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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平安催動劍訣,抹去長街痕跡時不會想到,這座城市中還會有人能夠,僅僅憑借空氣中殘存的些許“意蘊”,便猜出劍訣的來曆。


    畢竟,離陽的年代距今太久,而即便是千年前的老朋友,除了對他極了解的少數,也做不到這點。


    更不會知道,自己與魏華陽再次“擦肩而過”。


    魏華陽心神搖曳,然而卻也無法追溯“離陽”的蹤跡。


    為避免被人堵住,在確認武廟未毀,並大略掃了眼地上屍體後,少女駕馭道法離開。


    而在她離去後,城中潛藏的各方勢力也陸續趕來,不過卻沒了靠近的機會,因為距離最近的官府巡檢們果斷將這條街道封鎖起來。


    並派人通知斬妖司與府衙。


    然而最先抵達的,卻竟是欒玉。


    “唳——”


    黑暗中,一隻冰藍色的寵獸發出叫聲。


    在一群官差捕快們緊張的目光中飄落,“噗”地收縮為一枚黃澄澄的令牌,旋轉著被一隻纖手攥住。


    五官明豔,胸脯高聳的欒玉落在地上,掃過前方一群官差,說道:“禦獸宗辦事,不想死的滾開。”


    一群捕快、巡檢遲疑,有個愣頭青抽刀,試圖喝罵,卻給旁邊的老捕快一刀鞘拍了迴去,低聲說:


    “每個月一兩銀子,幹嘛賣命?”


    欒玉沒搭理這幫人,邁步堂而皇之進入長街。


    緊接著,遠處一名鶴發童顏的老道飄然而至,起初還距離這邊很遠,但眨眼功夫就到了近前,拂塵一甩,淡淡道:


    “無量天尊。”


    這次,一群胥吏學乖了,恭敬讓開道路,三清觀主滿意頷首:


    孺子可教。


    又過了一陣,遠處雷鳴般的馬蹄聲由遠及近,夜紅翎座下“妖血馬”拉出殘影。


    馬未至,人縱身一躍,駿馬嘶鳴一聲,女武夫便已按刀落下,眸中厲色一掃:


    “發生何事?”


    一群胥吏忙行禮:


    “迴稟夜司首……”


    “算了,本座自己看。”夜紅翎瞥見前方兩道身影,拋下一群衙役,邁步走進街道。


    等看到整片長街上殘存的,被抹去特定氣息的戰鬥痕跡後,女武夫心頭一凜。


    憑借經驗,她當即判斷出,此處不久前發生過坐井級別的戰鬥。


    “夜司首迴來了?”


    這時候,檢查過現場的欒玉抱著肩膀,站在武廟前頭,語氣微嘲。


    在一行人往迴狂奔時,她就發現了夜紅翎的存在,至於其為何出現在南宮山莊外,三人彼此心知肚明。


    夜紅翎走過去,沒接茬,而是先看了眼武廟,見雕像雖有變化,但並無大礙,一顆懸了一路的心才終於放下,她看向老道士:


    “有什麽發現?”


    三清觀主搖頭,指了指地上屍體:


    “這群人嚐試抽取國運,但不知被何人阻止,更被斬殺在此。從這屍首看,其死前似乎動用過某種魔道秘術,將實力提升到了坐井,並且其軀體也經過了魔道煉體術的改造……”


    老道士麵色沉凝,將自己的發現一一道出。


    然而夜紅翎卻漸漸走神,耳畔迴蕩著觀主的話語,可心神卻已飄遠:


    又是被提前斬殺……這熟悉的操作……難道,又是擊殺了四聖教餘孽、裴氏大公子的那個神秘強者嗎?


    對方到底是何等人物?


