇帝陛下繼續在心中咆哮著。


    好在他還是在巨盾保護下,退出了炮彈的覆蓋範圍。


    然後皇帝陛下立刻倒在地上,很沒有帝王威儀的大字張開,仿佛靈魂都已經離開身體。


    “萬歲爺,萬歲爺……”


    皇貴妃和杜用等人趕緊跑過來,一個個哭著圍著皇帝陛下。


    下一刻在她們的哭聲中,滿臉是血和泥土,金甲都殘破了,連頭盔都掉了,頭發都被燎了的皇帝陛下,仿佛詐屍般突然坐起。


    “殺,殺,殺,殺光這些狗東西!”


    他憤怒的咆哮著。


    然而對於皇帝陛下的這個要求,楊豐表示還得等一等……


    “陛下,此事的確急不得,清流關地勢險要,且火器齊全,光是大炮就得一百多尊,且有毒火飛炮,新式斑鳩銃,想打開需等大炮運上來,以大炮轟擊個差不多再以敢死之士強攻。如今大炮皆在後麵,至少還得兩天才能到,為陛下萬全最好先下山,後麵廣武衛城可為駐蹕之地,陛下安歇以待臣等打開此關。”


    朱文達支持楊豐。


    他們之前根本就沒想過會有這種事情,守衛清流關的雖然不是戚家軍係統的舊將,但也是他們這個浙江集團的。


    陳烎是金鄉衛世襲百戶。


    這個名字和山東某縣重名的衛其實是溫州的,溫州平陽南邊和福建交界的海防衛。


    他就是這幫戚家軍老將帶過來的。


    其實不用吳惟忠出麵,朱文達就自信能夠勸降。


    所以他們就是來擺出皇帝儀仗,然後等著陳烎開門就行,根本沒有準備進攻清流關,而且他們從鳳陽到這裏總共也不過三天,目前到達的其實就是騎兵的前鋒,後續主力都還在路上,包括他們的重武器。步兵攜帶重武器最少也得六天才能走完這差不多三百裏,尤其是中間藕塘關到這裏還是山路,雖然明軍這時候的火炮都是力求輕便,基本上以弗朗機為核心,但那也是幾百斤的東西。


    現在就進攻那隻能是拿人命不斷往裏填了。


    實際上就算大炮運到,朱文達也很清楚,接下來的戰鬥絕對沒那麽簡單。


    清流關這種地方重炮上不來,輕炮轟不動,對麵火力比他們還猛,後麵還有源源不斷的補給,真要是強攻也是一番血戰。


    實際上強攻一樣要拿人命填。


    “開原伯,你不是有萬夫不當之勇嗎,趕緊打開這關城,把裏麵那些逆賊統統殺了!”


    皇貴妃大發雌威。


    一路上她倒是和楊豐關係越來越融洽。


    “呃,皇貴妃,我覺得咱們還是聽朱老將軍的吧!”


    楊豐趕緊說道。


    “哼!”


    皇貴妃很不滿的哼了一聲。


    楊豐微微一笑。


    他不著急。


    他對這場戰爭的原則很簡單,隻要麥收前結束就行。


    淮南和江南的農業模式現在主要就是稻麥輪種,隻不過後麵那個一部分是油菜,其他那些都不重要,隻要保證不影響麥收,尤其是不影響麥收後的插秧,那麽戰爭對農業造成的影響就可以忽略不計。


    現在才不到三月,他還有足夠的時間。


    而且他也沒準備真的強攻清流關,除非他親自出手,否則想要強攻打開這裏是很困難的,這是真正的要塞,但他親自出手就要冒生命危險,他的盾牌的確能擋住關城上的火力,但那是在距離一百米的情況下。弗朗機這種東西本來就威力孱弱,一百多米外七毫米滲炭鍛鋼擋住很正常,但再近了對他來說一樣危險,靠近到幾十米就有被轟殺的可能。


    完全沒必要冒險。


    他有的是辦法解決這場戰爭。


    既然這樣就隻好暫時先撤迴去了,但他們剛要離開,後麵突然傳來很微弱的唿救聲……


    “老朱,老朱救我!”


