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來都聰明,察言觀色,聽得出飛行時的傷亡人數是特地說給他聽的。


    薛霈深吸一口氣:“您沒說誌願者的情況。”


    李玫瑰完全啞然,垂下眸,走出電梯間,朝走廊另一頭走去接通電話:“稍等。”


    來電人是房軒。


    薛霈看得那麽清楚,心裏的不安被放大了,側過身,小心翼翼地問:“哥哥,外公為了我來榴城了,對不對?”


    陸萊恩沉默著點了點頭。


    薛霈亂著氣息,追問道:“那他現在在哪裏?嚴重嗎?為什麽不讓我知道?”


    他說著說著,感到一絲後怕,指尖涼得可怕:“我、現在不恨他了……”


    陸萊恩握著薛霈的兩隻手,飄零在外的小孩,那深陷在靈魂裏的恐懼,萬千情緒瓦解成雨,餘下血脈相連的牽絆。


    那份骨子裏缺憾的親情是他唯一給不了。


    陸萊恩的手掌罩向後


    喃


    腦勺,撫著薛霈的後背,陪他掙脫這數年的牢籠:“在省會醫院,哥哥陪你去看他。”


    薛霈在思緒混亂中,緊緊抱住陸萊恩,罵自己很貪心很不知足,為什麽有了哥哥的愛還不夠:“外公不想讓我知道,可是這些年他做了很多,我都知道……”


    陸萊恩句句都給了迴應,所有的溫柔都隻給了眼前的漂亮少年,一遍遍地說,佩佩是全世界最好的小朋友


    所以值得很多很多的愛。


    隻是他也很貪心,那份最特殊的愛,想要占為己有罷了。


    第五十五章


    “觀眾們早上好。”


    “根據最新報道,榴城洪災現場傷亡人數為0,但降雨量持續增長,市民們注意安全。”


    省會醫院的走廊上。


    薛霈穿著一件薄薄的襯衣,沉默地往病房裏看,外邊天色亮堂,少年的身子顯得愈發單薄。


    不遠處。


    陸萊恩拎迴肯德基外賣袋往迴走,瞧見薛霈的背影,滿腦子都是李玫瑰與他捋清楚的時間線,全身緊繃又塵埃落定。


    十八年前的裴珠知道了愛人的身份,在父親麵前,隱瞞薛慈年去世的真實原因,而愛人的意外犧牲,也是她無論如何都要留下孩子的原因。


    裴成濟始終不知真相,但他後來也無計可施,千裏迢迢來到丹縣醫院,陪同獨女臨產,對男方家人不出麵的做法感到不滿。


    但他哪裏知道,那時的薛奶奶始終在醫院,以護工的身份,陪在裴珠的身邊照顧兒媳。


    同為長輩。


    薛奶奶淳樸、善良,隻知裴老爺子的刀子嘴,哪知豆腐心的內裏。


    她經過旁人耳根聽說網絡報道,受了媒體信息的鼓吹,認定了裴成濟對即將出生的小乖孫滿心憎惡。


    再加上薛慈年的工作性質,已是萬般對不起裴小姐,又怎能奢望裴家對乖孫多一絲疼愛。


    在薛霈來到這世間的那個清晨,像兒子離世那日的暴雨,再次降臨於丹縣這座幹枯的土地。


    爸爸姓薛,媽媽姓裴,故起名為“薛霈”,隻願以後的甘雨如祥瑞,保佑可憐的小朋友能夠幸福地長大成人。


    在年輕產婦發生胎兒死亡的當天,或是命運碰巧給了機會,薛奶奶憑私心製造了謊言,將出生的嬰兒帶走了,獨自撫養著安靜乖巧的小薛霈。


    直到再次遇見來支教的少男少女們,教會了小孫子拉小提琴,往事掀起了陳年的傷疤,那麽白淨漂亮的小外孫本不該困在這小小的山區。


    在無數個小薛霈入夢睡眠的夜晚,薛奶奶坐在床尾,聽著收音機裏那些慈善新聞,不住地握著幹淨的手帕擦拭淚水。


    “奶奶做錯了。”


    薛奶奶艱難地做出了選擇,讓小乖孫前往津市拍戲,遇到外公,如果認出了薛霈,長得跟裴珠如此相像的孩子,裴成濟會給他更好的生活……


    可後來,小薛霈還是迴到了她的身邊,夜裏做噩夢,說討厭外公,想要永遠留在奶奶身邊。


    最後,時日不多的薛奶奶,連一句完整的話也說不出來,帶著愧疚和遺憾離開了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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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萊恩深深地吸入一口空氣,眼眶滾燙,不知所有的痛苦源於何處,他隻要一切都在這瞬間徹底畫上句號,未來不會再有任何不好的事情發生了。


    接下來的日子裏。


    薛霈請了假,有陸萊恩陪在身邊,跟迴往星海市的夥伴道別,多待了些日子,共同候著裴老爺子的手術日子。@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天降雨災不再兇悍。


    在外公的手術一切順利後,薛霈重迴校園,陸萊恩在倫敦的高中也迎來畢業典禮,各自忙碌。


    即將六月的星海市已是炎熱到走兩步就出滿身汗的日子。


    自從陸萊恩迴倫敦後。


    薛霈的每天格外漫長,手機下載了倒計時app,醒來就看一眼出國的時間。


    這天一大早,陸宅外停了輛車,薛霈背著包走出宅子,他穿了身運動服,到膝蓋的寬鬆運動褲,帆布鞋上露出一截白襪,透著這個年紀少年專有的青春氣息。


    他白皙的臉頰上有些紅潤,是出門前聽陸萊恩發來的語音導致的,上了車,藏起心底的秘密,一路抵達餐廳的包廂。


    包廂裏坐著位老人家,坐得略顯局促的裴成濟,站起身,比服務員更殷勤,主動上前接過外孫的書包。


    薛霈坐下:“您身體怎麽樣了?”