    女武夫恍惚地想著。


    ……


    紅拂街。


    夜風灌過長長的街巷,吹得一扇扇門窗“嘩啦”作響,其中一座被陣法隱藏起來的店鋪外,燈籠輕輕搖曳。


    暖色燭光透過門縫打出來,投在地上,形成金色的一條線。


    穿著不屬於這個時代的旗袍,頭發綰起,三十餘歲,模樣標誌的江小棠坐在棕色櫃台後的搖椅中,手中橫握一杆煙袋。


    殘存的金色蘑菇燃起虛幻火焰,可這女人卻呆呆地望著門口走神。


    直到腳步聲靠近,一名矮個子江湖漢走入,其蒙著麵巾,拱手抱拳:


    “掌櫃的,已打探完畢。”


    江小棠這才迴神,巴掌大的臉龐隔著青色煙霧,看向後者:


    “說。”


    後者稟告道:


    “城北的確發生大戰,恐涉及破九高層,甚至坐井修士……隻可惜,官府來的太快,未能仔細探查。此外,東西南城武廟附近,都有廝殺,其中一方乃是‘暗網殺手’——


    有弟兄認出了部分。比如斷臂僧和病榻書生,便在其中,二人上次出現,還是在中州……疑似殺了黑風煞……”


    暗網殺手!


    江小棠聽到這個詞,臉色微變。


    身為武林盟主的妹子,她對暗網自然有所了解,知曉其來曆神秘,觸角遍及九州。


    可如此大規模的暗網殺手聯袂出現……已經多久沒有發生過?


    要知道,暗網殺手平素獨來獨往居多,極少會大群出沒。


    並且,其成員有嚴格的地域限製。可這次,中州的殺手卻出現在了餘杭。


    “這絕不尋常,一般的委托人不可能有這種能量,可以同時調集中州、瀾州的暗網殺手為其效力……除非是……”


    江小棠心中猛地跳出“執劍人”三個字。


    “難道說……時隔上百年,執劍人再次出世了嗎?”


    她有些莫名的興奮,覺得這是個足以賣出大價錢的情報。


    突然間,江小棠腦海中劃過一道電光,想起了昨夜那個曾造訪的年輕人。


    在其離開後,她曾動用自己在城中的人脈,嚐試打探,卻完全沒有任何線索。


    來曆神秘、掌握有涉及極高層次的隱秘……昨晚出現,今晚就發生這等大事……雖無直接證據,但“巧合”本身,就足以令她提起十二分注意:


    “有沒有一種可能,那個年輕人,就是暗網中人?”江小棠腦洞大開,胡思亂想。


    搖了搖頭,她說道:


    “繼續打探,明天我要知道更詳細的情報。”


    矮個子江湖漢子點頭,然後從懷中拿出一封信,說道:


    “掌櫃的,小八送來的信函,是家裏寄來的,說有要事。”


    家裏……指的,無疑是武林江氏。更準確來說,是江小棠那個做盟主的兄長。


    江小棠眼底閃過冷淡,沉默了下,用煙袋敲了敲桌麵:


    “放下吧。”


    等後者離開,江小棠思索著這件事,抽完了煙袋中的蘑菇,這才有些不情願地,用煙袋將信封撈起,隨手撕開,抖開信紙。


    然後愣了下,微微坐直了身體:


    “四聖教?”


    ……


    府衙!


    內堂,身材富態的餘杭知府背著手,焦急地在屋內反複踱步,緋紅色的官袍無比醒目。


    每走幾步,便抬頭朝外看,神色無比焦慮。


    就在不久前,已經迴去休息的知府突兀察覺官印異動,憑借官印與城中陣法的連接,他清楚察覺到了國運衰落.


    這令身為文官的他大驚失色,嚐試利用官印召喚神將,卻不知為何失敗了。


    身為一方大員,他當然無比清楚,一旦國運出了問題,會發生何等嚴重的後果.


    當即派人去斬妖司、三清觀與陰陽學宮尋求幫助。


    可誰知道,夜紅翎與觀主竟都不在城中,至於去學宮的人更壓根沒能被放進去。


    “有監正在,不會有事的,不會有事的……”


    知府呢喃著,自我安慰。


    焦灼的氣氛中,終於,外頭傳來嘈雜腳步聲,穿武官袍,披著玄色披風的女武夫邁步而入。


    “夜司首,你可迴來了,城中的事……”知府忙疾步迎接出來。


    夜紅翎卻搖了搖頭,示意進去說。


    等屏退左右,二人進入堂內,她才將大概經過說了一番。


    餘杭知府大為吃驚:


    “你是說,懷疑有人設計,通過南宮世家作為誘餌,將城中各方勢力引走,從而謀圖這一城氣運?”


