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鏡頭裏外,這張小臉蛋還沒長開,恐怕就已經陷入靠美貌吃飯的煩惱。


    薛霈的眼波流轉,拍攝間隙不時眺向角落某處,不影響拍攝,但小動作是有的,足夠令所有人好奇。


    助理發現那邊正站著矜嬌的小少爺。


    一身酷酷的黑色運動裝,小球鞋,墨鏡卡在領口處,自帶迷你版霸道總裁的氣場,就跟家屬陪上班似的,別提有多可愛了。


    這邊拍攝結束,兩個幼崽在寵溺眼神的簇擁下離去,眼光黏在身後,全然不知姨姨們為他們的未來,落下了甜蜜的開端。


    在小小年紀,踏入娛樂圈的一雙小竹馬,到成長為各自領域上的佼佼者,好似能始終如一地相伴左右。


    隻是。


    在小小肩臂無法抗住風雨的年紀,意外本不該稱作意外,不過是命運軌道上的必經之路。


    在結束拍攝之後,薛霈邁著小步子,呢喃著“洗手間出來該往這邊走的”,卻走錯了出口,找不到迴去的路了。


    “萊恩哥哥還在車上等我。”


    薛霈自言自語道,小腳步往前走著,周遭有著連成排的白色門口,長得跟攝影棚外的相似,卻透著陌生的氣息。


    薛霈的方向感幾乎為零,仍是鼓了鼓氣,打算找好心人問一問。


    就像當初遇到管家叔叔那樣。


    忽然。


    保暖的小靴子停在傳出動靜的門外。


    “你好。”


    薛霈隔著門說話,氣息噴薄,在冷天化作一嫋炊煙似的,“有沒有人在呢?”


    他輕輕敲門,冷風不停往衣領裏灌,力氣不經意變大,正想敲下去,那門很快打開了。


    小狐狸眼眨了幾下,臉蛋用力仰著,小巧鼻翼早已通紅,跟露出臉的白發老人家對視上時,眼瞳瞬間收縮了。


    “……!”


    薛霈心怯地縮了縮身子,拔腿想跑,現實卻是雙腿被禁錮在了當場。


    穿著身中式棉襖的老藝術家,正是裴成濟本人,意外地板著臉說:“又是你這個小孩兒。”


    一陣寒冷的妖風刮來。


    薛霈渾身哆嗦,背對著老人家,微微彎身,沒忍住打了個噴嚏:“啊嚏”


    裴成濟的嚴肅神情一改,藏著憐憫,側身拉著房門,用不怒自威的語氣道:“怎麽跑到這兒來了。”


    薛霈不敢吭聲。


    裴成濟舒展起了眉心,低頭看他:“進來坐,喝兩口熱茶,再自己走出去。”


    薛霈是害怕的,小表情不展露半分,怯生生的語氣還是出賣了他:“不要喝。”


    裴成濟好笑不已:“脾氣這麽倔,從山區裏帶出來的?”


    薛霈少有不高興地說:“老爺爺再見。”


    ……


    幼崽一轉頭。


    接著迷茫地左右張望,不知該往哪邊,隻好又迴過頭,用著相當複雜且可憐的神情求助而去。


    一頭白發的老藝術家搖搖頭。


    “進來吧。”


    裴成濟歎了口氣,將薛霈拎進了祠堂,而小幼崽緊緊抿起唇,嗅到香火味兒,尚且不知這老人家是要在這裏做些什麽。


    緊接著。


    薛霈瞧見懸掛著的一張黑白照片,相當眼熟,是曾經見過的合照裏的


    不要佩佩的媽媽。


    第十一章


    舊式老宅的內廳裏。


    裴成濟透著寒意的沙啞嗓音,落在幼崽的頭頂上,充斥著壓迫感:“怎麽跑這兒來的?”


    薛霈裝成聽不懂話的小啞巴,正抱著加水式熱水袋,掌心冒汗,靠集訓學來的演技也漏洞百出。


    裴成濟心知肚明,心中覺著有趣得很,卻口是心非地冷笑出聲。


    他坐往花梨木椅,盯著這小孩兒看,時常忘戴老花鏡的老頭子,看得不夠清晰,倏然冒出要上書房尋眼鏡的念頭。


    不知在執著什麽。


    薛霈渾然不知這些,少有露出與往常相悖的性子,像是在生悶氣:“我要離開這裏。”


    裴成濟靠著椅背,裝作無所謂道:“以為我想留著你這小家夥?”


    薛霈鼓著腮幫子不說話。


    裴成濟站起身,腳步靠近木沙發的小幼崽,才發現杯中的去皮薑茶是半點沒少:“倒給你也不喝。”


    薛霈緊緊抿著小嘴唇。


    裴成濟就連額頭的褶皺也藏著不悅:“哪裏學來的嬌氣,這麽大了平時還要長輩喂著喝?”


