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更暖,京城裏的人們換上春裝,興致勃勃的期待牡丹花季的到來。


    這一日,又繞了五、六條街後,海東青走到東市的邊緣,穿過玄武道,在一楝工程修築進行過半的商行前停步。


    站在屋外指揮坐鎮的楊嘯,一看見主人來了,連忙走下台階,迎上前來。


    「海爺,怎麽來了?」


    「到了附近,順便過來看看。」海東青簡單的迴答,綠眸掃過屋內。「籌備得如何了?」


    「諸事都已準備妥當,海爺想何時開張都行。」楊嘯恭敬的迴答,見到跟在主人身後,那美豔的錢家三姑娘,他的神情上沒有詫異,態度更加恭敬。


    這美麗的小女人受製於海爺,被收在身旁服侍,這消息早已傳遍京城。京城的賭坊裏,盤口高得離譜,有人下注,賭錢三姑娘會翻臉賴帳;也有人下注,賭海東青能為男人揚眉吐氣,將她收拾得服服貼貼。


    珠珠沒有注意聽那兩人的談話,逕自跨進門檻,走進蓋到一半的屋宇內。


    原來這是他們的商行?


    這裏地段位於東西兩市中央,鄰近最熱鬧的玄武道,的確是開商行的好地點。


    裏頭寬敞而明亮,比起一般商家的雅致匠氣,這兒倒是較為簡潔,沒有任何奢華的擺飾,裝設全以實用為主。


    幾個工人們扛著木窗,仔細的裝上,還有些人抓著抹布,低著腦袋,努力擦拭剛搬進門的桌椅。


    其中有幾個人,身穿五顏六色的西域衣裳,應該是海東青從邊疆帶來的;其他的人,則是京裏的工匠。在楊嘯的指揮下,工匠合作無間,進度極快。


    工人們見了她,似乎有些緊張,雖然盡力做著分內的事,但是全都有誌一同的拉開距離,不敢靠近她。


    其中一位大漢擰起眉頭,嘴裏念念有詞,偷偷摸摸的溜出門。


    珠珠眯起眼睛,盯著那人的背影。


    她認得他!那家夥曾被她卸過手臂,還在安西節度使的破屋子裏,嚷著說她是什麽紅鬃烈馬。


    她轉出廳堂,手腳俐落的跟上去,準備親耳聽聽,對方又想說些什麽。


    「爺,那女人是隻跟著你三個月,還是你打算收了她做妾,和咱們迴大漠去?」袁大鵬困擾的聲音從門前傳來。


    躲在門後的珠珠,不知道為什麽,竟因這句問話,突然緊張了起來。


    怪了,她緊張什麽?!


    想她錢珠珠的家世與美貌,連進宮做皇後都綽綽有餘了,怎麽可能做他的妾?


    如果真要做,當然也是做他的妻,而且,成親之後他休想納妾,隻要他敢納妾,她就--


    呃,不對不對,誰要嫁他,鬼才會想嫁他!


    她躲在門後,用力搖頭,把滿腦子胡亂的思緒搖走,還努力拉高耳朵,貼緊門框,急著想聽聽他的答案。


    沈默。


    海東青居然一句話都沒說。


    「爺?」袁大鵬更急。他實在不希望,有個太蠻橫的主母,她說不定會天天來卸他的手臂,弄得他永遠抬不起手來,嗚嗚嗚,他、他、他好怕痛啊--


    還是沈默。


    站在門前的男人,仍舊沒有迴答。


    珠珠莫名惱火了起來。


    好啊!這家夥不迴答是什麽意思?是她錢珠珠配不上他,連當他的妾都不夠格嗎?他該死的需要考慮這麽久嗎?!


    這陣無聲的沈默,愈來愈教她火大,她一氣之下,瞬間忘了自個兒正在偷聽,伸出雙手,砰然拉開門,弄出嚇人的噪音。


    袁大鵬一見到她,嚇了一跳,本能的護住肩膀,連忙的後退。


    珠珠勾起嘴角,巧笑倩兮,白嫩的小手,指著無處可躲的袁大鵬。「我告訴你,想娶本姑娘的人多的是,要我跟你家大爺迴去,得先去幫他到錢府報名排隊。運氣好的話,也許明年年底,就可以輪得到他提親。到那時候,本姑娘再來決定,要不要嫁他。」


    說完,她高傲的哼了一聲,轉身甩頭就走,誰知才踏出一步,腳踝就被人一勾。


    她心中一慌,穩不住身子,隻能硬生生的往前撲倒。


    啪達!