    夜紅翎點頭,臉上仍有餘悸:


    “對方差一點點就成功了,但卻被神秘勢力阻擋。不隻是北城,其餘三城的武廟附近,也爆發了修士的廝殺。我懷疑,此事與上次半月山莊,提前殺死裴氏大公子的強者有關。”


    知府沉默起身,在廳中踱步,旋即道:


    “你對這股潛藏暗中的勢力有何看法?”


    夜紅翎想了想,說道:


    “我起初懷疑過道門和禦獸宗,但從今天的表現看,明顯不是。”


    知府沉吟道:“欽天監呢?”


    夜紅翎遲疑了下,說道:


    “我原本的確懷疑過季平安,但一方麵對方的實力最多能威脅破九大境界,可今日涉及到的乃是坐井的搏殺……另外,他今日同樣前往了南宮世家,事發時和道門聖女等人都在現場。”


    頓了頓,她說道:


    “至於監正,實力自然毋庸置疑,但一方麵以其位格,若出手我們不會有所發現。當然更重要的點在於,幾起事件中,出現的高手明顯是武夫途徑,疑似劍道修行者。”


    她故意隱瞞了自己曾被“神秘武夫”邀請,橋上相會的事情。


    知府點了點頭,覺得有道理,頓覺棘手:


    “此事事關重大,本官必須向神都通報。”


    夜紅翎點了點頭,說道:


    “我甘願受罰。”


    身為斬妖司頭領,卻被敵人調走,險些釀成大錯。雖最終有驚無險,但一些處罰還是要有的。


    ……


    陰陽學宮。


    觀星台上,謝文生盤膝坐在地上,麵前是攤開的肉菜,以及開封的酒。


    這會,他喝得醉醺醺的,打了個酒嗝,醉眼惺忪地看了眼餘杭城,說道:


    “看樣子,有些人是真的急切了。否則怎麽會冒著這麽大的風險,打國運的主意?不過你就這麽坐著?我知道你可能進行了一些安排,但就不怕玩崩?畢竟這可是涉及國運,你親自下場不是更穩妥?”


    白發白須的欽天監正搖了搖頭,臉上露出笑容,糾正道:


    “其一,我沒有做任何安排,真正布置手段的不是我。”


    “其二,我是星官,雖拿你們這些死而複生者沒辦法,但這一城的安危如何,還是能占卜推算出的。”


    “其三……”


    說到這裏,監正搖了搖頭,打住不動道:


    “不可說。”


    謝文生被斷的渾身難受,但賭氣地沒有追問,而是侃侃而談道:


    “你們這幫神棍的話我懂,都是要反著聽的,還你沒做安排,你覺得我會信?城中總共就那麽幾個勢力,不是你,難道還是那個季平安?一個破九的小輩?哈哈……”


    他對前日在監牢內,被季平安“唬住”,點破來曆憤憤不平。


    監正笑而不語。


    “哈……”謝文生的笑容漸漸斂去了,醉意散去:


    “我特麽不會又蒙對了吧,真是那小子?”


    ……


    ……


    “公子,馬上進城了。”


    城外,一輛馬車行駛在官道上,黃賀扭頭朝車廂內說。


    一行人從南宮世族返迴,因距離太遠,故而並未嚐試消耗靈素用遁術趕路,而是慢騰騰地駕駛馬車迴歸。


    車廂內,季平安睜開眼睛,打了個哈欠,說道:


    “好累啦。”


    俞漁:……


    沐夭夭:……


    兩個少女同時瞪圓了眼睛,看著無恥的星官,前者怒噴:


    “你這一天都睡了多久了,除了睡就是吃,跟沐夭夭似得,還有臉喊累?”


    沐夭夭:??


    她就有點委屈,覺得自己平常還是很用心修煉了的。


    季平安笑了笑,沒有解釋,隻是說:


    “先想辦法進城吧。”


    入夜後,城門已經關閉,但對修行者來說不是難題。


    俞漁有心展現威能,自告奮勇出去,用術法催眠了一群守城士兵,將城門打開。


    而後徑直往家中趕,隻是一路上就看到許多巡檢官差手持火把,大肆搜捕,過程中甚至攔下一行人檢查。


    “城中發生了修行者廝殺!”


