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豐看著麵前一片期待的目光……


    “我們是不是逆賊?”


    他突然說道。


    “呃?”


    ……


    百姓們一片懵逼。


    “我們洗劫勳貴,殺戮大臣,逼著皇帝給我們銀子,那麽我們是不是逆賊?”


    他緊接著說道。


    “不是,不是,大帥乃是忠臣。”


    陳良弼嚇得趕緊站起身說道。


    話說他都快哭了。


    這是要幹什麽,這氣氛明顯不對呀,這又要拿他開刀嗎?


    後麵鄭惟忠也嚇得趕緊站起來,忙不迭讚頌楊大帥的忠心,看起來倒跟真心的一樣。


    “閉嘴,我沒問你們!”


    楊豐喝道。


    二位侯爺嚇得趕緊閉上嘴,在那裏擦著寒冬裏的冷汗。


    “你來迴答!”


    楊豐指著其中一個說道。


    “大,大帥,這,這要說起來,這個小的……”


    後者站起身結結巴巴說著。


    “很顯然你在心中也覺得這樣是逆賊,你隻是受不了銀子的誘惑,故意不去想這種事情,那麽我想問一句,你是什麽戶籍?”


    “小的,小的沈陽左衛軍籍。”


    “也就是說你的祖上跟著太祖打天下的,你祖上為大明流過血出過力,這江山有你祖上的功勞,那麽我想問問,你過去過的日子如何?”


    “小的一年難的有過幾迴吃飽的日子,衛裏指揮逼著交糧,時常還逼著去給他幹活,不去就打,小的有時候撐不住甚至想做逃戶,其實小的衛裏已經跑了不少這樣受不了的,小的生了六個孩子四個都因為饑寒而夭折了。”


    “那麽我想問問,同樣是為太祖打天下的,他們這些勳貴錦衣玉食,你卻過得如此,這公平嗎?”


    “不公平!”


    “那麽我想問問你,皇帝身為太祖的後代,理應善待你們這些功臣之後,他卻對你的饑寒不聞不問,任由這些勳貴欺壓你們,這做的對嗎?”


    “不對!”


    “既然不公平,不對,你們為什麽不討個公平,不討個對錯?你們的祖上和他們一樣為太祖出力,他們祖上與你們祖上有何區別,不過是一個為將,一個為兵而已,戰場上為將者帶兵,為兵者浴血廝殺,這有何區別?為何到了現在卻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這不對。


    這不公平!


    那我帶著你們討個公平算逆賊嗎?”


    楊豐喝道。


    “不算!”


    在場軍戶們幾乎異口同聲的吼道。


    “對,不算!”


    楊豐滿意的說道。


    他得重建信仰,或者凝聚人心,之前他不過是以利引誘而已,無論他怎麽能煽動都改變不了二十兩銀子的事實。


    這些軍民的確聽他的,但那是他能帶著他們弄到銀子。


    而且他還守信用。


    但是,這種方式不能長久,他不可能帶著一支就是為了銀子的軍團,這一次是一千多萬兩,下一次他準備用多少?如果別人比他開價更高呢?如果別人也言而有信呢?說到底一支純粹靠銀子激勵的軍隊是不行的!更重要的是要有信仰才行!


    有信仰支撐的軍隊才是真正最強的。


    “我們並不是逆賊,我們隻是要為我們討還公平,一樣是跟著太祖打天下的功臣之後,憑什麽我們就要伺候他們?”


    楊豐指著陳良弼喝道。


    “兄弟們誤會了,小侯從無欺壓軍戶之事?”


    陳良弼趕緊陪著笑臉說道。


    “呸!”


    旁邊那個刁民一口老痰啐他臉上。


    “你還有臉說這話?上個月你們家修園子,是不是逼著兄弟們給你們家做苦工?”


    他喝道。


    “對,還有,上迴發大水,你是不是逼著兄弟們給你們家堵水,害得我們自己家都被淹了?”


    旁邊又一個站起來質問的。


    “我有罪,我有罪,我給兄弟們賠罪!”


    陳良弼站在那裏也不敢擦,低著頭欲哭無淚地說道。


    “泰寧侯,你也別介意,今日之事就是兄弟們暢所欲言,也不會因此給你治罪的,畢竟陛下已經下旨,之前的都揭過,可是以後要是再這樣,那太祖大誥可是規定的明明白白,私役士卒是要殺頭的。”


    楊豐說道。


    緊接著他拍了拍桌子,旁邊吹號的趕緊吹號,人群立刻肅靜下來。


    “咱們繼續,你來說說,你是什麽戶籍?”


    楊豐指著另一個明顯在看熱鬧的說道。


    “小的匠籍。”


    後者趕緊起身說道。


    “祖上就是?”


    “對,小的祖上就是,跟著武德衛來的。”


    那人說道。


    明朝一個衛是一個完整的軍事體係,不但有打仗的戰兵,有隨軍的工匠,有士兵親屬的餘丁做後勤,打到哪裏直接落地就是一個集團,就是用這種方式步步向前打下萬裏江山。不僅僅是把遊牧騎兵擠到漠北苦寒的高原上,在西南一樣把那些亂七八糟擠的老老實實,同樣也把江南的世家擠得在朱元璋麵前就像待宰羔羊般隨便收拾。


    但人家鬥不過可以腐化掉。


    最終用了兩百多年時間一點點摧毀了這個體係。


    “那與軍戶一樣,他們打仗在前,還不是靠著你祖上們製造的軍械,沒有你祖上製造軍械,如何有這大明江山。”


    楊豐說道。


    “大帥說的對,可咱們匠籍卻是最苦的!”


    那人擦著眼淚說道。


    這倒是實話,他們和軍戶還不一樣,軍戶好歹還有塊地,盡管收獲的糧食多半要被將領壓榨,但好歹還是能剩下些,匠戶就是完全靠著工部給了,製造一件武器裏麵有他們的製造費用。一個大弗朗機造價十兩,三兩多點是工食銀,但這個銀子得工部給,層層盤剝之後能到他們手中的就很難說還剩下幾個了,而且這個銀子是很難隨著糧價波動而波動的。


    他們沒有議價權。


    所以糧價稍微一漲,他們就得吃糠咽菜了。


    還必須得幹。


    而且必須子子孫孫一直幹下去。


    “那麽咱們為什麽不能討個公道?”


    楊豐說道。


    “大帥,小的懂了,不是咱們要做逆賊,而是萬歲爺和這些勳貴們對不起咱們,咱們當然要找他們討還公道,咱們不是搶了他們的銀子,這銀子就是他們欠咱們的,是咱們應得的。”


    那人一臉堅毅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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