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如梅在兩旁不斷落下的菜刀,磚頭,斧頭中狼狽逃竄,甚至還有膽大的刁民直接趴在牆頭拿竹竿捅他……


    胡同而已。


    趴牆頭拿個耙子都能鉤下騎兵。


    騎兵停下報複?


    總共也就一丈多點寬度,平日裏兩個人騎馬遭遇都得盡量靠邊,你為了報複停下來,那後麵幾百人走不走了?


    再說人家大門一關,你一時半會也進不去,想翻牆剛露頭說不定就是一撅頭。


    可憐李如梅當初在碧蹄館都沒這麽狼狽啊!


    好在他還是跑迴朝陽門了。


    但緊接著他又不得不重新殺迴去,因為他的部下全都被切割在大街上,從北邊趕迴的數萬紅巾軍,直接從一條條小巷衝出,兇猛地撞擊他的騎兵,失去了平原上的衝擊優勢,被堵在這條大街的騎兵們再能打也沒用了。


    他們根本無法展開。


    朝陽門大街的確是主要街道,但實際寬度也就是個四車道公路。


    正常騎兵就是並排也就十幾騎而已,他們遭遇的是側麵進攻,所有騎兵全都得轉向側麵。


    但側麵全是建築。


    那些紅巾軍衝擊的主要是巷口,能夠麵對進攻的就十幾個騎兵,人家是仿佛無窮無盡般湧出,更何況甚至還推著弗朗機,一炮轟過來,就算是精銳騎兵又能怎樣?而且兩旁建築是樓房為主,迅速登上這些樓房的紅巾軍直接居高臨下射擊,被困在街道上的騎兵跑也跑不起來,中間還不斷被衝擊的紅巾軍切斷,兩旁是不斷落下的利箭和子彈,甚至標槍,磚頭。


    他們唯一的選擇就是下馬,但下馬就更別想衝了。


    人家數量得是他們的十幾倍。


    他們的確都是精銳。


    武藝高強。


    可對麵是密密麻麻推過的長矛,你再精銳又有什麽用?


    頭頂還有弓箭火槍偷襲呢!


    李如梅的冒進,讓他的精銳騎兵就像衝進泥潭,完全陷入一片最不適合他們的戰場上,麵對著一群世代生活在這裏的敵人,剽悍的騎兵們完全陷入挨打中,很快他們也像他們的將軍一樣,隻能選擇鑽小巷逃跑。然後他們也像他們的將軍一樣在小巷裏麵對兩旁憤怒的刁民,在磚頭和各種亂七八糟的落下中,一邊咒罵著一邊狼狽逃竄。


    最終這場讓李如梅刻骨銘心的戰鬥,在黎明時分才終於結束,清點一下部下之後他真的哭了。


    三千精銳家丁迴來兩千。


    當然,也不是全死了。


    因為很快一片狼藉的朝陽門大街上,就出現了綁著他部下展覽的。


    那些刁民們用繩子牽著俘虜的李家家丁,快快樂樂的在大街上向他炫耀,甚至還有女人在拿著鞋子扇他們。


    李如梅……


    他還能怎樣?


    他這時候連城牆都不敢下了。


    真不敢下。


    因為城外也迅速被洶湧而來的紅巾軍包圍。


    通州和張家灣還有二十萬呢!


    不用二十萬,有五萬像上次一樣扛著毛竹的就足夠,而且南苑和城北兩處大營其實還有大量京營駐紮,這些都隻不過是需要點時間趕到而已,從他們的突襲失敗開始,就已經注定了被包圍的結局。


    倒黴的李如梅和部下,另外還有馬指揮手下那些,全都被困在了朝陽門這個不大的堡壘中。


    馬指揮和手下那些更倒黴。


    在天亮之後,城內紅巾軍發現居然是他們當內應後,毫不猶豫地就去把他們家給抄了,還把他們家剩下的男人都抓過來,在他們麵前直接打靶,至於女人應該是被光棍們瓜分了,總之他們算是被滅門了。


    氣得馬指揮仰天悲號,帶著部下決死衝鋒,最後被亂槍打死。


    也算求仁得仁了。


    他們其實都是錦衣衛,世襲的,作為錦衣衛也算是為大明皇帝盡忠了。


    “李如梅,我其實一直以為你是個風度翩翩,頗有些像趙子龍一樣的。”


    楊豐看著城牆上憂鬱的糙漢子說道。


    這已經是第三天了。


    可憐的李如梅和部下一直就被困在上麵。


    他們沒有吃的。


    這個倒是好些,畢竟之前為了長途奔襲,馬上都帶著幹糧,雖然不多但勻一勻也夠。


    但他們還沒有喝的。


    雖然他們下麵就是封凍的護城河,甚至還有積雪沒化開,但城牆上是真的沒有水。


    下去取水是不可能了。


    而下麵圍困他們的京營和紅巾軍,都已經把戰車架起來了,無數弗朗機就瞄準著他們,別說是下去取水,日常都沒事朝他們開炮玩,以至於他們在上麵走路都得貓著腰,而且這些混蛋還倒班盯著他們,半夜裏還沒事朝他們開炮,故意嚇唬他們睡不好覺。


    兩天了。


    他們已經這樣熬了兩天了。


    這兩天裏城內城外的刁民們就像狂歡一樣圍觀他們,還時不時把那些被俘的家丁拉出來氣他們。


    倒是這些被俘的還強點,畢竟他們有飯吃有水喝。


    不過沒有進攻……


    也不需要進攻啊。


    再餓幾天全都爬不動了,哪還需要進攻啊!