    她跌倒了,還好死不死的跌進商行前方,因建築工事與昨夜大雨所形成的爛泥坑裏。


    隻見在京城裏赫赫有名的錢三姑娘,就在大庭廣眾之下,從高傲的小美人,當場摔成狼狽的泥娃娃。


    她摔得全身疼痛不說,還吃了一口的泥,頭發上、衣裳上,全吸飽了泥水,當她掙紮著撐起身子時,肮髒的泥水就沿著蒼白的小臉,像瀑布般,嘩啦啦的往下流淌。


    商行的四周,發出驚天動地的哄笑聲,群聚在外頭圍觀的民眾,因為這難得的好戲而拚命鼓掌,比瞧見過年時的舞龍舞獅更樂。


    哄然的笑聲,令她氣得全身發抖,濕答答的身子顫抖的轉身,就看見海東青居高臨下的俯視著她,綠眸裏帶著笑意。


    可惡,一定是他!隻有他才近到能伸腳勾她!


    這個該死的胡蠻暗算她,害她當眾出糗,而他竟然還有臉笑!狂猛的怒火,燒得她腦中空白,幾乎要無法唿吸。她衝動的抓起腰上長鞭,猛力一揮,鞭尾立刻抽卷住海東青的腳踝,她用盡全力,再迴手一抽啪達!又一個人摔進泥水坑裏。


    隻是,這迴民眾們卻全住了口,笑聲在瞬間止息,周圍一片寂靜。


    海東青坐倒爛泥中,一頭一臉的泥水,跟她一樣狼狽。


    「你這個女人!」他抹去一臉泥水,瞪著她。


    「哼,怎樣?」珠珠雙眼閃亮,高興於他的狼狽,小巧的下顎抬得高高的,一臉得意,瞧他是不是還笑得出來。


    眾人屏氣凝神,不敢唿吸,緊盯著泥水坑裏的男女。他們全都以為,遭到這種挑釁,海東青肯定要勃然大怒,隻怕會抓住錢三姑娘,重重的痛扁她的粉臀兒。


    沒想到,他卻陡然笑了。


    「這是你自找的!」他徐緩的說道,笑得令人毛骨悚然。


    咦,是因為浸了泥水嗎?她怎麽突然覺得有些冷?!


    珠珠突然覺得,自個兒似乎做錯了什麽。她縮起肩膀,急忙想往後退,浸滿泥水的長發卻陡然被他扯住,用力拉了迴來。她不斷掙紮著,用手槌他、用腳踹他,意識到大事不妙了「放--」她沒有來得及說出下一個字。


    海東青低下頭,熱燙的薄唇吻住她。


    倏地,她腦中嗡地一響,鳳眼圓瞪,全身都僵住了。


    他吻了她!他竟然在爛泥之中吻了她!


    泥水的冰冷,讓她不由得發抖。但隨即而來,緊緊壓住她的健碩男性身軀,讓她抖得更厲害。她喘息著,敏感的察覺,兩人之間沒有任何空隙,每一寸皮膚都是緊貼的,她甚至可以聽到狂亂的心跳聲,卻分不清那是誰的心跳。


    男性的唇舌,撬開她的小口,靈活的喂入她口中,攪弄柔嫩的丁香小舌,寬厚的大掌也沒閑著,按住她的小腦袋,將她壓向他需索的唇。


    她驚愕過度,完全忘了要掙紮。明明旁邊圍著一群看戲的觀眾,她所有的感官,卻隻能意識到他濕熱的吻。


    好熱、好濕、好暖昧……


    不知道是因為太丟臉,還是打擊太大,她莫名覺得暈眩,全身都軟了。


    粗糙的指靈活至極,不需解開衣扣,就滑進她潮濕的衣裳,挪移到不曾被男人觸摸過的酥胸上,毫不客氣的掌握,肆意揉握那柔軟渾圓的豐盈。


    「唔--」她全身顫抖,感覺到他的指尖,觸及最嬌嫩的蓓蕾,電流般的刺激,讓她發出一聲低喊,全身更是虛軟,幾乎要滑進泥水裏。


    她覺得冷,又覺得熱,雖然他沒有解開她的衣裳,她卻覺得那炙熱的手掌,已經直接熨燙在她的身軀上,仔細而霸道的愛撫著--


    半晌之後,海東青退開後,她仍不斷嬌喘著,難以從那熱烈的吻中迴過神來。


    她雙眼蒙朧、紅唇水亮,呆愣的看著他。


    那張俊臉上,帶著猙獰的笑容。他緩慢的伸出手,揚起指尖拎著的那小塊紅綢布。


    那塊紅綢布上,繡著一朵嬌豔的大紅牡丹,看來格外的眼熟--


    轟!


