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榔肚子餓了,坐起身來,命令仇士良去找吃的。


    此時的仇士良,一身緬軍裝束,原來朱由榔把他看成了自己人。


    九五之尊的口氣,帶著一種天生的高貴和傲慢。就連曹繼武,也從來沒有過這種口氣。因此仇士良很是不爽,瞪了朱由榔一眼。


    朱由榔心中一驚:“你不是我大明子民嗎?”


    仇士良沒好氣地迴道:“直隸應天府,仇士良。”


    朱由榔放下心來:“既然是我大明子民,你難道不知道,君命不可違嗎?”


    到了這個地步,朱由榔仍然要擺譜。自從加入了精步營,仇士良的觀念,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三兄弟一向把他當兄弟看,可此時朱由榔,卻仍然把他看成奴仆。這仇士良怎能受得了,頓時拔刀而起。


    張鐵膽等人也討厭朱由榔,因此誰也沒有阻攔。


    朱由榔嚇破了膽,急忙爬到了劉震身後。


    見朱由榔那份爛泥樣,仇士良連舉刀的心氣都沒了。


    朱由榔實在不明白,草民仇士良,為什麽敢藐視他這個天子?


    見仇士良推迴了雁翎刀,朱由榔壯了壯膽:“你們到底是什麽來路?”


    “被大明拋棄的下賤!”


    仇士良冷冷地迴了一句,眼前頓時浮現出,當年逃亡的日子。


    聽仇士良的口氣,再看張鐵膽等人,那披肩的頭發,朱由榔想當然地斷定,眼前的這幫人,定是剛剛投降的明軍,於是他從劉震背後探出腦袋,不屑地數落道:


    “你身為漢人,怎麽能背棄祖宗,投身韃子呢?大明原本待你們不薄,隻是韃子太過兇狠,你怎麽能把怨氣,撒在大明身上呢?朕雖然有些失誤,但仍然是大明的天子,你身為漢人,難道不知道忠君報國呢?朕聽聞,老百姓有句俗話,不爭饅頭爭口氣,你們的氣節、骨氣和脊梁,都哪裏去了?你們難道不怕被人戳脊梁……”


    仇士良、張鐵膽等人,氣炸了肺,紛紛拔刀而起。朱由榔頓時嚇得又縮了迴去。


    如今到了這副光景,朱由榔仍然在極力地推卸責任,滿嘴的空話,沒有一絲悔改的態度,劉震也甚為反感。


    曹繼武歎了口氣,上前一步,攔退了仇士良等人。


    但朱由榔這號人,鐵豆子下鍋——油鹽不進。大明所有的子民,在他眼裏,都是他朱家的奴仆。這種觀念,朱由榔幾乎與生俱來。


    曹繼武放下姿態,如果能改變朱由榔,那他很願意這樣做。但李定國等人,已經都把臉貼在了地上,姿態低到如此的程度,他朱由榔仍然是這副德性。


    如果用狠,固然能強逼朱由榔。但看見他這副爛泥樣子,曹繼武又覺得沒啥意思。


    愣了半天,平常能說會道的曹繼武,麵對朱由榔,竟然不知道怎麽開口,於是踢了金日樂一腳。


    樂嗬嗬的金日樂,平日裏總是沒皮沒臉,說起損話來,能把人生生給氣死。但朱由榔這號人物,金日樂也懶得搭理他,於是暗中推掌,金月生不由自主地前進了一步。


    曹繼武見狀,急忙退了迴去。


    金月生也不想搭理朱由榔,心中暗罵:沒良心的師兄,混犢子的樂樂,關鍵時刻,老是縮迴殼裏!


    既然被推上了前台,金月生歎了口氣,整了整衣服,對著大明天子朱由榔,行了個大禮,鄭重地說道:“遼東盛京人,清國定洋公馬佳·庫阿痕,現任滿洲正黃旗參將,如今代表清國,正式參見明國永曆皇帝。”


    金月生亮出了正式身份,荒郊野外,成了兩國的外交場麵,所以劉震立即閃在一邊。


    聽了金月生的一番話,朱由榔的心,瞬間涼了。然而金月生長發披肩,長髯飄飄,不是金錢鼠尾,朱由榔不相信,金月生是清國滿人。


    金月生於是掏出了自己的參將金腰牌,朱由榔這下徹底歇菜了。


    金月生收起金腰牌,對朱由榔道:“烏龍渡大明三百壯士,可歌可泣,但皇上當時卻袖手旁觀。阿瓦城三十名勇士,憋屈又窩囊,皇上當時仍然袖手。洪武、天啟和崇禎,都下過罪己詔。當今之時,還是請皇上考慮考慮。”


    朱由榔也不願他們死,但他有什麽辦法呢?英雄的鮮血,已經撒盡,但他們是為了大明,所以大清一定不會有什麽表示。金月生的意思,就是想在大明天子這裏,給他們討個封號。但朱由榔卻猶豫了起來:


    給了他們封號,不是更顯得自己無能嗎?堂堂大明天子,怎麽能是無能呢?


