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已過,東南方的天空,漸漸泛起了魚肚白。準備張羅婚禮的丫頭們,早已起床。婚房內有折騰,自然驚動了外麵的伺候丫鬟。


    這樁婚事,並非新娘所願。況且新娘頂著流言蜚語,給滿清定南王家眷收屍,這件事滿城皆知。在不明真相的吃瓜群眾眼裏,這更坐實了她和定南王世子之間的關係。丫鬟們知道新娘不大高興,不敢進屋查看,急忙派人通知了新郎官。


    新郎官李嗣興,聽聞婚房裏竟然有其他人,驚得蹦起了三尺多高,急忙點起人手,飛奔陽江樓。


    此時新娘坐在情哥哥腿上,依偎在懷裏,滿滿的濃情蜜意。忽然聽見噪雜的腳步聲,小販一把扔了香蕉皮,急忙提醒:“有人朝這裏來了。”


    漁夫也從凳子上跳了下來:“人還不少,怕是衝我們來的!”


    新娘頓時六神無主,撲進了農夫懷裏:“繼武哥哥,快帶我走!”


    聽腳步聲,樓下已經被包圍了。這個時候,哪裏走得了?漁夫和小販,瞅了瞅四周,急忙將羊倌塞到了床下,順手整了整床鋪。


    農夫安慰新娘:“等會你想辦法把他們支走。”


    新娘下意識地點了點頭,農夫撫了撫她的秀發:“別怕,有我在!”


    “大師兄,別磨嘰,人到門口了!”漁夫低聲提醒,一縱身,跳出了窗外。


    小販和農夫,也跟著跳了出來,依靠巨榕的掩護,倒掛在閣頂飛簷之下。


    嘭——


    暖心閣的梨花木月門,一下子被撞開了。新郎官帶人,不打招唿就衝進來了,新娘很不高興,一跺腳,風眉倒豎,一臉怒氣:“你要幹什麽?”


    眾位手下,紛紛後退,眼睛瞪得老大,傻乎乎地看著新郎官。


    手下不敢捧場,連點氣氛也沒有,新郎官無奈,強忍怒氣,連忙賠罪:“聽說有人在你房裏,我……”


    “你胡說什麽?”新娘毫不客氣地打斷,“我房裏怎麽可能有別人?你聽誰說的?”


    新郎官頓時語塞,囧在哪裏。


    “還不快走。”


    新娘子一瞪眼,新郎官諾諾,連忙轉身而去。


    靖虜將軍竇名望,忽然低聲耳語道:“小王爺,你看那水果皮……”


    世家千金,滿身自帶天然的貴氣,舉止得體,吃相雅觀,餐禮整潔。而麵前的楠木桌子上,卻盤倒盞歪,香蕉皮被扯成了段段,橘子皮被扔的七零八落,柚子皮被大塊大塊地扒下,芒果皮粘的到處都是,西瓜皮竟然被倒扣在茶壺上,這分明是土匪強盜的作風。


    剛才一來害怕心上人生氣,二來被不利消息氣昏了頭,所以新郎官才唯唯諾諾,沒有注意房間裏的其他。聽竇名望這麽一提醒,新郎官頓時朝桌子上瞅了瞅。


    這一瞅不當緊,新郎官頓時火冒三丈,拍桌子大罵:“這是哪個驢球子吃的?”


    新娘子一手叉腰:“你罵誰呢?”


    新郎官指著亂七八糟的果皮,大聲喝問:“這是你吃的?”


    “我樂意,你管得著嗎?”


    “是你吃的?打死我也不信。”新郎官氣得直跳,衝著房間大喊,“哪裏來的棒老二?男子漢大丈夫,敢作敢為敢擔當,快給老子蹦出來,看爺爺不剁了你們這幫驢球子。”


    “混犢子玩意,咋唿什麽?”


    一聲大罵從窗外傳來,緊接著窗戶“砰”一聲,被暴力推開,吊下一個漁夫破鬥笠來。眾人大驚,急忙拔出刀來。


    漁夫和小販,本來也是貴胄二代。但師父普空,卻一個老兵油子,況且還是個假和尚。高規格的餐桌禮儀,他們能學到手?農夫剛才隻顧溫情,而漁夫和小販兩個馬大哈,把桌子整的實在是太亂了。所以漁夫見瞞不住,忍不住大罵,跳了進來。緊接著飛簷椽子兩聲響,小販和農夫也吊甩進了屋。


    新郎官刀尖指著漁夫的鼻子,破口大罵:“抓魚的渾球,哪裏來的,有種報上名來。”


    這家夥身穿錦袍,帶金冠,束金腰,一看就是個新郎官,漁夫哈哈大笑,一掀鬥笠:“沐姐姐的對象,三爺以為是誰呢?原來是你這個葫蘆頭。”


    新郎官氣唿唿的樣子,小販也覺得可樂,掀開草標帽子,上前埋汰:“瞧你糊球麻差這副熊樣,還想娶老婆?還是趕快去投胎,下輩子再來……”


    新郎官大怒,舉刀就砍。


    新娘子急忙擋在麵前,喝止新郎官:“你幹什麽?”