    她隻覺得腦子一熱,粉臉燙得像有火在燒,直到這會兒才認出,那是她最貼身的兜兒。他竟然趁剛剛那個吻,剝了她的兜兒,還當眾扯了出來,難怪她會覺得胸前涼颼颼的。


    海束青笑意不減,徐緩的搖了搖那肚兜,然後當著所有人的麵,鬆開手指,肚兜如秋季落葉,輕飄飄的掉進泥水中。


    圍觀者再度爆出一陣笑浪,眾人難以克製的騷動著,又叫又跳。


    珠珠粉臉通紅,又氣又羞又窘,小手閃電般抄起那貼身衣物,顫抖的捏在手心裏,不敢相信這低級、無恥、下流的家夥,竟然如此羞辱她。


    噢,她好想、好想、好想掐死他!


    陽春暖陽,隨著時刻近午,逐漸變得燠熱。


    「楊嘯,現在什麽時辰了?」


    聽到主子的聲音,楊嘯循聲抬頭,隻見海東青從樓上走了下來。


    「爺,早,近午時了。」他恭敬的說道。


    「人呢?」


    知道主人指的是錢三姑娘,楊嘯嘴角幾不可見的一勾,咳了兩聲,清了清喉嚨,掩飾差點出口的笑意。


    「還沒到。」


    海東青劍眉微蹙,視線往大門瞟去。


    楊嘯又咳了一聲,小心翼翼的開口問:「爺,要讓人去請三姑娘嗎?」


    「不用。」他拉迴視線,看了手下一眼。「前兩天她急著要去善通坊是怎麽迴事?」雖然事發當時,他強拉著珠珠,不讓她趕去,但是他並非漠不關心,而是早已派人私下處理。


    她的事,由他處理,當然輪不到那滿臉笑容的嚴耀玉插手!


    楊嘯點頭,仔細迴答:「善通坊位於京城南方,居住著不少貧苦人家,前些日子慘遭祝融,不少人家被那把火燒得無家可歸。」他恭敬的站立一旁,心裏猜想,所有人裏頭,大概隻有他看得出來,主人嘴上不說,心裏卻挺重視這件事。


    海東青點頭,坐在主位上,拾起擱在桌上的帳簿。


    楊嘯繼續往下說:「為了安置災民,善通坊蓋起了長屋,未料工事過急,長屋梁柱突然倒塌,壓傷了工人,小綠姑娘才趕來通報三姑娘。」


    「為什麽要通報她?」他問道,麵無表情的翻閱著帳簿,上頭記載得密密麻麻,全是她這些天抄寫下來的帳料,龍飛鳳舞的字跡,比男人還豪邁。


    「出銀兩蓋長屋的人,就是三姑娘。她不隻出錢,還派了不少人去了善通坊,照料那兒的居民。」楊嘯微微一笑,看著若有所思的主人。「據善通坊那兒的說法,她行俠仗義,專管不平之事;另一方麵,卻也有人說她仗勢欺人、橫行霸道。有些人敬她、有些人恨她,不過兩方的人倒是一樣怕她就是了。」


    海東青微微一挑眉,將卷宗合了起來。他坐在主位上,綠眸望向窗外,不知在想些什麽,嘴角的笑意,由淺薄慢慢的加深。半晌之後,他站起身來。


    「商行過兩天才開張,有多的人手,就先派去善通坊幫忙。」


    「是。」


    「把這些資料謄過兩遍,一份快馬送迴大漠,一份留在商行備用。」


    「是。」


    將事情三父代,確定沒什麽遺漏了,海東青才轉身朝大門走去。


    楊嘯捧著那疊卷宗整理,一抬頭卻見他往外走,連忙追了出來。「爺,您去哪?」


    他頭也不迴,隻淡淡的丟下一句。


    「錢府。」


    京城地脈花最宜,牡丹尤為天下奇。


    自一百多年前開始,京城就大量種植。這兒的牡丹為「花中之王」,花朵碩大,國色天香,每逢三、四月,是賞牡丹的最佳季節,京城會舉辦牡丹花會,花如海,人如潮。


    牡丹品種繁多,有一株上能開兩種顏色花朵的珍品三喬」,還有「葛巾紫」、「白雪塔」、「胡紅」等五百八十餘種。在京城裏,到處都辟有牡丹花園,若有興致,能到魏家去瞧瞧嬌豔的「魏紫」,或到姚家去看看華貴的「姚黃」。