    見朱由榔傻愣愣的,金日樂終於不耐煩了,走上前來,毫不客氣地敲了敲天子的腦殼:


    “那些壯士,都是你大明的子民,他們理應為你盡忠,是不是?盡管他們死的窩囊,但奴仆就是這個命,是不是?李定國等人費盡心力,那也是奴仆該幹的活,是不是?總之一句話,除了你長腿天子之外,所有的草民,都是你們家的奴仆,都理應為你賣命,是不是?”


    朱由榔的腦殼,平生還是第一次,被人這麽敲來敲去。真命天子的腦殼,那可是龍頭,豈能被人敲來敲去?


    對於養尊處優的朱由榔來說,調皮鬼的手勁相當重。因此他哇哇護疼,跳腳怒道:“大膽!你身為大明子民,怎麽能如此侮辱朕?”


    調皮鬼踢了朱由榔一腳:“你他娘的,少在這擺譜。三爺爺瓜爾佳·樂乎,清國靖洋公,滿洲鑲黃旗參將。”


    剛才是正黃旗的,怎麽突然間又蹦出來一個韃子?難道這群人,是混在我大明隊伍裏的韃子?韃子可是要命的啊!


    朱由榔嚇得渾身哆嗦,捂著被調皮鬼敲痛的腦袋,一道煙又鑽到了劉震身後。


    堂堂大明天子,不敢直麵敵人,竟然兩次鑽到了劉震背後。即便是漿糊腦袋,也能看得出來:


    這家夥極為惜命。除了他自己的命之外,所有人的命,在他眼裏,都一文不值。所以他經常不顧旁人,一聽到風吹草動,立即就竄,光榮地獲得了長腿天子的稱號。開始如此,哪怕如今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他唯一的準則,仍然是他自己的性命。


    站在前方的姬龍峰,一直沒有迴頭多看一眼,飽經滄桑的老人,一如既往的平靜:


    “結束了!”


    姬龍峰飄然而去,殿後的諸葛兌等人,也搖頭苦歎,飛身而去。


    再這麽玩下去,所有追隨的人,都會得到憋屈而又窩囊的下場,最終毫無意義地消失。所以,這幫大明的俠士,果斷放棄而去。


    李嗣業帶著三百人馬,早已趕到周圍,準備搶奪朱由榔。然而當他看到三兄弟時,沒有立即現身。


    朱由榔的表現,失望透頂四個字,遠遠不夠。如果此時按照李定國的命令,接迴朱由榔。那麽接下來,李定國、李嗣業、劉震、靳統武等人的命運,不用猜就知道,會是什麽結果。


    李嗣業憤憤地砸了拳,狠狠地一跺腳,探出腦袋,朝劉震揮了揮手。


    不用猜,劉震也知道李嗣業是什麽意思。


    見劉震要走,朱由榔慌了神,急忙拉住他的胳膊。


    然而劉震這次義無反顧,一把推開了這個真命天子,決然而去。


    朱由榔兩眼無光,心裏哇涼哇涼的。自己人都走光了,仇士良、張鐵膽這些外人,自然不願呆在這裏。


    明清之爭的結局,竟然是這號人物,二金也覺的極為乏味。三兄弟相互對了一下眼色,決定讓朱由榔自謀生路。


    甲弑營眾將和胡公明,都躲在暗處。這幫武技高超的俠士,對朱由榔自然是不屑。如果帶上朱由榔,指不定能把誰給氣死。所以毛金星等人,見三兄弟帶著張鐵膽等人去了,他們也紛紛轉身而去。


    三兄弟等人一走,四周頓時空蕩蕩的。朱由榔落了單,害怕極了,竟然賴上了三兄弟。


    性命攸關,這朱由榔耍賴皮的功夫,竟然連金日樂也自愧不如!三兄弟又惱又氣。


    金日樂被糾纏的不耐煩,於是直接對朱由榔挑明:“清軍、吳三桂和緬軍,都會要你的小命。李定國的人馬,已經被你折騰完了。所以,趁此處無人知道,你還是找個地方躲起來,好好地做個老百姓,安安穩穩地過日子!”


    養尊處優的朱由榔,向來飯來張口,衣服要是來了,他連手都懶得伸,更別提燒火做飯了。老百姓的日子,他哪來過得來?


    此處四周,到處都是叢林瘴氣,一片原始的荒涼。過慣了榮華富貴的朱由榔,對於生存技能,一竅不通,貿然跑進這荒林裏,隻有死路一條。


    性命攸關之時,朱由榔還是知道自己的斤兩,於是哀求金日樂:“求求你帶上我,隻要留我一條性命,哪怕是做牛做馬都行!”


    堂堂天子,竟然說出這樣沒囊氣的話,金日樂鼻子都氣歪了。他想揍朱由榔,但那一副眼神,露出一副濃烈的求生欲望。金日樂舉起的拳頭,愣是沒有落下來。


    正在調皮鬼糾結之時,忽然前方一陣塵土飛揚,緊接著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來。一隊八旗騎兵,唿嘯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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