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得林進來報告,知府楚半瓶來了。


    曹繼武讓二金去接待,並吩咐他們,向楚半瓶要些戰船,以備不時之需。


    二金本不想和書生糾纏,應一聲,起身而去。


    見方以智吃的差不多了,顧炎武問道:“方兄,今後有何打算?”


    方以智想了一下,歎道:“聖上蒙難,我卻無能無力。”


    忽然他想起曹繼武是自己的老鄉,頓時眼睛一亮:“我看曹賢弟勇武過人,如果痛改前非,聖上一定會既往不咎,大加重用!”


    見方以智勸曹繼武反正,顧炎武心道:曹繼武素懷忠義,和一般的反水將領,大不相同。憑我二人之力,趁兩個搗蛋鬼不在,說不定能夠說動他。


    打定主意的顧炎武,頓時精神抖擻:“對對對,方兄所言極是,我們身為漢人,怎能屈身與韃子呢?賢弟若是秉持大義,反正易幟,必將流芳百世。”


    佟君蘭頓時臉拉得老長:“夫君好好招待你們,你們不知恩也就算了,反而鼓唇搖舌,亂放厥詞,還要不要臉?”


    沈婷婷也罵:“你們兩個書呆子,一事無成。你們自己人都不要你們,反而要把別人,往你們那堆爛泥了拽,真是竹簍裏的一窩螃蟹,看見別人爬上來,一定要伸爪拉下來。”


    竹簍裏如果是一隻螃蟹,就要蓋上蓋子。如果有一群螃蟹,就不用蓋蓋子。因為如果有螃蟹想爬出來,後麵的螃蟹,一定會把它拉下去。


    方以智大為不滿:“你們本是漢家女子,怎麽能說這樣的話?”


    “真是迂腐!”


    佟君蘭瞪了一眼,“聽不出本姑娘遼東口音?”


    “你……”


    方以智氣得說不出話來,顧炎武連忙勸道:“沈姑娘雖是蘇州口音,但她也是女真後人。聖人有言,方兄何必和女子計較呢?”


    孔夫子名言,唯小人和女子難養也。


    佟君蘭和沈婷婷皆很生氣,曹繼武連忙伸手,製止了二人。


    “天真用在孩童身上,那叫可愛,但是用在你們身上,那就成了悲哀!”


    曹繼武這諷刺,也夠狠的,方顧二人氣歪了鼻子。


    “這曹某人眼裏,女真、漢人、韃子、番子、蠻子、夷虜等等,都是人,是人都一樣。物固有所然,物固有所可,無物不然,無物不可。”


    曹繼武這些話,把漢人和蠻夷放在了一起,在正統人氏眼裏,簡直就是妖端異言。


    方以智和顧炎武二人,簡直要蹦起來了。然而佟君蘭和沈婷婷犀利的眼神來了,二人頓時又蔫了下去。


    仁義道德,這件衣服穿久了,和皮肉連在了一起,對於方顧二人來說,強行扒下來,就會痛死。站在仁義道德的製高點,去要求別人。然而一旦論到自己時,又用雙重標準,來為自己辯護。這就是東林黨,為禍大明的招數。


    東林黨把大明玩死了,轉瞬之間就成了大順的重臣。然而李自成、劉宗敏等人,即便是身死,也不願和他們為伍。幾番皮鞭棍棒之下,拷出來了上億兩白銀,數百萬兩黃金,其他珠玉財寶,簡直無法估計。


    曹繼武說了一通,無奈地搖了搖頭:“你們當中的很多人,李自成、劉宗敏不要,結果被韃虜收了去。他們自然感激涕零,立即用了另一套標準,來為自己辯護。馬士英、劉宗敏之流,死的大氣凜然。你們的人,心中卻打著小算盤,妄圖欺瞞天下人。”


    顧炎武和方以智聞言,心情極不好受,低頭不語。


    過了一會兒,曹繼武歎了口氣:“仁義道德就像一味慢性毒藥,會慢慢地把人,變成愚昧無知的木頭。


    想想大明有多少這樣的木頭,瞎指揮,瞎搗亂,把好好的局麵,攪成了爛泥。大宋抵擋了蒙古人五十多年,而大明不到十年,就成了如今的光景,說起來就令人覺得可笑!”


    連番對仁義道德的抨擊,顧炎武知道,勸曹繼武反正,是沒希望了。但他自己卻很不甘心,待在這裏,隻會受到手下的的數落,於是拉起方以智,告辭而出。


    見方以智跟顧炎武走了,佟君蘭罵道:“卞姐姐真是瞎了眼,碰到了一個負心漢!”


    沈婷婷也罵道:“文人多是負心漢,齷齪不堪,果然如此!”


    曹繼武歎道:“他們倆中毒太深,幾近無可救藥的地步!”


    “卞姐姐多麽精致的女紅,可惜了!”


    沈婷婷搖頭無奈,接著將荷包遞了過去,“相公,以後見了卞姐姐,該怎麽說啊?”