    隻是,最佳的賞花處,還是錢府的牡丹園。這座牡丹園每年隻開放三日,觀賞費用昂貴,卻仍令人趨之若騖。


    但接連幾日,海東青與錢三姑娘的事,搶去了牡丹花的風采,尤其是昨日在爛泥中那一吻,更是轟動京城,成為眾人茶餘飯後的重要話題。


    愛看熱鬧的人,一大早就守在錢府門前,等著錢三姑娘「上工」,隻是左等右等,卻始終不見三姑娘的芳蹤。


    還好是旭日公子體恤人,派人出來掛上告示,大夥兒湊上前一看,不覺又是一陣熱烈討論。


    「唉呀,原來三姑娘著了涼,得了風寒哪。」


    「好端端的,怎麽得了風寒呢?」


    「喲,你不知啊?昨兒個三姑娘在爛泥之中,被個胡商奪了一吻,還被剝下牡丹兜兒哪,這不著涼才怪哪,嗬嗬嗬嗬」


    「真的假的?」


    「嘖,當然是真的,我昨兒個可是親眼瞧見的。」


    「乖乖,連姑娘家的肚兜都被剝了?!看樣子,三姑娘這迴是遇著克星啦!」


    海東青冷眼橫眉,穿過圍在告示牌前東家長、西家短的人群,直接上了錢府台階。看門的仆人似乎已經等了許久,一見到他,連忙打開大門。


    「海爺,請跟我來。」一名小婢得了大姑娘的吩咐,早早等在門口,見他進門,忙迎上前去。


    他點頭,信步跟上。


    穿過廳堂、走過門廊,他在下人的帶領下,一路來到牡丹園的月洞門前。再穿過小徑,隻見迎麵一片萬紫千紅,上千盆的牡丹,花嬌葉茂,令人眼花撩亂。


    牡丹園已經掀了綢繆,朵朵牡丹盛開在春陽下。花叢之中,一名年輕女子手持剪子,低頭修剪枝葉。


    「大姑娘,海爺來了。」小婢說完,彎腰福身,悄悄退了出去。


    金金又剪一朵牡丹,擱在瓷盆裏,這才抬頭看向他,紅唇微微一勾,露出淺笑。


    「海爺,日安。」


    他微一頷首,當是迴答,視線掃過牡丹園,卻瞧不見那張熟悉的小臉。


    利剪喀擦一聲,又剪下一朵牡丹。「這牡丹園子,我一年隻進來十日,其餘時問都讓珠珠養著。」她剪下多餘的枝葉,美目瞟了他一眼。「若不是她著了涼,無法看顧這些花,我可也沒空閑到這兒來。」


    聽著那似有若無的嘲諷,他倒是未顯愧疚,麵無表情的問:「人呢?」


    「在房裏歇著。」


    他略略點頭,腳跟一旋,穿過花叢小徑,往盡頭的琥珀水榭走去。


    金金看著那高大的背影,唇邊的笑漾得更開,一邊修剪紅牡丹,一邊揚聲提醒他:「我說海爺,我家妹子嬌得很,您昨日的行徑,把她惹得惱了,這迴兒可還在氣頭上呢!」


    他當然知道那小女人還在氣頭上,隻是不太信她真是著了涼。她狡燴得很,說不定隻是胡亂編了藉口,就想躲避他。


    踏過石橋,穿過花廳,水榭內外都擺著花,其中幾盆枝葉扶疏,被安置在閨房之外,似乎已經養了許久。瑪瑙屏風後頭,傳來她的聲音,不同於平日的中氣十足,這會兒反倒有些虛弱。


    「說了吃不下,你端迴廚房去--」


    「三姑娘,你不吃點東西,病會更難好的。」


    「小綠,你好煩呐--」


    「三姑娘,那您喝些藥吧!」


    「說了不吃啦--我頭好痛,拜托你讓我睡一下--」


    小綠求了大半天,還是束手無策,隻能歎了一口氣,放棄的站了起來,將早膳和湯藥收一收,準備端出去。


    才一轉身,眼前的大男人就嚇了她一跳。


    「海海海--海爺--」小綠突然在三姑娘的閨房裏看到男人,嚇得結巴,手裏的東西差點要打翻了。


    原本蒙著頭,悶在被窩裏的珠珠聽見這聲驚唿,柳眉一擰,小腦袋迅速從被裏探出來,果然見到海東青不知何時,已踏入她的房間,神色自若的望著她。


    「你--」她氣得坐了起來,急著要把他轟出去,可她才掀開被子要下床,就覺得一陣暈眩襲來。這該死的臭男人,竟然還有臉來找她!高大的身軀,迅如鬼魅,轉眼已經出現在床前,大手一伸就扶住了那病弱的嬌軀。他半點也不客氣,自在得像是在自己家裏,順勢就坐上香軟的錦榻。