    俞漁出去用術法拷問了下官差,鑽迴車廂的時候興奮地說。


    聖女對這種事有著超乎尋常的熱情,精致的小臉上,星子般的眸子閃閃發光:


    “說是有一群修士襲擊了武廟,你們說這幫人是怎麽想的……”


    穿荷葉色羅裙,臉蛋有些嬰兒肥,頭發在腦後綰成一個圈的沐夭夭捧著肚子,疑惑道:


    “襲擊武廟做什麽?”


    季平安平靜道:“為了抽取國運。”


    他將陣法與武廟的關係,大概說了下。原本還一臉納罕的三人瞬間變了臉色。


    抽取國運!


    這個手法太高端,黃賀與沐夭夭壓根不了解。


    聖女雖知道,但沒反應過來,這會失聲道:


    “這法子不是早失傳了嗎?”


    旋即,她猛地反應過來:


    “是那些重生者?等等,你到底瞞著我們什麽?為什麽對國運被竊一點不意外?”


    戲精少女近乎貼過來,咬著嘴唇,瞪圓眼珠,就差抓著他的脖領子威脅審問了。


    季平安無奈地拍掉她伸過來的手,說道:


    “進屋再說。”


    馬車停在了一靜齋後門,然而就在沐夭夭打開院門時,三人全愣住了,隻見小院樹下正坐著一道熟悉的人影。


    樹下的季平安睜開雙眼,朝幾人笑了笑,起身伸了個懶腰,抬手將門外的“季平安”收入道經,在幾人悚然的目光中,微笑道:


    “歡迎迴家。”


    ……


    “到底是怎麽迴事?!”


    一靜齋,房間內。


    當季平安捏著隻“火柴”,將桌上的油燈點燃,然後手腕甩了甩,將其熄滅,慢騰騰坐下來時。


    心急的俞漁站起身,兩隻小手“啪”地按在桌上,眼睛銅鈴一樣大:


    “所以,你到底在搞什麽鬼?”


    她需要一個解釋。


    旁邊的黃賀、沐夭夭也看了過來,心頭充滿了疑惑。


    季平安瞥了她一眼,促狹道:


    “你這樣可不是請教的態度。”


    你……俞漁被拿捏,賭氣地不想再問,但今日的一切謎團,卻如貓爪撓心般,令她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真相,猶豫再三,她還是鼓了鼓腮,極不情願地說:


    “請……請季司辰解答。行了吧。”


    季平安莞爾,覺得逗弄後者蠻有意思:


    “雖然不夠真誠,但勉強算通過。”


    接著,他才認真了幾分,慢條斯理問道:


    “你們覺得,今晚的事情是怎麽迴事?”


    短暫沉默。


    智商擔當黃賀想了想,試探道:


    “應該是個局吧。”


    季平安輕輕歎了口氣:


    “的確是個局。甚至我也險些被騙了過去。”


    三人刷地看過來,等待解答。


    季平安組織了下語言,道:


    “這件事最早,還是要從謝文生給出的一個消息說起。”


    他當即將謝文生供出一條線索,而自己前往拿到一封信,並在信中看到“南宮”兩個字的事簡略說了下。


    “當時,我以為的真相是:


    四聖教主,或其所屬勢力,很可能通過‘重生’或別的方式,掌控了這個餘杭第二大世家,並借助其勢力,完成了之前的一係列操作,包括對裴氏的算計也在其內。”


    俞漁蹙起眉頭,身體下意識後仰,做分析狀:


    “難道不對嗎?”


    季平安說道:


    “若隻到這個層麵,似乎一切都解釋的通。但當我迴來後,從你告訴我的,關於‘南宮傲天’的情報,以及那封請帖時,我突然察覺到有些不對勁。”


    這句話存在虛假成分,事實上,是他從宋清廉那裏得知消息時,就已經察覺。


    “不對勁?”聖女皺眉。


    季平安點頭,嚴肅道:


    “若單從任何一條線索本身看,都沒有太大的問題。但當兩條線索放在一起看時,不和諧的地方就出現了。”


    ……


    再一次嚐試改變作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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