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


    她平躺在床上,腦子昏昏沉沉,臉色慘白,幹裂的唇,沙啞艱難地擠出幾個字,“什麽死了……”


    “你的孩子死了。”


    “車禍的衝擊力太大,你失血過多,剖腹產出來已經是兩具死胎……”


    她的大腦停止了,不能思考。


    “昨晚上大暴雨天,你一個孕婦怎麽會開著夜車,車速那麽快,橫衝直撞上了國道,你這麽做是對自己生命安全不負責任,也是對別人不負責任……”


    “你肚子裏的孩子都九個月大了,我們解剖出來,兩具嬰兒屍體臉色都青紫的,心跳唿吸早沒有了,真可惜。”


    耳邊不斷的一遍遍重複著這些醫生解釋的話,可是她一個字都聽不懂了,渾渾噩噩,一雙眼睛空洞無神,定定地望著頭頂的醫生,他還在說著,他的嘴巴不斷地張合張合……


    “兩具死胎在停屍間,我們已經盡力了,真的保不住……”


    她控製不住失聲大叫尖叫,“你們騙我!你們這些人合起來都在騙我!!”心髒就像是被一隻大手狠狠的勒住了,這種感覺比死還要難受。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她的唇色泛白,不斷的重複呢喃,心跳得狂亂,壓抑不住內心那份驚恐,這種可怕的感覺侵襲了她的靈魂,全身冰涼。


    【我兒子踢我一腳,這是胎動,醫生說他們比較活潑。】


    【君之牧你要去學習怎麽給孩子換尿片衝牛奶,你都是快當爹的人了……】


    【老爺子推遲自己的80大壽,想等下個月跟小少爺一起擺滿月宴同喜同樂……君家好久沒辦喜事了,大家都很期待。】


    有很多雜亂的聲音,那一個個碎片化的場景,瞬間湧了她的大腦,腦子像爆炸了一樣,這些場景,這些記憶不斷地高速變換,崩潰。


    【你肚子裏的孩子已經死了。】


    【我們盡力了,保不住。】


    她的臉色白得像紙片一樣,精神幾近崩潰,神誌不清的大吼,“你們騙我!你們把我孩子藏哪了,把孩子還給我,還給我——”


    “把孩子還給我啊——”


    她瘋了一樣的掙紮,拔掉了手上的輸液管,就朝身旁的醫生護士撲過去,指甲掐著他們的手臂,狠狠的掐著絕望嘶吼。


    “快,快控製住她……”


    “她的精神極不穩定,加大安眠藥量,快點讓她平靜下去,大腦承受不住會瘋掉……”


    病房內一陣忙碌,頭頂的白熾燈照映下一片蒼白陰森……


    醫生護士們進進出出,拿了四根白沙布條,將她的四肢都捆綁到了病床的鐵架上,一管安眠藥劑針頭直接打入了她的動脈血管。


    她蒼白的臉色,晃動著身軀依舊在掙紮,睜大雙眼瞪著他們,“放開我,放開我啊!”一聲聲沙啞的絕望。


    “你們為什麽要騙我……我給他們改了小名,我給他們準備了小衣服,我準備好了要當媽媽了……”眼眶漲滿了淚水,聲音在哆嗦的顫抖。


    最後的最後,她的聲音越來越低弱,眼睛也漸漸的闔上。


    意識模糊了,她很累很困。


    耳邊有些隱隱約約的聲音,“交通局那邊剛反饋了消息,這位孕婦當晚車禍開的白色保時捷車牌登記的車主並不是她,原車主說車被偷了。”


    “她身上沒有手機,也沒有錢包證件信息,手術那些費用都還沒有人過來繳交,要不要停藥……”


    “停屍間那裏一天也要幾百塊,那兩具死胎怎麽處理?”


    當她聽到‘死胎’這兩個字時,像心髒被人一刀一刀地亂砍爛肉流血,心口那種撕心裂肺的痛,痛遍全身骸骨。


    喬寶兒再也聽不到耳邊的吵雜聲音了,藥物起了作用,讓她深度昏迷,也暫時忘卻了身上的疼痛,她隻感覺這一切像惡夢。


    她夢見了喬家的人,夢見了她去逝的母親和外公,夢見了君家那恢宏高不可攀的大門。


    這些記憶紛紛亂亂,從她嫁入君家開始,每天過得日子就像夢一樣,很不真實。


    她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拚命地在君家走廊上奔跑,她翻找了每個房間每個角落不斷地尋找,忽然間,她又停了下來,她要找迴什麽都不記得了,要找什麽?


    君家變成一座巨大的迷宮,四周漆黑陰森,她焦慮驚慌地向前跑,穿過了一道又一道的門,不斷地唿喊,可是沒有人應她,隻有空洞洞的迴音。


    黑暗像是將她吞噬了,她看不見前麵的路,她害怕地蹲在地上,雙手抱頭,怕地身子發抖。


    ‘有沒有人啊,過來幫幫我……’


    ‘我不知道要怎麽辦……’


    ‘我已經很堅強了,我拚盡了全力,可我還是跑不出去,我很害怕,有沒有人啊,求你們幫幫我……’


    她瘦弱的身子蜷縮在角落,受驚地顫抖,大聲唿喊求救。


    然後她聽到前麵傳來一陣尖銳的嬰兒啼哭聲,那嬰兒哇然地大哭,孩子像是很害怕和無助,它哭得嗓子都沙啞了嗆了幾下,依舊不停地哭泣,被扔棄了一般。


    孩子的哭聲,讓她聽得很心疼。


    她定了定神,扶著身後的牆壁緩緩的站直身,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她摸黑一步步順著嬰兒啼哭的方向走去。


    走著走著,前路也漸漸地明朗了起來,她發現自己站在君家東苑二樓的書房門板前。


    她怔了一下,伸手去擰開門把。


    可她發現門鎖住了,她更加焦慮了,用更大的力氣去擰,依舊打不開。


    那嬰兒的哭泣聲漸漸低弱,最後安靜下去,靜得如死寂。


    喬寶兒很急躁,她揚起手拚命地拍打著房門,一邊大喊,“開門,快開門啊!”像是心裏埋著什麽夙願,她很執著,很驚慌。


    遏製不住內心的恐慌,她的眼淚不斷從眼眶裏溢出,淚止不住。


    而就在這時,房門噠的一聲從裏麵被打開了。


    她錯愕對上一張熟悉冷峻的臉龐,驚了半秒,她整個人朝對方撲了過去,緊緊地環抱著他,放肆地大哭,哭得從未這樣委屈難受。


    “君之牧,你去哪裏了,我一直在找你,你為什麽要躲起來……”


    “君之牧,他們說孩子死了,孩子死了……”


    重症病房已然安靜了下去,而病床上的女人,她沉睡著,她的眼角有淚不斷地溢出,染濕了大半的白色枕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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