    楊豐等人愕然迴頭,就看見後麵山路上一個人正艱難的往這邊爬著。


    “快三丈高跳下都沒摔死?”


    楊豐驚歎道。


    “開原伯似乎不隻跳過一次吧?”


    貴妃娘娘明顯依舊沒好氣地說道。


    “呃,這個,臣當另算!”


    楊豐謙虛的說道。


    然後他舉著那個已經可以說麵目全非的盾牌,迅速衝向已經爬到半路的吳惟忠。


    緊接著城牆上槍炮再次開火。


    很顯然他們就是故意讓吳惟忠爬向這邊,不過楊豐手中盾牌依然管用,他就那麽恍如某大片般,舉著盾牌頂著子彈和炮彈衝向前方,迅速跑到吳惟忠身旁把他護住,然後直接拎著他又退迴去。


    “這命真硬啊!”


    楊豐把吳惟忠往地上一扔感歎著。


    老吳被他扔的慘叫一聲,忙不迭抱著自己的右腿,這條腿的角度很詭異,不過他從九米高跳下來,居然隻是斷了一條腿,由此可見這種死人堆裏爬出來,還能活到六十的都是命足夠硬。


    不過也沒什麽大不了!


    無非就是個四樓陽台,開原伯跳的多了。


    慘叫了幾聲的吳惟忠,筋疲力盡的癱倒,然後就那麽奄奄一息的躺在那裏,很快說明了他在清流關內的遭遇。


    陳烎已經不在關內,而且陳烎的那些親信部下也不在。


    而高攀龍的好友,前南京吏部主事安希範帶著大批家丁替換了部分守軍,而且這些家丁明顯都是些好手,應該是他們這幫人私下招募的雇傭軍,其中有幾個看模樣還是倭人。估計是平戶那邊閩商手下的,長江口這一帶是海商走私的重災區,各地士紳多數都與這些家夥有勾結,從他們那裏招募些打手很容易,平戶那邊幾萬閩商呢。


    儼然閩商殖民地。


    而且不隻是平戶,馬尼拉,會安,暹羅,北大年,到處都是這些家夥。


    而這些亦商亦盜的家夥,就是得和沿海這些工商業基地的士紳勾結,後者不給他們提供商品,他們就隻能喝風了。


    大明海外貿易的確就是那幾個港口,但實際上大明沿海無處不是貿易港,隻不過是走私而已。


    走朝廷的市舶港口終究要收稅。


    但跟沿海官員士紳勾結起來,從走私港出去就不用交稅了。


    至於士紳雇傭私軍,這個其實已經是公開的了,各地都在打著勤王討逆的旗號,由那些大的世家豪門出麵招募民團,有錢自然能招募到能打的,而安希範這些人別的不好說,就是這個銀子足夠,一個月幾兩銀子,就足夠讓一個這樣的雇傭軍為之賣命。


    幾兩銀子算什麽?


    一年收租幾十萬石的江南士紳們,在乎這點銀子嗎?


    從指頭縫裏漏出點,就夠讓無數死士為他們賣命了。


    “他家很有錢嗎?”


    楊豐瞬間精神十足地問道。


    “這些逆賊,朕要誅他九族!”


    萬曆沒注意他的關注點,在一旁憤怒的說道。


    “要是株連九族的話,那就真的有錢了,無錫三大最有錢的家族,鄒家,安家,華家,他是當年江南頭號書商安國的孫子,他娘是鄒家的,他丈人是談修,世宗朝右都禦史談愷的從子。”


    吳惟忠立刻說道。


    “悠然神往啊!”


    楊豐毫無廉恥的悠然神往著。


    貴妃娘娘繼續白眼中。


    緊接著皇帝陛下被請到二十裏外的廣武衛城駐蹕,朱文達以山下的小店建立軍營,作為他進攻的前沿指揮部,開原伯則駐軍後麵珠龍橋作為主帥。


    然後當天晚上主帥大人,就帶著皇帝陛下和皇貴妃又一次失蹤了。


    好在他們臨走前命令杜用充當監軍,和朱文達還有重傷的吳惟忠,指揮接下來到達的大軍繼續進攻清流關。


    既然這樣朱文達二人就不管別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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