    頹廢的李如梅抬起頭,舔了舔幹渴的嘴唇……


    “有本事你上來,咱們單挑!”


    他沙啞著嗓子說道。


    “我為何要上去,再過兩天你們自己就渴死了,這兩天有沒有喝尿?說說這東西味道怎麽樣,不用狡辯,你們肯定喝過了,還有楊鎬呢?怎麽沒見他?這位是袁禦史吧?閣下真是個人才,這樣的計劃都能想出,讓你做個禦史真的有些屈才了!”


    楊豐笑著說道。


    這個計劃的確讓他有些猝不及防。


    很顯然袞袞諸公們被逼急了,也是能拿出些真本事的。


    “袁某不能為國鋤奸,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袁可立有氣無力地趴在那裏說道。


    “楊鎬呢?”


    楊豐問道。


    “楊兵備身負重傷,正在昏迷中。”


    袁可立說道。


    他身旁躺著高燒中的楊鎬哼哼了兩聲,算是作為迴應了。


    可憐的楊兵備已經少了一塊重要的東西,那個惡毒女人的菜刀太準了,為了給他解決失血問題,李如梅一狠心幹脆給他拿火藥燒了一下,燒的時候楊兵備嚎的簡直都不像人類了。不過血的確是止住了,就是這個感染問題,這個真的沒有辦法了,總之他這兩天就躺在那裏,在劇痛和高燒中煎熬,居然還沒死真的已經是奇跡一樣。


    還不如死了痛快點。


    “都下來吧,我又不準備殺你們,難道你們願意在上麵渴死餓死?”


    楊豐說道。


    “你真放過我等?”


    李如梅驚喜地說道。


    “我說的是不殺你們,又不是放過你們,你們這次給京城造成了一千多家房屋被燒毀,另外死亡七百傷一千,這些總是要賠的,另外還得罰金,總之殺你們是肯定不行,殺了你們就沒處要銀子了。先下來吧,下來後進牢裏去,然後等著你爹掏銀子,放心,隻要賠償送到了,那我會放了你們的,你爹應該不至於不掏銀子吧?”


    楊豐說道。


    李如梅等人麵麵相覷……


    “我數三聲,你們要是不下來,那也就不用下來了,一,二……”


    楊豐說道。


    “下,下,我們下!”


    李如梅毫不猶豫地說道。


    緊接著他們迫不及待地開始走下城牆,第一個走下馬道的,發瘋般撲到積雪上直接啃了一口,下麵等著的紅巾軍都差點沒拉開,之後就是直接挨個捆起來然後押往關押他們的監獄……


    “這樣的還要什麽,扔一邊就行了!”


    楊豐看著被抬下來的楊鎬,頗有些無語地說道。


    “開原伯,他家有錢,良田數百頃,這些年生意做得也頗大。”


    袁可立說道。


    他們其實都是歸德府的,楊鎬商丘他睢州,明朝後期的歸德府是北方科舉重鎮,出了一大堆科舉世家,在政壇的實力強大,甚至和東林黨結成了同盟,比如大名鼎鼎的侯家。


    “快,抬下去送太醫院,請太醫們好好救治,可不敢再耽誤了!”


    楊豐趕緊喊道。


    話說這都是行走的銀子啊。


    李成梁是絕對舍不得李如梅這個兒子的,其實也不光是這個兒子,那些家丁對他們家同樣重要,這種精銳可不是隨隨便便招募就能得到,都是真正幾十年時間培養起來的,完全可以說是李家的根基,就這樣兩千多家丁和李如梅,讓李成梁掏一百萬他絕對能咬著牙拿出。


    但是,掏出這樣一筆銀子後,李成梁一家也會立刻變成一群餓狼的。


    至於他們去咬誰那就不關楊豐的事了,反正他們咬不動這邊了,他家周圍應該還是有不少值得下口的。


    或者……


    楊豐突然眼睛一亮……


    “小峰公如何?”


    袁可立打斷了他的思路,小心翼翼的問道。


    “你說李鬆啊?畏罪自殺了,他家被我抄了,五萬多畝良田,還是頗有些油水的。”


    楊豐說道。


    那無恥的嘴臉簡直喪心病狂。


    袁可立長歎一聲,低著頭憂傷地走向那些紅巾軍……


    “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


    楊豐突然在後麵吟詩。


    “呃?”


    袁可立愕然迴頭。


    “哈哈,我就喜歡你們這種看不慣我卻又幹不掉我的樣子!”


    楊豐笑著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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