    「唉呀,三姑娘,快躺下啊!」小綠連忙把早膳放下,匆匆趕了過來。


    「放--放手--走開--」珠珠氣壞了,伸手用力推著他,無奈氣虛體弱,實在無法從他手中掙開。她無可奈何,隻好轉而向丫鬟求救。「小綠--把他趕出去--」


    小綠來到床邊,驚駭又惶恐。她先看看海東青,再看看小姐,兩隻小手擰著絲巾,吞吞吐吐的開口。


    「海爺--呃,呃,那個、這個--可不可請你--放開我家三姑娘--」


    他瞥了小丫鬟一眼。


    「把早膳拿來。」


    「啥?」小綠一呆,愣住了。


    「甭聽他--咳咳咳--」珠珠一陣氣惱,話說一半忍不住咳了起來。


    那陣激烈的咳嗽,令海東青擰起雙眉。他寬厚的大手,拍撫著她的背,兩眼卻往小綠瞟去。


    才剛對上那銳利的視線,小綠就全身一縮,像驚弓之鳥般抖啊抖。隻是略加考慮,衡量了一下眼前情勢,就返身端起早膳和湯藥,咚咚咚的跑迴來。


    眼見丫鬟臨陣倒戈,珠珠開口正要罵,另一陣暈眩又襲來,攪得她四肢無力,竟往海東青懷裏倒去。


    跟了三姑娘那麽多年,小綠當然懂得主人習性,她縮著腦袋,就怕挨罵,早膳和湯藥往床邊茶幾一放,立刻拔腿開溜,還替兩人把門關上。


    「你還不放手,到底想抱到什麽時候?」珠珠氣憤的質問,想坐起來推開他。


    「你很香。」海東青麵無表情的說道。


    珠珠一呆,傻愣愣的看著那近在眼前的俊臉,眨了眨眼,跟著一張小臉竟然羞得通紅。


    「你--你--」她結結巴巴的,隻說了個「你」字,卻忘了後麵該說些什麽話。


    他這是在調侃她嗎?但是看他的神情,卻又不像,認真得彷佛此刻說出口的,是他藏在心中許久的話--


    他仍是維持那冷淡的表情,端起清粥,湊到她麵前。「把粥吃了。」他說道。


    「我吃不下。」她撇開頭,重新蹙起秀眉,又羞又惱的哼聲,隻是這迴,口氣卻莫名和緩了許多。


    「先吃兩口墊胃,喝了藥我就不擾你。」


    「我不--」她才要抗議,轉過小腦袋,卻發現他竟親手舀了一湯匙清粥,送到她嘴邊。某種奇怪的滋味浮上心頭,拒絕的話在舌尖打轉,卻怎麽也說不出口。


    他也不逼她,隻是維持著同樣的姿勢,極有耐心的持著那匙粥,等著她張口。


    她的視線飄過來又飄過去,過了好半晌,總算明白,這胡蠻連耐性也是驚人的,她要是不喝粥吃藥,他鐵定就會在她床上賴著不走。


    「隻要我吃了粥喝了藥,你就不再擾我?」她挑起鳳眼,不大相信的問道。


    「吃了就不擾你。」他允諾,臉上依然波瀾不興。


    「沒有騙我?」


    「我不騙人。」


    簡單的幾個字,卻透露他的一諾千金。她毫不懷疑,知道他雖然可惡,卻是個重然諾的男人。


    嫩嫩的芳唇,總算悄悄啟了縫,一匙清粥順利的喂進她的嘴裏。


    房內一片寂靜,靜得有些古怪、有些暖昧,她難得的乖馴,咽下一口口的清粥,臉上的紅暈,不知為什麽始終褪不去。


    直到親眼見著她把藥喝了,他才鬆手,讓她躺迴被窩裏,末了甚至還拉上錦被,將她蓋得密密實實的,這才端起木盤,踏下錦榻,走出香閨。


    她躺在床上,拉緊了錦被,鳳眼追著海東青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屏風之後,再也瞧不見了。彎彎的柳眉,微微蹙了起來,軟軟的錦被,這會兒突然變得有些冷寂--


    怪了,為什麽她的被窩,竟沒有他的懷抱來得溫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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