    薛霈的眼前愈發模糊,淚水打轉,一眨眼就滴答掉下來,落在白花花的臉頰邊兒。


    他從未有過像這般鬧脾氣,不知藏著多少委屈:“奶奶會喂。”


    裴成濟啞然,冷峻的麵容閃過一絲從未有過的神情,或許可以稱得上是羨慕,隻好自嘲般輕哼了一聲。


    一老一小就這麽互相晾著對方。


    “叮咚。”


    門鈴聲響起了。


    薛霈乍然擱下熱水袋,站起小小的身子,朝那門直直奔去,費力地拉開,瞧見額頭冒出汗的陸萊恩站在門外。


    “萊恩哥哥!”


    漂亮的小幼崽不由分說地抱上去。


    陸萊恩微微喘著氣,匆忙趕來,被眼前的薛霈撲上來,反應一怔,再學著電視上的畫麵,小手搭往後背安慰道:“佩佩。”


    “我和管家哥哥到了,你不要害怕,好嗎?”


    在兩個小朋友的世界外。


    管家哥已然內疚不行,安慰地摸了摸薛霈的腦袋,接著上前朝裴老先生道歉,聲稱叨擾對方實屬不該,更感激老先生願意主動聯係,告知小孩走丟的消息。


    裴成濟麵色不虞,悶聲地應了一句,目光定格在長頭發小幼崽的背影上,隻覺著太陽穴一陣陣地抽痛。


    不可否認。


    那句“奶奶會喂”像埋在心底的嫉妒種子。


    但薛霈無所知悉,從來有禮貌的乖巧幼崽,眼眸閃著淚花,毛絨絨的微卷長發也淩亂了幾分,當下逃也似的縮在哥哥身後。


    影帝家的年輕管家看在眼裏,遊刃有餘地處理混亂,將意外攔在自己身上。


    “怪我帶小朋友去上洗手間,期間接了一通陸總的電話,談到不方便讓外人聽到的商業內容,稍微離開人群兩分鍾,導致小朋友走丟了。”


    素來喜怒無常的老藝術家,也並非要怪罪薛霈的意思,話裏話外越聽越有意思:“據說陸總和瞿影帝是伴侶關係,那你應該也知道,我今天本不會接待任何客人。”


    本是大人之間的對話。


    陸萊恩緊緊地皺起小眉頭,拿出未來陸氏集團小掌權人的氣勢,有禮卻固執地說:“老爺爺,佩佩是我的妹妹,我不允許有人欺負他。”


    裴成濟沉默半晌,忽地,朝他們擺了擺手:“帶那小家夥迴去,省得在我這兒待著感冒了。”


    這話落下。


    不遠處的薛霈像觸電一般,渾身發抖,輕拽了下身邊的哥哥,被牽著手,逃出討厭的地方。


    而他始終沒有迴頭再看一眼。


    管家意外也跟上去,不知那孩子反應頗大的原因,隻留下裴成濟凝望向他們離去的方向,背著手,靜默許久,從一陣陣恍惚中抽離出來。


    他像是看到了自己的女兒,從幼時到長大都強到不行,演變成無數次的爭吵,最後那次,無非是因女兒裴珠非要跟個偏遠地區來求學的窮小子在一起。


    裴成濟抬手揉了下眉心,重重地靠往幼崽坐過的椅子,抬臉對上黑白照中的女兒,心髒一陣抽通,低喃道:“當年要是沒發生意外。”


    “我的小乖外孫也該這麽大了吧。”


    嘩


    疾馳中的豪車裏壓抑著抽泣聲。


    薛霈的膝蓋不住顫抖,眼淚大滴大滴地滑落,他身邊的陸萊恩慌亂不已,抻著袖子擦了這邊,又擦那邊:“壞爺爺又欺負佩佩!”


    “沒有欺負。”


    薛霈小聲抽噎,忙亂地跟哥哥道歉,“對不起,我走錯路了,害得哥哥和管家叔叔跑過來。”


    陸萊恩小小的心髒揪在一起:“才不是佩佩的錯。”


    開著車的管家哥更是心疼,喚薛霈作小佩寶,路上看到什麽全家桶、兒童套餐都問要不要去吃,這個月的帶娃工資是半點也不想留的陣勢。


    薛霈反而愈發地難過,心裏亂糟糟的,連最喜歡的萊恩哥哥,也不能告知自己心中的秘密。


    那個兇兇老人家好像是他的外公。


    “對不起……”


    薛霈好像隻會重複這個詞語。


    小小瘦瘦的幼崽怕給哥哥和家人添麻煩,抵達b區的宅子外,主動說要搬迴寢室住,凍紅了臉蛋,像被收養又被掃地出門的小動物。


    可陸萊恩怎麽也不準,說佩佩才沒有添麻煩,哥哥本來就該照顧妹妹的。


    “老人家就是欺負佩佩了。”


    陸萊恩捏緊了小拳頭,眼眸也紅紅的,篤定地說,“我們迴爸爸在倫敦的大別墅,就不會遇到他了,好嗎?”


    小少爺說過的話從未忘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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