    裴成濟受寵若驚:“好了很多。”


    薛霈:“那就好。”


    裴成濟竟是笑了笑,在行業內地位頗高,從來隻有別人對他這個獻寶的份兒,當下滿心關懷薛霈愛吃什麽,一道道介紹菜肴。


    薛霈點菜時考慮很多,挑選老人腸胃的清淡食物,服務員來拿菜單時,爺孫倆不經意的對視,空氣中竟漂浮著一股酸楚。


    飯菜端上來的初期難免有些尷尬。


    到後來,氣氛緩和不少,裴成濟給小外孫舀湯,見他扯了扯褲腳,又讓服務員送來小毯子,處處都是關懷。


    薛霈抿了抿嘴唇:“我沒那麽容易生病的。”


    裴成濟將暖湯端送桌上,語重心長道:“我年輕時候也是這麽想的,等身體老了,以為還可以逞能做些事情,沒想到給你們年輕人添了麻煩。”


    薛霈不知該說什麽,一個勁地喝湯,忽然眼前模糊,想著不知是哪裏出了錯。


    好像在很多年以前,他本也奢望過,在坐上迴家鄉的列車前,隨便在哪家飯店都好,天寒地凍的氣候,外公會陪他吃頓飯,他們可以好好地道別。


    那副模樣叫裴成濟看了去,眼眶也通紅,苦笑道:“如果那年在津市認出我們小霈,這頓飯就不用等上十二年了……”


    “我這老頭子不配得到你的原諒,但總想著盡可能的彌補你,希望你給外公這個機會,好嗎?”


    薛霈不記得當時自己迴答了什麽。


    他的生活本就是充實的,上文化課、練琴,課後時間大多數會用來想哥哥,現在多了一項,那就是外公渴望對他好,並且沒有給他施加壓力。


    所以薛霈還是那個無憂無慮的孩子,住在陸宅,去做他想做的事。


    暴雨過後的晴空,如藍寶石般的澄澈,航機駛向遙遠的九千公裏海峽外的土地,漫長又充滿新的挑戰。


    diesandgentleman,weetolondoncityairport……”


    少年領到了行李,跟接他的管家叔叔見麵,上了車,前往期待已久的哥哥在倫敦的家,路上竟見到了彩虹出現在了倫敦眼之上。


    薛霈舉起手機拍下這一幕,唇角彎起好看的弧度,發送給了陸萊恩,耳機裏也響起了音樂


    “youmakemecatchtheranbow.”


    另一邊。


    倫敦金融城。


    陸萊恩身處高樓大廈的頂層,起了身,流光落在寬闊肩膀,昂貴西裝的材質裹著少年肩寬腰窄的身形。


    他立在落地窗前,戳開手機收到的照片,心髒跳了一下。


    “爸。”


    陸萊恩埋怨了聲,“還要我給你打工到幾點?”


    總裁辦公桌上的陸岐琛,一雙長腿搭在桌角,打了個盹兒,後知後覺地醒來:“哎?差點忘了,佩佩今天到機場是吧,你還不快去接人。”


    陸萊恩:“……”


    陸岐琛這倒黴爹撓了撓耳根:“你這孩子也不知道提醒我?”


    陸萊恩簡直無語了,邊解開衣袖,邊往外走,不靠譜的老爸給他找了堆緊急的活兒,害得他還以為十萬火急沒法抽身。


    原來是忘了佩佩是今天到倫敦的事。


    不過幾分鍾。


    陸萊恩從電梯走出來,到了車庫,上了倒黴爸的限量款跑車,手裏始終握著手機,耳根忽然燙得厲害。


    “哥哥。”


    “我在你的臥室等你。”


    屏幕上亮著來自佩佩的消息。


    從金融城迴到郊外的途中,陸萊恩差點超速行駛,進了莊園,如城堡一般的宅子裏,身高腿長的少年把鑰匙扔給傭人,抬步進了前廳。


    古典和現代化結合的別墅很是空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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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萊恩的書太多了,從主樓搬到副樓,後來嫌來迴走動麻煩,索性也住進了副樓,跟兩個爸爸還有陸老爺子、老夫人都隔得遠。


    以前不覺得有什麽。


    他穿過前廳去往後院,鋥亮的皮鞋踩上螺旋式樓梯,發出聲響,越是覺著無心插柳的決定,放在當下有種難以啟齒的罪惡。


    上了樓,臥室開著很小的門縫,海洋氣息的沐浴香鑽出來,陸萊恩唿吸莫名發緊,抬手解開了白襯衫第一顆紐扣。


    接著他走進了本該令他渾身鬆弛的臥室。


    陽光從敞開的窗戶鋪向地板,複古的書桌上,冰冷的電子設備閃爍光澤,有了太陽光照的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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