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對方的消息。”


    “在那座廢棄化工廠附近隻有一條國道,可是連日來我們通過路控搜查,並也沒有找到可疑的人……”


    加長的深灰色布加迪,平穩的行駛在高速路上,原本今天接喬寶兒出院,而現在車內的氣氛卻很是壓抑。


    車後座很寬敞,設備齊全,兩排車座對麵而坐,像小型沙發座位,而此時,對麵的保鏢正嚴肅地向君之牧匯報著一些事。


    君之牧的臉色陰冷,明擺著心情不好。


    “既然那邊沒有線索,那麽就從戈登酒店那邊開始查……”他冷著聲音吩咐。


    說著,君之牧微眯起眸子,餘光不經意地朝身邊的喬寶兒看了一眼。


    而這位跟隨他多年的保鏢立即會意,點頭,“是。”


    對方竟然能先行他們一步抵達廢棄工廠救了喬寶兒,那麽,他極可能從早些日子就關注了喬寶兒的日常。


    也就是說這個神秘男人近日一直尾隨著喬寶兒,應該是目睹了周通在酒店強行帶走她的一幕,從而一路跟隨到廢棄工廠。


    喬寶兒很安分地坐在角落,沉默地聽著他們的交談。


    她知道,他們在談著那天廢棄工廠救她的那個神秘男人。


    而君之牧似乎對於在她麵前談及這些消息並不顧忌,又或許,是故意的。


    她能感覺到君之牧對於查清對方的身份有些迫切,像是找人家尋仇似的……


    而事實上,對方救了她,算得上是救命恩人了。


    揚起頭,她突然想要說點什麽,譬如,君之牧如果真的找到那位不留名的好心人,別板著臉嚇著對方之類。


    可是喬寶兒剛一抬頭,還沒開口,君之牧卻沉著聲音質問她,“你跟他什麽關係?”


    喬寶兒表情怔了一下,聽著他這冷冰冰的語氣,就有些生氣。


    “我說了,我不認識他。”


    然而君之牧卻一點也不相信她,輕笑一聲,“不認識?”


    “什麽意思!”


    她聽出了他語氣裏的意有所指。


    “你為什麽急著要找他,他又沒得罪你,你幹嘛一副吃人的表情?”喬寶兒氣鼓著臉,毫不掩飾不滿的情緒,直接對著他大喊反問。


    喬寶兒總是覺得,君之牧找對方是不懷好意,像是那個男人救了她,讓君之牧很不爽。


    君之牧對視著她倔強的眼瞳,氣黑了臉。


    咬牙冷下聲音,“我找他出來,然後好好的感謝他竟然不顧性命,涉險救了我的妻子!”


    如果隻是普通相識,又怎麽可能不顧性命,一個人隻身跑到一群兇殘的匪徒賊窩裏冒險救她。


    喬寶兒聽他這陰陽怪氣的語氣,心底更是覺得委屈。


    她因為他才被綁架的,現在有人救了她,他反而興師問罪。


    “我不知道他是誰,那天晚上光線太暗,我沒看清他的臉。”她當時被嚇得半死,哪有心情注意。


    而且那個男人……


    她雖然沒看見他的臉,但他的聲音很低很溫柔,他第一次湊近她,莫名地,她不那麽害怕他。


    最後他居然喊了一句‘寶寶’,這是她的小名,很小的時候,隻有她母親時常這樣喊,不會有別人,除非……


    不可能。


    想起一些不好的迴憶,心情愈發煩躁,君之牧憑什麽管我這麽多事!


    喬寶兒直視著他那雙深沉的眼瞳,氣鼓著臉,對著君之牧叫囂,“……就算我知道他是誰,那又怎樣,我不樂意說,這是我的隱私!”


    好膽量!