    新郎官氣急,手中刀哆嗦:“你這麽護著他們,他們是你什麽人?”


    新娘子一臉平靜:“是我朋友。”


    見新郎官被蒙愣了,竇名望急忙來插嘴:“你的朋友,怎麽會帶著遼東腔?”


    新娘子瞪了一眼:“誰要你管。”


    新郎官頓時沒了主意,小販直樂:“投胎是正事,你就別忙活了,人家早有了鐵子。”


    遼東話,新郎官沒聽明白:“什麽鐵子?”


    漁夫哈哈大笑,兩拳相對,兩個大拇哥,不住地相互點頭。


    原來鐵子就是情人,新郎官頓時明白了:新娘子的眼神,始終不離農夫。


    牽涉到情敵的問題,新郎官非常敏感。麵前的情敵,原來不是自己以為的孔庭訓。但是這個爛褲子泥腿農夫,還不如孔庭訓呢。新郎官頓時找準了對象,跳腳大怒:“你個種地的驢球子,哪裏來的?”


    漁夫聞言,趁機搗亂,低聲對新娘子咬耳:“他罵你哩!”


    新娘子一臉疑惑:“什麽意思?”


    漁夫心裏偷樂:“他罵大師兄是驢,你不成馬了。”


    新娘子聞言,跳腳大怒。


    農夫一拐子拱開漁夫,擋住新娘子,對新郎官行禮道:“在下曹武魂,適才冒犯之處,還請見諒。”


    曹繼武聲名遠播,曹武魂卻少有人知道。此時的曹繼武,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故意報出了自己的字。


    “曹繼武,姓曹,名繼武,字武魂,大明南直隸池州府的。拜九華山錦城飛將陳敬之為師,盡得其真傳。然而出山之後,不為本國民族出力,反而投靠韃子麾下。出東洋,下南洋,為韃子打下了萬裏海疆,立下不世之功。卻置江山故國於不顧,殘殺自己的同胞,雙手沾滿了同袍的鮮血而不思悔改,實在是罪大惡極!是可忍、孰不可忍,今日的桂林城,就是你這個漢奸賣國賊的葬身之地,割下你罪惡的頭顱,以謝天下百姓之憤慨!”


    門外這一番話說的,是大氣凜然,讓人激情澎湃,竇名望等人,熱血忍不住翻滾,手中殺人刀,蠢蠢欲動。三兄弟大驚,紛紛朝門外瞧去。


    象營是李定國的心頭肉,因此他對擅闖象營的賊人,極為痛恨。但眾將士忙活了大半夜,找遍了全城,連個賊人的毛也沒撈著。


    哪裏來的賊人,手腳這麽利索?李定國正在納悶之時,忽然聽說,兒子帶人去了陽江樓。以他多年的軍旅生涯,頓時覺得陽江樓有問題,於是帶人趕了過來。


    此時的暖心閣,大明西寧王,黔國公沐天英,忠貞營李來亨,鴻臚寺少卿盧莫渝等等,全湧入了進來。剛才那一番慷慨激昂,泣血控訴,正是出自盧莫渝之口。


    見妹妹竟然躲在農夫身邊,沐天英一臉怒氣:“還不快過來。”


    沐雲翾怕眾人傷害情郎,沒有聽沐天英的,反而擋住了曹繼武。沐天英大怒,拔劍而來。身邊的推雲道長,伸手給按住了劍柄。


    沐天英一臉疑惑,愣愣地看著推雲道長。田推雲也沒有說話,隻是衝他一稽首。


    沐天恩湊過來,小聲提醒道:“大哥,別性急,翾翾可是在曹繼武手裏。”


    自己並不了解對方,萬一動起手來,定會置妹妹於危險之地!


    經沐天恩提醒,沐天英頓時醒悟過來,按了劍,全神盯住曹繼武的一舉一動,以防不測。


    這是雙方第一次見麵,三兄弟雖然沒有見過李定國,但從場麵的氛圍和個人的氣勢,他們立即就認出主角。


    於是曹繼武將沐雲翾推在身後,上前行禮:“不知西寧王駕到,我等有眼不識泰山,還請西寧王見諒。”


    “禮數倒是蠻周到的!”見沐雲翾在曹繼武身後,身邊還有兩個健壯少年,李定國不敢動粗。


    農夫打扮的曹繼武,禮數周到,第一印象不是個壞人,李定國麵色平和的許多,詰問曹繼武:“你闖象營,意欲為何?是要摸清我的底細,上報洪承疇嗎?”


    曹繼武笑了:“上報經略使,是在下千戶的職責所在。至於在下來的目的,你我屬於不同的陣營,恕在下不能相告。”


    “大膽,竟敢將我大明說成陣營,侮辱我大明國體,來啊,快給我拿下。”盧莫渝大譜官腔一擺,一眾侍衛紛紛進來,包圍了三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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