    曹繼武揣了荷包,搖了搖頭。


    “夫君,不提這煩心事了,咱們出去玩。”


    佟君蘭拉起曹繼武就走,三人出了門,徑往江邊而去。


    ……


    肇慶乃古端州,西江穿城而過,千年不息,衝刷了千年硯石,承載了千年濃墨,一如顧炎武和方以智心中的聖人之道。


    誅心之道,將二人身上的聖人之道,強行扒下來,甚至比殺了他們,更令他們痛苦。顧炎武和方以智久經儒家熏染,皆以為聖人之道,並沒有什麽不妥。隻是人心不古,忠義不純,才導致如今天下大亂。


    方以智仰天長歎:“人心向虜,而不思維護我中華正朔,這是為什麽?”


    顧炎武歎息了一聲:“人心崩裂,咱們無法扭轉,還是盡一點綿力吧!”


    方以智點點頭,不甘心地問道:“難道這個曹繼武,就真的無法說服?”


    “他是個妖異,根本就不是人!”


    “他雖想法怪異,但卻是一個不多得的將才,屈身韃子,實在可惜!”


    顧炎武無奈:“他中毒極深,咱們拉不了他,還是做咱們該幹的事吧。”


    於是接下來,顧炎武開始了口無遮攔。曹繼武計劃利用孔有德,抄底永曆大臣班子,給農民軍騰位置。


    方以智聽完計劃,渾身驚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不敢相信,顫巍巍地問道:“這是真的?!”


    顧炎武點點頭:“此人的權謀功力,非同一般。隻言片語之間,就令孔有德乖乖地去了廣西。實在是令人感到可怕!”


    方以智可是東閣大學士,盡管其他大臣都排擠他,但他卻秉持,君子和而不同的原則,不予計較。曹繼武借刀殺人,將大臣們一網打盡,他怎能接受得了?


    大臣們再不濟事,那也是自己人,是大明得以延續的正朔。農民軍可是一群賊寇,把明國的希望,放在賊寇手裏,這不是開玩笑嗎?


    方以智思索再三,慫恿老友:“這絕對不行,如果大臣們都不在了,誰來主持大政?那幫農民軍,眼裏根本就沒有法度。所以咱們倆,無論如何,一定要阻止這個歹毒的陰謀。”


    朝中有許多官吏,和顧炎武有舊。但三兄弟多日的抨擊,和殘酷的現實,讓顧炎武不得不承認,庸官不除,永曆隻能死的更快。


    方以智見顧炎武猶豫,一臉不高興:“顧兄,我看你被曹繼武給洗腦了!”


    顧炎武歎了口氣:“近年來,大明敗的如此迅速和窩囊,以方兄的才識,應該能夠看得出些端倪來。曹繼武此舉雖然陰毒,但就目前的局勢來看,不可謂不是一劑猛藥!”


    方以智不以為然:“雖然他們可恨,但隻要咱們努力,聖上英明,諸將齊心協力,慢慢就會好轉起來的。農民軍隻是一群流寇而已,將希望寄托在流寇身上,顧兄腦袋進水了嗎?”


    時間來不及了,按照方以智的方法,要永曆皇帝腦子正常,要將士賣命,大臣們整頓政務,站穩腳跟,至少需要數十年時間。


    目前洪承疇,親率滿漢三十萬大軍,已經開到長沙。兩廣還有孔有德等人的十萬精兵,四川還有李國英的十萬大軍。清國五十萬重兵,已經對西南形成三麵包圍之勢。哪裏還會給明國,留下從容調整的時間?


    顧炎武長長歎了口氣:“如果咱們還是一盤散沙的話,不出三個月,必會滅亡。農民軍是流寇不假,但他們比咱們更為團結一心。大敵當前,什麽也比不了眾誌成城。所以曹繼武這招借刀殺人,為農民軍騰位置,是當前對永曆朝,最為有效的計謀。”


    方以智無言以對。


    的確,農民軍雖然不怎麽樣,但想法單純,勾心鬥角也少有發生。他們因為不投降,才主動投身過來。這比大明官軍動不動就投降,要強太多了。


    但讓那些大臣死於非命,方以智實在不忍心:“難道咱們兩個,真的就眼睜睜地看著?”


    方以智於心不忍,其實顧炎武也不忍心。


    永曆名臣瞿式耜、張同敞、何騰蛟等人,和顧炎武的關係極為密切。讓老友去送命,顧炎武怎麽忍心呢?


    他想了半天,終於歎了口氣:“咱們想辦法,通知他們一下。”


    “這就對了嘛!”


    方以智極為讚同,“事不宜遲,咱們現在就走。”


    顧炎武搖頭:“沒有曹繼武的幫忙,咱們寸步難行。”


    “這毒計是他出的,他豈肯幫我們?”


    顧炎武反問:“這條毒計,對誰更有利?”


    很明顯,曹繼武出這條計謀,就是為了幫永曆。如果成功,農民軍有了位置,永曆很有可能反敗為勝,從而至少形成割據之勢。


    方以智終於想通了關節:“曹繼武這個人,真該遭天譴!”


    二人於是反身去尋找曹繼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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