    坐在另一側的陸祈南和對麵的保鏢表情驚怔了一下,當下在心底感歎。


    餘光朝君之牧偷偷看去,果然,他臉色非常難看。


    車內瞬間靜了下去,這氣氛比之前還要壓抑。


    君之牧隱忍著怒意,那目光狠狠地審視著身邊這女人,而喬寶兒板著臉,卻像是跟他賭氣似的,半點也不願意退讓。


    砰——


    車子穩穩地抵達了君家,君之牧卻狠地甩開了車門,走了出去。


    “喬寶兒,你最好別在外麵招惹那些亂七八糟的男人!”


    他英挺的身姿站在車外,迴頭,直視著車內那倔強的女人,冷沉的聲音一字一頓,帶著警告。


    喬寶兒被他突然的警告,一時間像是嚇著懵住了,臉上一陣白。


    而君之牧則像是心情極煩躁一樣,轉身就大步朝東別墅那邊走去了。


    “一個陌生人突然接近你,肯定是別有目的,之牧他隻是出於防範……”陸祈南緩聲解釋一聲,“他隻是……”關心你。


    喬寶兒沉著臉,不理會陸祈南,快速地下了車,隻是腳踩著地板有些用力,分明心情不好。


    陸祈南看著東側那道英挺的身影,再看看另一邊朝主宅走去的喬寶兒,鬱悶地喃喃,“君之牧原本就陰晴不定,自從娶了喬寶兒這妖女之後,更加難懂了……”


    原本陸祈南想著人家夫妻吵架,他避免當炮灰,當然應該立刻撤退。


    不過君家老爺子卻說找他有些事情,陸祈南也隻好硬著頭皮,跟著君家的下人到主宅客廳去。


    剛步入君家主宅客廳,陸祈南便一臉的驚訝。


    鋼琴。


    富麗奢華的大客廳中央左側竟擺放著一台鋼琴,這台定製的黑色施坦威三角鋼琴非常名貴,耀眼……尤其是出現在君家。


    誰敢在君家擺著一台鋼琴?


    大家都知道,君之牧很討厭鋼琴。


    側著頭,眼底有些深思,朝另一側的喬寶兒看了一眼。


    陸祈南有些好奇,想過去八卦一下,“祈南,過來這邊。”君老爺子這時柱著拐杖隨後走了進來,朝他喊了一句。


    “雖然集團那邊有不少高層替周家兩兄弟求情,但之牧的態度很強硬,不可能輕饒他們。”


    君老爺子問起了一些關於周家的處理事宜,陸祈南也隻好如實說出來。


    “爺爺,你想插手這件事?”


    陸祈南看著對麵的老頭,猶豫著開口,“這一次周通綁了喬寶兒,之牧很生氣,我看不值得為了周家那些外人,傷了你們兩爺孫的和氣。”


    “我和那孽賬什麽時候和氣過了……”君老爺子蒼老渾濁的嗓音,氣哼一聲。


    老人拿起紫砂壺,斟下茶水,那白玉的茶杯呈現的金黃色澤,一股香醇的茶香飄散於四周。


    給陸祈南上了一杯茶,老人抬眸,反問,“今天周家的母女有過去醫院那邊找寶兒嗎?”


    陸祈南先是怔了一下,不明白為什麽突然問這個。


    隨即恍然,“爺爺,是你讓那周家的母女過去找喬寶兒?!”


    君老爺子拿起自己的茶杯淺啜一口,語重心長地喃喃著,“這件事牽涉了寶兒,周家的人理應向她當麵道歉。”


    陸祈南知道,君家這位怪老頭雖然個性威嚴冷厲,但是極重感情,那位自殺的周成是老爺子的舊部下,可是……


    “爺爺,這一次確實是周家兩兄弟做得太過分了,差點出人命。外界雖然都說之牧不近人情,但也是以防萬一他們再次生事……”


    “防止對方再次生事,君之牧那孽賬多的是辦法。”


    君老爺子放下他的茶杯,沉聲開口。


    “周家確實錯了,應該教訓,但沒必要趕盡殺絕……”說著,老人眼瞳有些暗然,語氣多了幾分沉重,“……這事先不管了。”


    陸祈南有些明白,這位老人的用心。


    君之牧的父親早逝,母親常年在國外生活,他是君家的獨子,天文數字的身價,學業和能力手腕天賦異人,他無疑是天之嬌子,不過,他太於過狠戾和漠視。


    漠視一切。


    但也不能說君之牧無情無義,至少有極少一些人能讓他放在心上。


    譬如,在美國重病不醒的那位……


    君老爺子再次給自己斟了一杯茶,茶香四溢,足以唇齒留香,但老人握著這白玉小茶杯,卻頓住,沒有了動作,表情深思著。


    直到茶涼,君老爺子這才放下茶杯,像是突然對品茶沒了興趣,牽掛起了另一件事。


    “美國那邊有沒有新情況?”老人突然沉聲問了一句。


    陸祈南也正想著這事,抬起頭,臉上多了些沉重,搖頭,“沒有。”


    “還是跟六年前一樣,躺在病床上依賴機械活著……”


    君老爺子聽到這裏,老眸裏多了一分無奈,“是我們君家欠下的債……有什麽需要的話盡管說出來,我們都會盡力……”


    “之牧他都已經安排好了。”陸祈南低聲開口。


    對於這件事,君之牧比任何人都在意,內疚。


    而君之牧這些年在美國生活,這麽遲才迴國接手ip&g集團,主要都是因為這件事。


    一時間,兩人的心情都有些沉痛。


    六年前那場災難,誰都不願意提起,尤其是不敢在君之牧麵前提起。


    君老爺子給陸祈南又滿了一杯茶,莫名地說著,“躺著的人不能說話,受著病魔的痛苦,而活下來的人也不一定好受……”


    痛苦,都一起痛苦下去。


    陸祈南微怔看向老人,兩人眼底都帶著沉重。


    君之牧這些年一直很內疚,他恨不得躺在病床上的是他自己,隻是他沒說出來,甚至不提起。


    有時候,連陸祈南也開始漸忘了這件事,不過當看見下人每周給他發送那邊的美國病曆報告時,他就知道,君之牧不可能忘記。


    君之牧習慣了一個人沉默,或許他自己也不知道要跟誰說,要怎麽表達那種沉痛。


    “有什麽情況,就給我這個老頭說說吧。”


    君老爺子看向陸祈南那目光多了些平凡老人的和藹親切,他也隻是以爺爺身份,想多關心關心自己家唯一的孫兒,可是他孫兒不太搭理自己。


    陸祈南感覺這位德高望重的老頭相當不容易,點頭答應了,“好,往後有什麽新消息我偷偷給您匯報。”


    說話間,他正轉頭,餘光瞥見客廳另一側長木桌那邊,喬寶兒心情不好正在大口大口地喝果汁。


    陸祈南倏地睜大了眼睛,對於喬寶兒心情不好以及她喝東西沒有半點淑女氣質,他都毫不意外。隻是她喝的果汁,好像是芒果汁。


    “之牧自小就對芒果過敏,這君家裏頭竟然還有芒果?”陸祈南語氣很是吃驚。


    君老爺子聽到他的話,也朝喬寶兒那邊看去。


    “寶兒喜歡芒果……”


    喬寶兒現在懷著君家的孩子,自然有最優權,而且最重要的是,君之牧那孽賬竟然沒反對。


    陸祈南現在可以確定,客廳這台耀眼施坦威三角鋼琴,肯定是以喬寶兒的名義買迴來的。


    君老爺子老眉微挑,像是想到了什麽,莫名地一笑。


    心情也不再那麽沉重,再次拿起那杯涼掉的茶,一口喝下……


    一個人太於無所顧忌,處事可以狠戾果決,但心靈太於空虛,冷寂,卻沒有了歸屬。


    因為在乎,所以才會遲疑。


    有時候,或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遲疑的那一步,其實正是心裏的牽掛。


    牽掛的,就是最想要的歸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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